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内,死寂。
一种足以让黄金都为之凝固的、绝对的死寂。
南渊钰那一句充满了终极考验意味的帝王之问,如同一座无形的太古神山,轰然压下!
压在了皇太子南渊念安的肩上。
也压在了这满朝文武、四海使节的心头!
这是一个,前无古人,后也未必有来者的究极难题!
这问的,早已不是治国之术。
这问的,是灭国之后,如何,从根源之上,彻底地诛心!
是如何,将一个文明的烙印,从一片土地之上,彻底抹去!
再种上,属于自己的,全新的种子!
这,是神魔之问!
铁牛,这位不通文墨的帝国战神,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酒壶。
他想不明白,仗都打赢了,不听话的,再打一顿,打到服为止,不就行了吗?
为何陛下,要问得如此复杂?
以赵明远为首的文官集团,则是额头之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他们绞尽脑汁,想到的无非是“教化”、“通婚”、“迁徙”之类的传统手段,可这些,都需要数代人,上百年的时间,且充满了变数。
这,显然不是他们那位,雄才大略的帝王,想要的答案。
而那些,本就已是战战兢兢的西海诸国使节,与那位红衣大主教,更是听得,如坠冰窟,浑身发冷!
他们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了,这位东方帝王那平静表象之下,所隐藏的足以将整个世界都彻底格式化的恐怖野心!
他想要的,根本不是臣服!
他想要的,是他们的神、他们的历史、他们的文字……彻底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到了那个,依旧保持着躬身姿态的少年储君身上。
有担忧,有好奇,有审视,更有一丝丝的幸灾乐祸。
如此天问,一个年仅弱冠的少年,如何能答?!
然而。
万众瞩目之下,南渊念安却缓缓地,直起了身子。
他那张年轻的、依旧带着几分书卷气的清秀脸庞之上,没有丝毫的紧张与惶恐。
只有一片,与其母后苏晓晓如出一辙的、早已将所有因果都尽数推演完毕的绝对平静。
他先是对着自己的父皇,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储君之礼。
随即,他那清朗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之力的声音,如同金玉之声,在这死寂的大殿之内,清晰地响起。
“回父皇。”
“儿臣以为,欲要万国归心,文明一统,当行三策。”
“愿闻其详。”南渊钰面无表情,那眼神却愈发的锐利。
“其一,”南渊念安伸出了一根手指,那动作,沉稳而有力。
“名曰,【碎其神像】!”
“一个文明的根基,在于其历史的荣耀,与信仰的神明。欲要,灭其文明,必先,碎其神像,焚其史书!”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尤其是那位红衣大主教,更是脸色煞白,险些从座位之上,滑倒在地!
南渊念安却仿佛没有看到众人那惊骇的表情,继续用那平淡无波的语调,陈述着那最是冷酷的真理!
“儿臣,将下监国第一令!于西海诸地,凡,非我南渊册封之‘神明’,皆为‘伪神’!其神像,当尽数捣毁!其庙宇,当尽数改建为,我南渊之‘学堂’!”
“凡,非我南渊史官所编纂之‘历史’,皆为‘谎言’!其史书,当尽数收缴,集中焚毁!只留存孤本,封存于皇家秘阁,以作反面之教材!”
“此为,第一步。先将他们,从精神之上,变成一群,无根的……孤魂野鬼!”
“其二,”他又伸出了第二根手指。
“名曰,【铸其金笼】!”
“精神的真空,需用欲望来填补。当他们,失去了精神的寄托之后,便会疯狂地,追求物质的满足。而我们,要做的,便是为他们,铸造一个,看似华美,实则,永远也无法逃离的黄金牢笼!”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早已是面无人色的西海使节。
“儿臣,将下监国第二令!于西海全境,推行我南渊之‘永安通宝’为唯一流通货币!凡,欲与我南渊行商者,必须使用我南渊之度量衡!凡,欲在我南渊之‘新秩序’下,担任官职,获取爵位者,必须,能说流利之南渊官话,通读我南渊之律法典籍!”
“此为,第二步。我们,不强迫他们改变,我们只给他们一个,无法拒绝的‘选择’。是固守着那早已被摧毁的虚假荣耀,在贫穷与饥饿中死去。还是,主动地,融入我们的体系,享受前所未有的财富与尊严?”
“其三,”他伸出了最后一根手指。那双清澈的眼眸之中,闪烁起了,一种,近乎于“圣贤”般的深远光芒!
“名曰,【育其新苗】!”
“成年人的思想,早已固化,难以更改。但他们的子嗣,却是一张张,纯净的白纸。这个世界的未来,不在我们,也不在他们,而在,这些白纸之上,将画上何种的色彩!”
“儿臣,将下监国第三令!于西海全境,推行十二年义务教化!所有,六岁以上,十六岁以下的孩童,无论男女,无论出身,皆必须,进入由我南渊所开设的‘学堂’之内,免费学习!”
“在学堂里,他们将学到,我南渊最璀璨的诗词歌赋,最先进的格物科学,与……”
他的嘴角,缓缓勾起了一抹,与他父皇如出一辙的、充满了帝王心术的微笑。
“……与,一部由我们,为他们,重新编纂的,全新的【世界史】。”
“在那本史书里,他们的祖先,将是愚昧而又野蛮的。他们的神明,将是虚伪而又贪婪的。”
“而我南渊,与我南渊的君王,将是,为这片黑暗的世界,带来光明、带来秩序、带来文明的……唯一……救世主!”
“如此,不出三代。三十年,足矣。”
他收回了手指,再次对着那早已是,陷入了巨大震撼的帝王,深深一揖。
“届时,西海之地,虽依旧是西海之人,但其言,皆我南渊之言;其行,皆我南渊之行;其心……”
他抬起头,那目光,与南渊钰的目光,在空中,完成了一次,跨越了时代的完美交接!
“亦将,皆是我南渊之心!”
……
死寂。
比之前,更为恐怖的死寂。
如果说,南渊钰的问题,是神魔之问。
那么,南渊念安的回答,便是,足以让神魔都为之战栗的创世之策!
“……妖孽!此子……真乃妖孽啊!”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臣,失魂落魄地,瘫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之上,口中喃喃自语。
铁牛,那只总是握着酒壶的大手,第一次,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他看向太子的眼神,再无半分长辈的慈爱,只剩下了,对一种,自己完全无法理解的恐怖智慧的无尽敬畏!
而太和殿的龙椅之侧。
一直,如同透明人般,静静侍立的猴子,他那双总是充满了精明与戏谑的桃花眼,第一次,彻底地,凝固了!
他呆呆地,看着那位,侃侃而谈的少年储君。
一个让他自己,都感到无比荒谬,却又无比真实的念头,从他的心底,疯狂地冒了出来!
这个帝国,最恐怖的,从来都不是,御座之上的那位皇帝。
也不是,凤座之上的那位皇后。
而是,眼前这位,将帝王的“霸道”与皇后的“心术”,完美地,融合成了,一种全新的“王道”的太子殿下啊!
就在这,压抑到了极致的死寂之中。
御座之上的南渊钰,那张始终是面沉如水的帝王脸上。
突然!
缓缓地,绽放出了一抹,充满了无上骄傲与欣慰的灿烂笑容!
那笑容,驱散了殿内所有的冰冷与威严,如春风化雨,温暖了所有人的心。
“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充满了无尽畅快与自豪的、足以让整个太和殿的琉璃瓦,都为之共鸣的朗声大笑,从这位帝国主宰的口中,轰然爆发!
他走上前,没有说任何一句赞许的话。
只是,在一众文武,与那早已是,彻底绝望了的万国使节的注视之下!
一把,拉过了自己那早已是,初具帝王气象的儿子!
将他,并排地拉到了自己的龙椅之侧!
那充满了骄傲与传承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太和殿,也响彻了整个永安新世界!
“好!!!”
“不愧是,朕的儿子!!!”
“也不愧是晓晓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