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淡淡地扫了苏晓晓一眼，语气听不出波澜：“没什么。与旁人无关。”
“哦。”苏晓晓应了一声，心想，果然是觉得被打扰了吧。这家伙有时候对工作还真是挺较真的。
她不再纠结这个，赶紧把话题拉回正轨：“那我们继续说水力驱动的事？我刚才在想，那个引水渠的坡度和宽度得好好计算一下……”
“赵大人，你觉得此人如何？”林默却突然打断她，抛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苏晓晓一愣，话题跳跃得太快让她有点跟不上：“赵大人？挺好的啊，是个想干事、能干事的清官，脑子也活络，不是那种迂腐的。怎么突然问起他？”难不成林默想通过赵大人走什么官方路子？
林默没有回答她的疑问，只是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又问：“那赵夫人今日那番话，你如何看？”
苏晓晓这才迟钝地把前后联系起来，脸上微微有点热。不是因为别的，纯粹是觉得一个长辈当众讨论她的“终身大事”让她很不自在。
她有些无奈地摆摆手，语气倒是很坦荡：“嗨，赵夫人估计也是随口一说，或者就是长辈们那种习惯性的关心吧。我才多大啊，现在满脑子都是作坊、油菜、榨油机这些事，忙得脚打后脑勺，哪有那个闲工夫去想嫁不嫁人的问题！ 再说了，我这刚有点起色，两个妹妹还小，爹爹身体也才好利索，一大堆事等着我呢！”
她这番话完全是肺腑之言，在她看来，搞事业不比谈恋爱香吗？
林默静静地听着她噼里啪啦一顿说，看着她那副对“儿女情长”之事全然不放在心上、甚至有些避之不及的样子，紧绷的神情似乎终于彻底放松了下来，眼底深处那点莫名的阴霾也悄然散去。
他沉默了片刻，最终只是微微颔首，语气也恢复了平日里的沉静：
“你说得对，眼下确实是事业为重。”
他不再纠结于刚才的话题，自然地将讨论引回了工作：
“水力驱动的设计，你既有想法，便尽快落于纸上。我会让工匠那边优先配合你的构思进行研究。”
“榨油坊即日动工，我会盯紧进度。”
“另外，香皂和洗发水的新一批货，今晚就可装车发出，缓解京城那边的压力。”
他又恢复了那个冷静、高效、可靠的合作伙伴形象。
苏晓晓也立刻被带回了工作状态，开始兴奋地跟他讨论起水力联动装置的细节。
只是，她心底深处隐隐约约还是觉得，今天的林默，似乎有那么一点点……和平时不太一样？但具体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上来。
算了，不想了，还是搞钱要紧！钢铁直女苏晓晓很快就把这点小小的疑惑抛到了脑后。
决定一下，行动便如疾风骤雨般展开。
林默展现出了惊人的执行力。
第二天，就在香皂作坊旁那块早已规划好的空地上，大批的青壮劳力、经验丰富的工匠，以及源源不断的砖石木料，便如同从天而降般聚集起来。
显然，林默动用了他背后隐藏的力量，效率高得让苏长河和大山村的村民们咋舌。
榨油坊的建设，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推进着。
苏晓晓也没闲着，她几乎是全天候泡在工地上。
按照她绘制的详细布局图，榨油坊内部被清晰地划分成了：原料接收与储存区、大型炒制区（预留了多口大锅的位置）、核心压榨区（安置那台宝贝榨油机，并为未来增加机器预留了空间）、油品沉淀过滤区、以及最终的储油与灌装区。
每一个环节的衔接，每一条通道的宽度，都经过她的仔细考量，力求人流、物流顺畅，效率最大化。
村民们看着这热火朝天的场面，更是干劲十足。能在自家门口参与建设这样一座看起来就“高大上”的作坊，本身就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更何况还有不菲的工钱可拿。
与此同时，关于水力驱动的研究，也在一个靠近河边、临时搭建的简易工棚里悄然开始了。
苏晓晓将自己绘制的、关于水车结构以及如何与榨油机动力输入端进行联动设计的关键草图（当然，核心齿轮组的精密设计她仍有保留），交给了那两位从京城来的老师傅。
两位老师傅对着图纸，时而眉头紧锁，时而眼中放光，时而低声争论，完全沉浸在了这个全新的技术挑战中。
他们一辈子都在跟各种机械打交道，却从未想过，水流的力量竟然可以通过如此精巧的设计，转化为持续而强大的旋转动力！这简直是为他们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他们向苏晓晓请教了许多关于水流速度、力量传递损耗等细节问题，苏晓晓也凭借着自己残留的理工科知识储备，结合实际情况，尽量给出了合理的解释和建议。
虽然知道实际制造中肯定会遇到各种难题，但看到老师傅们那股子钻研劲头，苏晓晓相信，水力榨油机的实现，只是时间问题。
半个月后，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榨油坊的主体建筑便已基本完工！
虽然内部的地面、墙壁还需要进一步处理，一些附属设施还没到位，但核心的压榨车间已经可以投入使用。
那台宝贝榨油机被小心翼翼地安装到位，几口特制的大铁锅也砌上了灶台。
苏晓晓从香皂作坊的核心奴仆中，又挑选了四名最机灵、最可靠的男子，专门负责榨油机的操作和维护。
经过几天的强化培训和反复试机后，榨油坊，正式开始了它的第一次大规模运营！
从村里收购来的、堆积如山的油菜籽，被一筐筐地运进炒制区。
几口大锅同时点火，浓郁的炒制香气再次弥漫开来，比之前试榨时要浓烈数倍。
炒好的菜籽趁热被送入榨油机的进料口。
机器开始平稳地嗡嗡作响。
金黄色的油液，如同永不枯竭的泉水，从出油口汩汩流出，汇入下方巨大的收集桶中。
整个车间里，弥漫着新油的浓香和劳作的热情。
林默几乎每天都会来榨油坊转上一圈。
名义上，他是来查看进度，商讨后续生产和销售计划。
但实际上，他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在那个于人群中穿梭、时而查看油品色泽、时而指挥工人搬运、时而拿着账本核对数字的娇小身影上，停留片刻。
苏晓晓太忙了。
榨油坊的初次运营，千头万绪，她需要协调人手，把控质量，还要计算成本，制定初步的销售策略。
有时忙得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她也只是随意用袖子擦一把，又继续投入到工作中。
苏晓晓正对着刚榨出来的一批油，和负责过滤的师傅讨论沉淀时间的问题，嗓子都有些干哑了。
林默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后不远处。
他看着她专注的侧脸和微微干裂的嘴唇，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他没有上前，只是对侍立在旁边的一个自己的随从低声吩咐了一句。
片刻后，一个作坊里负责杂务的下人，端着一杯温热的、似乎还加了点润喉草药的茶水，恭敬地递到了苏晓晓面前。
“县主，林先生让小的给您送杯茶水润润嗓子。”
苏晓晓被打断思路，有些意外地抬头，看到林默正站在几步外，与一位工头模样的师傅说着什么，似乎并未留意这边。
她也没多想，接过来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水滑过喉咙，确实舒服了不少。
“替我谢谢林先生。”她对下人说道，然后又立刻转头，继续跟过滤师傅讨论起来。
她完全没注意到，在她低头喝茶的瞬间，林默的目光恰好掠过她，眼底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带着暖意的温柔。
只有那个一直留意着林默眼色的随从，默默地垂下了头。自家主子对这位苏县主的心思，怕是越来越不一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