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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谷的雨季总带着股化不开的黏腻,郑潮安背着褪色的蓝布包袱站在码头时,咸腥的海风正卷着雨丝打在他脸上。母亲塞在他贴身口袋里的平安符硌着心口,临行前那句“莫要再惹是生非”像道无形的枷锁,让他攥紧的拳头又缓缓松开。

码头上扛货的苦力们赤着黝黑的脊梁,汗珠混着雨水顺着肌肉沟壑往下淌。一个穿绸衫的男人叼着雪茄走过来,用生硬的粤语上下打量他:“郑潮安?”见他点头,男人朝远处指了指,“冰厂的车在那边,石大哥让我来接你。”

货车在泥泞里颠簸了两个钟头才到城郊的冰厂。铁皮厂房像头蛰伏的巨兽,蒸腾的白气从门缝里钻出来,混着附近橡胶林的气味,闻起来又冷又涩。一群工人蹲在墙角吃饭,粗瓷碗里盛着咖喱拌饭,有人抬头看见他,立刻扯着嗓子喊:“石大哥,人来了!”

一个高壮的汉子放下碗站起身,古铜色的胳膊上盘踞着蜈蚣状的疤痕。他笑着拍郑潮安的肩膀,力道却不轻:“阿安是吧?我叫石坚。你娘托人带信说你能吃苦,就是性子烈了点。”他指了指旁边的空位,“先吃饭,明天再上工。”

郑潮安坐下时,发现工人们看他的眼神里藏着打量。坐在对面的女工阿莲偷偷把自己碗里的鱼干拨给他一半,细声细气地说:“这里的监工很凶,你少说话多做事就好。”她垂着眼帘的样子像只受惊的小鹿,辫子上还别着朵白色的鸡蛋花。

头天上工,郑潮安就见识了监工的厉害。一个老工人搬冰时脚下打滑,半块冰砸在地上碎成碴,监工的藤鞭立刻抽了过去。老工人蜷缩在地上呻吟,郑潮安的手已经摸到了腰间——那里别着母亲给的短棍,是他从小练功用的——但指尖触到平安符的瞬间,他硬生生转过身去,把一整块冰扛上了肩头。

石坚在旁边看得清楚,午休时把他拉到橡胶林里:“我知道你身手好,但在这里不一样。老板黄仁发黑白两道都吃得开,前两年有个工友为了工钱跟他理论,第二天就被发现浮在湄南河里。”他折断根树枝在地上划着,“我们这些人离乡背井,图的不过是安稳挣钱,忍一忍就过去了。”

郑潮安望着远处冰厂的烟囱,烟圈在雨雾里散得很快。他想起佛山老家的武馆,阳光穿过窗棂落在练功垫上,师父总说“习武先习德”,可这“德”到了异乡,竟变成了任人欺辱的理由。

日子在重复的搬冰、装车中流逝。郑潮安渐渐摸清了冰厂的规矩:凌晨三点就得起来碎冰,正午最热的时候才能歇口气,监工的藤鞭总在不经意间落下。他学会了用沉默应对刁难,有人抢他的工具,他就让;有人故意撞他,他就躲。工人们背后都说这新来的后生看着结实,原来是个软骨头。

直到那天傍晚,阿莲去井边打水时,被两个喝醉的监工堵在柴房。郑潮安路过时听见撕心裂肺的哭喊,踹开门就看见阿莲被按在草堆上,辫子散了一地。其中一个监工转身挥拳打来,他侧身躲过,顺势抓住对方的胳膊往后一拧,只听“咔嚓”一声脆响,监工疼得惨叫起来。另一个刚抄起木棍,就被他一记侧踹踢中胸口,撞在墙上滑落在地。

郑潮安拉起阿莲时,她浑身都在发抖。石坚闻讯赶来,看见地上哼哼唧唧的监工,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把郑潮安拽到一边,压低声音说:“你闯大祸了!黄仁发最护着他的狗腿子。”

果然,第二天黄仁发就亲自来了。这个胖得像弥勒佛的老板穿着雪白的西装,手里把玩着翡翠戒指,目光扫过郑潮安时像淬了毒:“听说你很能打?”他突然拍了拍手,两个精瘦的打手从身后走出来,“打赢他们,昨天的事就算了。”

郑潮安的脚刚动,就被石坚按住了。石坚赔着笑给黄仁发递烟:“老板,小孩子不懂事,我已经教训过他了。”他朝郑潮安使了个眼色,“还不快给老板认错?”

郑潮安咬着牙没说话,直到黄仁发的戒指快要戳到他脸上,才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对不起。”那一刻,他觉得脸上像被火烧一样疼。

这事过去没几天,冰厂就出了怪事。老陈头失踪了,有人说看见他半夜被监工叫去仓库,之后就没出来过。石坚带着几个工人去找黄仁发,回来时脸色铁青,只说老陈头偷了东西跑了。但郑潮安发现,石坚袖口沾着血迹,眼神里的愤怒几乎要溢出来。

夜里,郑潮安被冻醒,发现石坚的床铺是空的。他循着仓库的方向走去,月光下看见石坚正趴在仓库的气窗上往里看。听见脚步声,石坚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指着里面低声说:“你看。”

仓库里亮着灯,黄仁发正和几个陌生人说话。他们脚边堆着盖着帆布的木箱,有人掀开一角,露出里面用油纸包着的方块状东西。郑潮安突然想起白天搬冰时,总觉得有些冰块格外沉,砸开时里面隐约有白色粉末。

“这些货明天发去新加坡,”黄仁发的声音透着得意,“等这批走完,咱们就换个大地方。”

石坚的拳头捏得咯咯响,转身时不小心碰掉了窗台上的瓦片。仓库里的灯瞬间灭了,郑潮安拉着石坚就往暗处躲。杂乱的脚步声追出来,有人用泰语喊着:“抓住他们!”

回到宿舍,石坚把所有工人叫到一起,油灯的光在每个人脸上跳动。“老陈头是发现了他们藏毒品,才被灭口的,”他的声音沙哑,“黄仁发用冰藏毒,咱们都成了帮凶。”

有人立刻慌了神:“那我们快跑吧!”

“跑?”石坚苦笑,“这里四面都是他的人,怎么跑?”他看向郑潮安,眼神复杂,“阿安,你身手好,或许能出去报官。”

郑潮安刚点头,外面突然传来枪声。监工带着十几个打手堵住了宿舍门,黄仁发站在火把后面,脸上的肥肉抖个不停:“既然都知道了,就别怪我心狠。”

石坚猛地将郑潮安推向后面的窗户:“走!”他抓起旁边的扁担冲上去,扁担劈在打手的刀背上,发出刺耳的脆响。郑潮安撞破木窗跳出去时,听见身后传来阿莲的尖叫,还有石坚最后那句“照顾好大家”。

橡胶林里的夜风吹得树叶哗哗响,郑潮安回头望,火光已经舔舐着宿舍的屋顶。他攥紧拳头,指节泛白,母亲的叮嘱在耳边碎成了碴。平安符从口袋里滑出来,落在泥地里,被他一脚踩进了深褐色的土里。

他沿着小路往镇上跑,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铁板上。快到路口时,突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转身就看见阿莲跌跌撞撞地跑来,辫子散了,脸上满是泪痕:“他们……他们都死了……石大哥让我来找你……”

话音未落,几道手电筒的光柱扫过来。郑潮安把阿莲拉到树后,自己则迎着光亮走出去。黑暗中,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像擂鼓,每一寸肌肉都蓄满了力量,就像老家祠堂里那尊蓄势待发的石狮。

打手们狞笑着围上来,刀锋在月光下闪着冷光。郑潮安突然想起师父说过的话:“天下武功,无坚不破,唯快不破。”他的身影在包围圈里化作一道残影,拳脚相撞的闷响和骨骼断裂的脆响交织在一起,像首暴戾的乐曲。

当最后一个打手倒在地上,郑潮安才发现自己的拳头在流血。他回头去拉阿莲,却只摸到一片空荡荡的衣角。远处传来汽车引擎的轰鸣,黄仁发的轿车正绝尘而去,后窗里闪过阿莲挣扎的身影。

晨雾漫上来时,郑潮安站在橡胶林里,望着通往市区的路。朝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平安符不知何时已被捏碎在掌心。他深吸一口气,朝着汽车消失的方向狂奔而去,每一步都踏碎了晨曦里的露珠。

郑潮安追出橡胶林时,黄仁发的黑色轿车已经只剩个模糊的尾灯。土路被车轮碾出两道深辙,混着晨露泛着油光。他捡起路边一根碗口粗的树枝,劈手折断枯枝,露出里面雪白的木芯,脚步没停往镇上赶。

镇口的粥棚刚支起铁锅,米粥的香气混着煤烟味飘了半条街。郑潮安摸出兜里仅有的几枚泰铢,刚要开口,就见老板朝他身后使了个眼色。三个穿黑衫的汉子正堵在街口,腰里隐约露出枪套的轮廓——是黄仁发的人。

他矮身钻进旁边的巷子,瓦片在脚下发出细碎的声响。尽头是座废弃的关帝庙,神像的半边脸已经塌了,蛛网在胡须上结得密密麻麻。角落里突然传来响动,郑潮安抄起墙角的断剑,却见一个老头抱着酒葫芦滚出来,酒液洒在褪色的僧袍上。

“后生仔,手劲不小啊。”老头抹了把脸,露出双浑浊却锐利的眼睛。郑潮安认出他是冰厂附近摆摊修鞋的刘伯,上次阿莲的布鞋磨破了,还是他帮忙钉的鞋掌。

“刘伯,您怎么在这?”

“黄仁发的狗腿子烧了我的摊子,”老头灌了口酒,酒液顺着下巴往下滴,“他们说看见石坚夜里跟我换过烟丝,非说我通敌。”他突然抓住郑潮安的手腕,指腹在他虎口的老茧上摩挲,“你练的是咏春?拳架稳,就是出拳时肩膀太僵。”

郑潮安心头一震。在佛山时,师父总说他发力时沉肩不够,这毛病除了武馆的人,再没人看出来过。

“二十年前我在广州见过叶问先生打拳,”刘伯的眼神飘向远处,“那时候我还是码头的把头,黄仁发他爹带着人抢地盘,被叶先生三拳就打趴了。”他把酒葫芦塞给郑潮安,“这小子比他爹更狠,不仅贩毒,还在码头设了暗桩,专门拐卖女工去南洋。”

庙门外传来皮鞋踏地的声音。刘伯突然将郑潮安推向神像后面的暗格:“从地道走,能通到码头仓库。记住,黄仁发今晚要坐船去马来西亚,阿莲十有八九在那艘货轮上。”

暗格的木板刚合上,就听见庙门被踹开的巨响。郑潮安顺着潮湿的地道往前爬,刘伯的痛骂声和枪声混在一起,像针一样扎进耳朵里。爬到底时,他攥着那半葫芦酒,指节捏得发白,酒液晃出来溅在脸上,又辣又烫。

码头仓库的铁皮顶被太阳晒得滚烫,郑潮安扒着通风口往下看。十几个工人正在搬木箱,黄仁发叼着雪茄站在跳板上,跟一个穿军装的男人握手。货轮的烟囱冒着黑烟,甲板上隐约能看见几个被绑着的女工,阿莲那件水蓝色的衫子在人群里格外扎眼。

他顺着排水管滑下来,落地时脚掌碾过碎玻璃,疼得他龇牙咧嘴。一个搬运工发现了他,刚要喊出声,就被他捂住嘴按在木箱后面。“我是冰厂来的,”郑潮安压低声音,“黄仁发杀了我们十几个工友。”

搬运工的眼睛瞬间瞪圆了。他指了指货轮底层,又做了个喝酒的手势,突然挣脱开跑向仓库深处。郑潮安正纳闷,就见那人推着辆装满空酒瓶的推车出来,故意撞在打手身上。玻璃碎裂的脆响引开了注意力,他趁机钻进跳板下面的阴影里。

货轮的缆绳旁堆着几卷粗麻绳,郑潮安解开绳子往手腕上缠了两圈。跳板上传来脚步声,两个打手叼着烟走来,其中一个正是在冰厂被他踹断肋骨的家伙。“听说那小子像疯狗一样追过来了?”另一个笑着拍他的伤处,“上次被打得还不够?”

郑潮安突然从阴影里窜出来,麻绳像鞭子一样抽在两人膝盖后。前面的打手刚转身,就被他抓住衣领往货轮的铁锚上撞,“咚”的一声闷响,人软塌塌地滑下去。另一个掏出匕首刺过来,他侧身躲过,手肘顶住对方咽喉,稍一用力就听见骨头错位的轻响。

跳板尽头的黄仁发似乎察觉到不对,朝这边挥了挥手。郑潮安抓起地上的匕首,顺着锚链往上爬,铁锈渣子嵌进掌心也浑然不觉。爬到甲板时,几个女工发出低低的惊呼,阿莲抬起头,眼泪瞬间涌了出来:“阿安!”

“都别出声!”郑潮安割断她们身上的绳子,“从救生梯下去,码头东边有辆蓝色货车。”他把匕首塞给阿莲,“遇到人就往死里捅,别手软。”

阿莲攥着匕首的手抖个不停,却用力点了点头。女工们猫着腰往救生梯挪动时,黄仁发带着十几个打手冲了过来。“抓住那个唐山仔!”他的胖脸因为愤怒拧成一团,翡翠戒指在阳光下闪着绿光。

郑潮安一脚踹翻旁边的油桶,煤油在甲板上漫开。一个打手举枪要射,他抓起旁边的鱼叉掷过去,枪托被钉在桅杆上。鱼叉的木柄还在摇晃,他已经冲到人群里,拳头带起的风声让空气都震颤起来。

这一次,他没再留手。咏春的黐手在狭窄的甲板上化作致命的利器,摊打、膀手、中线冲拳,每一招都精准地落在对方的要害。有打手从背后抱住他,他顺势后倒,手肘狠狠撞在对方裆部,同时抬脚踹向前面的人下巴。

黄仁发见势不妙,转身往驾驶室跑。郑潮安正要去追,却听见阿莲的尖叫——一个没来得及逃走的女工被打手抓住,匕首正抵在她脖子上。

“停!”郑潮安猛地顿住脚步。打手狞笑着往船舷退,脚下突然一滑,原来刚才泼洒的煤油已经漫到了这里。女工趁机咬了打手的胳膊,郑潮安飞身扑过去,在对方倒地的瞬间拧断了他的手腕。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警笛声。黄仁发的船突然鸣响汽笛,缆绳被砍断,巨大的螺旋桨搅起浑浊的水花。郑潮安冲到船尾时,只看见黄仁发站在驾驶室里冷笑,手里还抓着个挣扎的人影——是阿莲。

货轮在湄南河里越开越远,郑潮安跳上码头边的快艇时,警艇刚开到河中央。他扯掉快艇的帆布,发动引擎追上去,浪花溅在脸上,像无数细小的针在扎。

黄仁发的货轮突然转向,朝着支流的橡胶林开去。那里河道狭窄,警艇根本进不去。郑潮安心里一沉,知道对方要往密林里逃。他把快艇开得飞快,在货轮转弯的瞬间纵身跳了上去,落在堆满橡胶的货舱里。

“把他扔下去喂鳄鱼!”黄仁发的吼声从楼梯口传来。十几个打手举着砍刀围过来,橡胶堆被踩得咯吱作响。郑潮安抓起两根橡胶棍,手腕一转,棍子就在他手里转出花来。

这是他小时候在武馆练的棍法,看似杂乱无章,实则暗藏章法。一根棍子格开砍刀,另一根已经抽在对方膝盖上。有打手从高处跳下,他侧身避开,顺势用棍尾捅向对方小腹,同时抬脚将旁边的人踹进橡胶堆里。

打斗声惊动了船舱里的其他人。几个被拐卖的女工从门缝里探出头,其中一个突然抓起灭火器砸过来,正打在打手的后脑勺上。郑潮安趁机冲上去,一拳将那人打晕。

“往甲板跑!”他朝女工们喊道。自己则转身往驾驶室冲,刚上楼梯就撞见黄仁发举着枪。子弹擦着耳朵飞过,打在后面的木板上。郑潮安猛地矮身,在对方换子弹的间隙冲过去,一记日字冲拳正中黄仁发的胸口。

胖老板像个破麻袋一样摔在地上,翡翠戒指滚落到郑潮安脚边。他刚要去捡,就听见阿莲的哭喊:“小心!”

一个满脸是血的打手从阴影里扑出来,手里的匕首直刺郑潮安的后背。郑潮安侧身躲过,反手抓住对方的手腕,却发现这人的力气大得惊人。两人僵持的瞬间,郑潮安突然认出他手腕上的刺青——是当地最狠的黑帮“鳄鱼帮”的标记。

“黄老板答应给我们五十箱鸦片,”打手狞笑着说,“你的命,就是最好的投名状。”

郑潮安突然松开手,在对方错愕的瞬间,一记高鞭腿扫了过去。这一脚凝聚了全身的力量,踢在对方的太阳穴上,声音像西瓜被砸裂。打手直挺挺地倒下去,郑潮安喘着气低头,发现自己的裤腿被划开了道口子,血珠正往外渗。

驾驶室的门被撞开,阿莲跌跌撞撞地跑进来,手里还攥着那枚翡翠戒指:“警察来了!”

郑潮安看向窗外,警艇正沿着支流开进来。黄仁发躺在地上哼哼唧唧,嘴角淌着血沫。郑潮安抓起旁边的绳子,把他捆在方向盘上,又将那些被解救的女工都护在身后。

警察来的时候,货轮已经搁浅在橡胶林边。黄仁发被抬走时,嘴里还在咒骂,胖脸上的肥肉抖个不停。一个戴警帽的警官拍着郑潮安的肩膀,用流利的粤语说:“谢谢你,郑先生。我们盯黄仁发很久了,一直没找到证据。”

郑潮安的目光落在远处的橡胶林里。晨雾已经散去,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照亮了地上的血迹和弹壳。他想起石坚的笑容,刘伯的酒葫芦,还有那些在冰厂里一起蹲在墙角吃饭的工友,鼻子突然有些发酸。

阿莲走过来,把一块干净的布条递给他:“你的手在流血。”她的辫子重新编好了,只是少了那朵鸡蛋花。

郑潮安接过布条,却没包扎,反而把那枚翡翠戒指放在她手里:“这个能换些钱,给大家做路费。”

“那你呢?”阿莲抬头看他,眼睛亮晶晶的。

“我要去曼谷。”郑潮安望着湄南河的方向,“我娘说,在哪里跌倒,就要在哪里站起来。”他想起母亲的叮嘱,突然明白,真正的“不惹事”不是忍气吞声,而是用拳头保护该保护的人。

三天后,郑潮安在曼谷的码头找到了份搬运的活。有天晚上收工,他路过一家武馆,听见里面传来熟悉的呼喝声。探头进去,看见几个后生正在练拳,招式正是他从小练的咏春。

馆主是个留着山羊胡的老头,见他站在门口,笑着招手:“后生仔,要不要进来玩玩?”

郑潮安犹豫了一下,抬脚走了进去。阳光透过窗棂落在练功垫上,像极了佛山老家的武馆。他活动了一下手腕,摆出起手式,突然觉得心里那道无形的枷锁,终于碎了。

远处的湄南河上,货轮鸣着汽笛驶向远方。郑潮安知道,只要还有不公,他的拳头就不会停下。就像师父说的,武者的路,从来都在脚下。

曼谷的雨总是来得猝不及防。郑潮安攥着刚领到的工钱,正往寄往佛山的汇款处跑,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他拐进街角的骑楼,撞见几个穿绸衫的汉子正围着个卖花女,其中一人手里把玩的玉佩,让他脚步猛地顿住——那是石大哥常年挂在腰间的和田玉,边角处有道月牙形的缺口。

“这玉成色不错啊,”绸衫汉子用泰语笑着说,“从哪捡的?”卖花女抱着竹篮往后缩:“是……是在北郊橡胶林捡的,那里还有好多死人骨头……”

郑潮安的手瞬间攥紧。他记得石大哥倒在冰厂宿舍时,脖子上的玉佩还在闪光。他拨开人群走过去,指尖点在玉佩的缺口上:“这东西,我买了。”

绸衫汉子上下打量他:“唐山仔,想找茬?”其中一人突然挥拳打来,郑潮安侧身避开,顺势抓住对方手腕,手肘在他腋下轻轻一磕,汉子的胳膊立刻软垂下来。其余人刚要围上来,却被他骤然放出的气势逼退——那是浸过血的狠劲,比码头苦力的蛮力更慑人。

拿到玉佩时,玉面还留着体温。卖花女怯生生地说:“橡胶林深处有间废弃木屋,我看见有人半夜往那里运东西,用黑布盖着,像……像人的形状。”

郑潮安往北郊走时,雨已经停了。橡胶林里的泥地吸饱了水,踩上去能陷到脚踝。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照亮地上散落的白骨,有的骨头上还嵌着弹片。走到深处,果然看见间木屋,门缝里透出微弱的灯光。

他趴在窗台上往里看,心猛地沉下去。屋里摆着十几口木箱,黄仁发的副手阿彪正指挥人往箱子里塞麻袋,麻袋上渗着暗红色的液体。墙角堆着些破旧的工装,郑潮安认出其中一件,是老陈头总穿的粗布褂子。

“这批货今晚运去仰光,”阿彪叼着烟说,“老板说了,做完这单就换个地方,曼谷的警察盯得太紧。”有人突然指着窗外:“那是什么?”

郑潮安翻身躲到树后,听见木屋门被撞开的声响。他抓起地上的石块,在对方探出头的瞬间掷过去,正打在那人的太阳穴上。趁其余人慌乱的功夫,他像猎豹般窜进木屋,脚边的木箱被踢得粉碎,滚出的竟是些沾着血的白骨。

“是你!”阿彪认出了他,抄起旁边的砍刀就劈过来。郑潮安侧身避开,手肘撞在他肋骨上,同时抓起木箱里的白骨当武器,反手砸在另一个打手的脸上。木屋里顿时响起骨裂声和惨叫声,混着雨水敲打铁皮屋顶的声响,像场诡异的合奏。

阿彪见势不妙,撞开后窗想逃。郑潮安飞身追上,一记侧踹将他踢进泥坑。他踩着阿彪的后背,捡起地上的砍刀抵在对方脖子上:“石大哥的尸体在哪?”

阿彪的脸埋在泥里,含混不清地说:“被……被鳄鱼吃了……在下游的沼泽地……”

郑潮安的刀又压进半寸,泥水混着血从阿彪脖子上渗出来。“黄仁发在哪?”

“在……在唐人街的赌坊……”

砍刀落下时,郑潮安突然收了手。他想起母亲信里说的“留三分余地”,但脚下的力道却没松——他听见阿彪的肩胛骨发出清脆的断裂声。

唐人街的霓虹灯在雨雾里晕成一片。郑潮安站在“聚财坊”的红灯笼下,看见赌坊二楼的窗子里,黄仁发正搂着个旗袍女人掷骰子。他摸了摸怀里的短棍,那是他用冰厂的碎冰刀磨的,棍身缠着防滑的麻绳。

刚要往里走,有人拽他的衣角。回头一看,是个穿学生装的姑娘,眉眼间竟有几分像阿莲。“别进去,”姑娘压低声音,“里面有枪。我是报社的,跟踪黄仁发很久了,他不仅贩毒,还走私军火。”

郑潮安认出她胸前的钢笔——是曼谷《华侨日报》的记者证。“你叫什么?”

“林秀。”姑娘往赌坊里指了指,“我看见阿莲了,被关在三楼的阁楼,他们说明天要卖给马来西亚的矿主。”

赌坊里烟雾缭绕,骰子落碗的脆响和赌徒的吆喝声震得人耳朵疼。郑潮安刚走到楼梯口,就被两个穿黑衫的拦住:“会员才能上楼。”他没说话,只是抬手按在其中一人的肩膀上,对方闷哼一声就跪了下去,另一个刚要掏枪,就被他一记掌刀切在脖子上。

二楼的赌徒们吓得四散奔逃。黄仁发搂着女人站起身,手里把玩着左轮手枪:“郑潮安,你真是阴魂不散。”他把枪口指向林秀,“这个女记者多管闲事,你说我先崩了谁?”

郑潮安突然抓起桌上的骨牌,指节发力,骨牌像飞镖般射向黄仁发的手腕。手枪掉在地上的瞬间,他已经冲了过去,短棍横扫,砸在黄仁发的膝盖上。胖老板惨叫着跪倒,郑潮安的膝盖顺势顶在他脸上,鼻血顿时涌了出来。

“阿莲在哪?”郑潮安的短棍抵着他的咽喉。

黄仁发吐掉嘴里的血沫,突然笑了:“在矿上会比在冰厂快活。那些矿工三个月没见过女人了……”

短棍砸下去时,郑潮安听见了牙齿碎裂的声音。他转身往三楼跑,林秀紧随其后:“左边第三个房间!”

阁楼的门是铁制的,郑潮安抬脚踹了三次才踹开。阿莲蜷缩在墙角,看见他时突然哭出声,辫子上的鸡蛋花早已枯萎,沾着干涸的泪痕。“他们说明天就把我送走……”

“现在走。”郑潮安解开她身上的绳子,突然听见楼下传来警笛声。林秀从窗口探出头:“是我报的警!”

黄仁发的人正往楼上冲,郑潮安把阿莲推向阁楼的天窗:“从这里下去,林记者会带你去报社躲着。”他挥舞着短棍守在楼梯口,棍身与砍刀相撞的火花,映在他眼底,像极了冰厂宿舍燃起的火光。

第一个打手冲上来时,郑潮安的短棍直捣对方心口,同时侧身避开劈来的刀。他想起师父说的“守中用中”,脚步始终在楼梯中央,无论对方从左右攻来,他的棍法总能后发先至。有打手想从天窗爬上来抓阿莲,被他一记飞棍打在手腕上,惨叫着摔了下去。

警笛声越来越近,黄仁发的人开始溃散。郑潮安刚要转身,突然听见枪声——黄仁发捂着流血的膝盖,正用另一把枪指着他。“一起死吧!”

子弹射来的瞬间,林秀突然扑过来推开他。枪声在阁楼里回荡,林秀胸前的钢笔掉在地上,墨水流出来,像朵绽开的黑花。

警车带走黄仁发时,郑潮安正抱着林秀的尸体站在雨里。阿莲拉着他的衣角哭:“我们去报案,他们会枪毙他的!”

郑潮安摇摇头。他在警局见过黄仁发的朋友,那个穿军装的男人腰里的徽章,和冰厂仓库里出现的一模一样。“法律治不了他。”他把林秀的记者证塞进怀里,“你去码头等我,我去去就回。”

他去了趟唐人街的棺材铺,用全部工钱买了口薄皮棺材。送葬的只有他和几个被他救过的女工,走到湄南河边时,阿莲突然指着远处:“那是去仰光的货船!”

货船的烟囱冒着黑烟,甲板上隐约能看见持枪的守卫。郑潮安突然把棺材板盖好:“你们先把林记者葬了,我去追船。”他跳上旁边的小渔船,发动引擎追上去,浪花溅在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货船在安达曼海航行时,郑潮安躲在货舱的煤堆里。三天后船靠岸,他跟着搬运工混下船,发现这里是片荒芜的矿区,铁丝网围着十几间木屋,矿工们像奴隶一样背着矿石往卡车里装。

“新来的?”一个满脸煤灰的矿工撞他肩膀,“赶紧去领工具,监工的鞭子可不认人。”郑潮安刚要开口,就看见远处的木屋里,阿莲正被两个守卫推搡着往前走,辫子已经被剪短了。

他跟着矿工们走进工棚,发现角落里坐着个熟悉的身影——是冰厂那个被监工抽打的老工人。老工人看见他,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阿安?你怎么来了?”

“我找阿莲。”郑潮安压低声音,“黄仁发在哪?”

老工人往矿场深处指了指:“那座白房子,他天天在里面赌钱。这里的矿主是他的结拜兄弟,咱们这些人,都是他们的活靶子。”他掀开铺盖,露出下面藏着的半截钢钎,“我等这一天很久了。”

深夜的矿场格外寂静,只有矿石车的轱辘声在山谷里回响。郑潮安和老工人摸到白房子外,听见里面传来黄仁发的笑声:“那唐山仔要是敢来,我让他埋在矿里当肥料!”

老工人突然激动起来,举着钢钎就要冲进去。郑潮安拉住他,指了指屋顶的烟囱:“从那里进去。”他叠起三张桌子,踩着老工人的肩膀爬上屋顶,撬开烟囱的铁盖钻了进去。

烟灰呛得他直咳嗽。落地时正好落在客厅中央,黄仁发和几个矿主吓得跳起来。“你怎么进来的?”黄仁发抄起桌上的台灯砸过来,郑潮安侧身避开,台灯砸在墙上,灯泡碎裂的声音像极了冰厂的冰块落地。

他没给对方掏枪的机会,冲上去一记日字冲拳打在黄仁发的肚子上。胖老板像只泄了气的皮球弯下腰,郑潮安顺势抓住他的头发,膝盖狠狠撞在他脸上。矿主们抄起椅子围过来,他抓起旁边的台球杆,杆尖点在一人的咽喉,同时抬脚将另一人踹翻。

屋外传来枪声,老工人已经和守卫打了起来。郑潮安拖着黄仁发往地下室走,那里传来女人的哭声——是阿莲和其他被拐来的女工。

地下室的铁门被锁着,郑潮安抬脚踹了三次才踹开。女工们看见他,突然爆发出哭喊。黄仁发趁机挣脱,抓起墙角的铁镐砸过来。郑潮安侧身避开,铁镐砸在水泥地上,火星四溅。

“你以为救得了她们?”黄仁发狞笑着,“这里的矿洞连着大海,只要我按下按钮,所有人都得被海水淹死!”他的手按在墙上的红色开关上,胖脸上的肥肉因为兴奋而颤抖。

郑潮安突然冲向旁边的矿车,用力将其推向黄仁发。矿车在铁轨上滑行的惯性带着他一起撞过去,黄仁发惨叫着被压在下面,手却死死抠着开关不放。海水开始从矿洞深处涌出来,冰凉的水流很快没过脚踝。

“阿莲,带大家往通风口走!”郑潮安扛起黄仁发往矿洞深处拖,水流越来越急,已经没过膝盖。他想起石大哥说过的“一命抵一命”,突然觉得,这或许是最好的结局。

通风口的微光越来越远,郑潮安的脚被矿石绊倒。黄仁发突然从矿车下爬出来,手里攥着块尖锐的矿石,狠狠砸在他的后脑。

“唐山仔,下辈子别多管闲事!”

郑潮安倒在水里,意识模糊间,看见通风口处,阿莲正回头望他,辫子上不知何时,又别上了朵白色的鸡蛋花。

一个月后,阿莲在曼谷的唐人街开了家小小的花店。每天清晨,她都会往湄南河的方向摆上一束白菊。有天收摊时,一个穿中山装的男人递给她封信,说是个姓郑的先生托他转交的。

信封里没有信纸,只有枚磨得发亮的平安符,和半块染着血的玉佩。

远处的武馆里,传来后生们练拳的呼喝声。阿莲把平安符戴在脖子上,突然想起郑潮安说过的话:“真正的功夫,不是打倒别人,是守住心里的光。”

曼谷的雨又开始下了,这一次,落在花瓣上,像极了无声的泪。

曼谷的唐人街总飘着檀香味。阿莲的花店开在妈祖庙隔壁,青瓷瓶里插着新鲜的鸡蛋花,晨露顺着花瓣滴在红漆柜台上,晕出小小的湿痕。她摸着脖子上的平安符,指尖总能触到那道细微的裂痕——那是郑潮安留在世上的最后一样东西。

这天清晨,一个穿粗布短打的老汉敲开花店的门。他肩上扛着个褪色的蓝布包袱,递过来时手还在抖:“姑娘,这是郑潮安托我保管的东西。”

包袱里裹着件洗得发白的练功服,衣角绣着个褪色的“安”字。底下压着本线装的《咏春拳谱》,扉页上有行铅笔字:“娘,勿念,儿已懂事。”最底下是张泛黄的照片,郑潮安站在佛山武馆的院子里,身边的师父正拿着木尺敲他的膝盖,两人都在笑。

“矿场塌了那天,我在海边捡贝壳,”老汉蹲在门槛上卷旱烟,“看见他从水里漂出来,手里还攥着这个。”他指的是拳谱里夹着的半截玉佩,正是石大哥那块,缺口处沾着暗红的血渍。

阿莲的手指抚过照片上郑潮安的脸。他那时还留着平头,眼神里带着少年人的桀骜,不像后来总蹙着眉。她想起冰厂的月光下,他教她用广东话念“鸡蛋花”,说这花像老家院子里的茉莉,只是更香些。

“黄仁发的尸体也找到了,”老汉猛吸口烟,“被卡在矿洞的钢筋里,脸都泡烂了。警察说他是走私军火时被同伙杀的,报纸上登了好大一篇。”

阿莲把照片夹回拳谱,突然发现最后一页有几行新写的字,墨迹洇了又干,看得出写时手在抖:“守中用中,不止于拳。仁者无敌,方为武道。”

她想起郑潮安总说,母亲不让他打架,是怕他忘了“仁”字怎么写。如今他用自己的方式写了出来,只是代价太重。

三个月后,阿莲把花店盘了出去。她拿着郑潮安的拳谱,在唐人街尽头租了间废弃的仓库,门口挂起块木牌:“安记武馆”。

头天挂牌,只有两个半大的孩子来围观。一个是矿场幸存的小矿工,左臂被砸断过,举拳时总往左边歪;另一个是林秀报社的实习生,戴眼镜,文质彬彬,却总被地痞抢钱。

“学拳不是为了打架,”阿莲翻开拳谱,指着扉页的“仁”字,“是为了不被人欺负时,能护住自己想护的人。”她想起郑潮安教她的第一招“摊手”,说遇到危险时,先护住胸口,再慢慢化解对方的力道。

小矿工练踢腿时总摔倒,阿莲就用布条把他的伤腿绑在竹竿上,让他一点点找平衡。实习生出拳软绵绵的,她就让他每天劈柴,说力从地起,根在脚下。有时练到深夜,仓库的灯泡忽明忽暗,她会对着空拳谱说话,说今天又有谁来学拳,说哪个孩子的进步快。

这天傍晚,一个瘸腿的老汉拄着拐杖来敲门。阿莲认出他是冰厂那个被监工抽打的老工人,只是头发全白了。“我从仰光回来,听说你开了武馆,”老汉从怀里掏出个布包,“这是石大哥藏的钱,他说万一出事,就分给兄弟们当路费。现在,留给孩子们买练功服吧。”

布包里是几十块银元,用油纸包着,上面还留着冰厂的寒气。阿莲突然想起,石大哥总说要攒钱回广东娶媳妇,还说要给阿莲做套新嫁衣。

老工人走时,指着仓库角落的麻袋:“那是郑潮安的短棍,我从矿场的泥里刨出来的,洗干净还能用。”麻袋解开,露出根缠着麻绳的木棍,棍头磨得发亮,隐约能看见暗红色的痕迹。

阿莲拿起短棍,突然摆出郑潮安常用的起手式。月光从仓库的破窗照进来,落在她身上,像披了件银甲。

三年后的春节,武馆已经有了三十多个学生。最小的才六岁,最大的是个五十岁的码头工人,说学拳是为了能护住扛货的兄弟们。

除夕这天,阿莲带着孩子们去湄南河放河灯。每个灯上都写着名字,有石大哥,有林秀,有冰厂死去的工友,最后一盏灯上,她写了“郑潮安”三个字,旁边画了朵鸡蛋花。

河灯顺流而下时,一个穿西装的男人走过来,用广东话问:“请问,这里是安记武馆吗?”男人从公文包里拿出张照片,上面是郑潮安和个戴眼镜的中年人,背景是香港的码头。

“我是他弟弟,郑潮明,”男人眼眶发红,“娘去世前说,他在这里。”他指着照片上的中年人,“这是叶问师父,他说阿兄的功夫,已经青出于蓝。”

阿莲把拳谱递给郑潮明。他翻到最后一页,指尖抚过郑潮安的字迹,突然红了眼眶:“他小时候总跟人打架,娘总说他练的是野拳。现在才知道,他早就懂了什么是真正的武道。”

河灯在远处汇成一片微光。郑潮明突然对着河面鞠躬,声音在夜雾里格外清晰:“娘说,让你别惦记家里,活成自己想活的样子就好。”

阿莲想起郑潮安说过,他最想学的不是打人的功夫,是让人不再需要打架的本事。如今武馆的孩子们练拳时,总会先念“仁者无敌”,这或许就是他想活成的样子。

又过了十年,安记武馆成了曼谷唐人街的地标。阿莲鬓角有了白发,却依然每天清晨练拳,一招一式都带着郑潮安的影子。她收了个女徒弟,眉眼间像极了年轻时的自己,辫子上总别着鸡蛋花。

这天,女徒弟问:“师父,什么是真正的功夫?”

阿莲指着武馆墙上的字——那是用郑潮安的短棍刻的“守中用中”。“就像这鸡蛋花,”她摘下朵新开的花,“根扎在土里,花瓣向着光,不管风吹雨打,该开的时候总会开。”

她想起最后见到郑潮安的那天,矿场的海水漫过膝盖,他把她推向通风口时,说的最后一句话:“活下去,让更多人活得像个人。”

傍晚关武馆时,阿莲发现门槛上放着束鸡蛋花,旁边压着张纸条,是女徒弟写的:“师父,今天有个孩子说,学了拳再也没人敢抢他的钱了。”

夕阳的金辉透过窗棂,照在郑潮安的拳谱上。阿莲轻轻合上书本,听见远处传来孩子们练拳的呼喝声,整齐有力,像极了湄南河涨潮时的浪涛,生生不息。

夜风穿过武馆,带着鸡蛋花的香气。阿莲知道,有些东西永远不会消失,就像郑潮安的拳头留在世上的温度,就像那些在黑暗里,依然朝着光亮生长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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