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宋明城没有被下放,他早就成为南疆战争总指挥官,早已奔赴前线指挥作战。
李月棠对此很是庆幸。
“比起你爸去南疆前线,我宁愿全家在干校接受改造,起码,不用担心炮弹落在他身边,起码,他不会丢命。”
身为军属,李月棠这些年没睡过几个安稳觉。
每每丈夫在外面打仗,她在家都寝食难安,生怕听到不好的消息。
甚至某次宋明城正在前线作战,后勤保障部的同志忽然上门慰问,当时她第一反应就是:完了,丈夫死了!
好在只是虚惊一场。
后来宋明城凯旋,李月棠又气又怒,偏不给丈夫开门,硬是将他赶到办公室睡了三天,一时之间成为整个军区大院的笑谈。
可见李月棠对宋明城上前线有多么紧张与担心。
“你妈刚做完手术,君君也昏迷不醒,在这个节骨眼上我离开,确实有些……”
宋明城一脸歉疚与无奈,他看着儿子说道:“可我是一名军人,军人的职责就是服从命令,所以战津,家里的重担我只能交给你。”
宋战津沉默着点头。
“我知道,什么时候出发?”
“今晚!”
宋明城说出了出发时间,他忍不住望向病房方向,眼底闪过亏欠。
“你在这里多陪陪我妈,我回去帮你收拾东西!”
宋战津笑笑,转身走了。
傍晚,一辆吉普车停在镇卫生院门口,两名身穿军装的同志全副武装下车,在人们的注视下走进卫生院里。
“首长好!”
在走廊里,他们看到了拎着提包的宋明城。
两名军人站直身体敬礼,眼神里满是尊重与敬畏。
宋明城微微点头。
他回头看着站在身后的儿子,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战津,照顾好你妈和君君,我走了!”
明明心中有千言万语要说出口,可真到了离别之时,宋明城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此行,他是抱着与阵地共存亡的信念而出发的。
他做好了牺牲的思想准备,做好了马革裹尸葬骨南疆的打算。
宋明城早就将自己的生命交给了国家与军队,他唯一放不下的,大约就是妻子李月棠了。
“你妈……她要是问起我来,你就说我回干校主持工作了。”
宋战津说道:“我妈那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瞒得住呢?”
这话让宋明城一阵悲伤。
“是,你妈是个大智若愚的人,我这点谎话哪里骗得住她?”
看了看手腕的表,宋明城说道:“那等你妈醒来,你就实话实说吧,战津,爸真的要走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塞给宋战津。
“这是我藏的私房钱,你自己留着,这两口子过日子,藏私房钱也是一种情趣,我就喜欢你妈搜我身找私房钱。”
“男人被女人管着,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君君是个好姑娘,如果她能醒来,你一定要好好与她过日子。”
宋战津嘶声说道:“就算她醒不来,我也一直守着她!”
“好!不愧是爸的儿子!”
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宋明城最后走到病房门口,看着还在昏睡的妻子。
他深深吸气,迈着坚定的步伐转身离开。
宋战津站在窗户边,看着那辆载有父亲的吉普车离开,他的心也有些茫然与空旷。
不可否认,父亲是他最有力的支撑。
只要父亲在身边,不管发生多大的事,他都不害怕,他都觉得能挺过去。
可现在……
父亲奔赴前线,母亲病重未愈,他的君君昏迷不醒。
宋家一夕之间风雨飘摇,宋战津被迫成为这个家的顶梁柱。
回到病房,宋战津看着依然昏迷的林菀君,他握住她的手,将脸埋在她掌心之间。
“君君,你要是能醒来就好了,我现在好害怕。”
他在哽咽,像是脆弱的孩子。
滚烫的泪水一滴滴落在林菀君的手心,灼热滚烫,从她指缝缓缓渗透。
宋战津无比期待奇迹的发生。
他幻想着林菀君忽然睁开眼睛,像从前那样哈哈大笑。
“傻子,我故意装昏迷吓唬你的,嘿嘿,你是不是上当了!”
如果是那样,他一定紧紧抱着她,委屈巴巴控诉她的“坏”,再将她压在身下好好“惩罚”。
可是没有。
她没有睁眼,甚至没有动一下,就那么静静躺着,表情恬淡平静。
听说林菀君突发疾病昏迷,汉阳公社的社员们拎着鸡蛋纷纷赶来探望,甚至挤满了卫生院的走廊。
杜建武在维持秩序。
他怕社员们打扰到林菀君,于是规定,每一家只能进去一个人探望,探望时间不超过两分钟。
于是一波又一波的人们走进病房里,将他们积攒了一个冬天都舍不得吃的鸡蛋放在林菀君的床边。
“我生孩子时难产,是她大半夜冒着风雪来给我接生,孩子生下来没气,她不嫌脏,嘴对嘴渡气,硬是救活了我们母子二人!”
“俺爹被病痛折磨了多年,好几次都受不了想寻死,林医生来了之后,给俺爹治好了病,她是俺们全家的恩人啊!”
……
之前林菀君活蹦乱跳时,人们不觉得如何,现在,当林菀君昏迷不醒,大家一番回溯,才知道林菀君救了多少人。
宋战津站在病床前,看着林菀君受到这么多村民社员的爱戴敬仰,他心中又是骄傲又是难过。
如果林菀君有意识,她一定很高兴,一定会叉着腰得意扬扬朝他炫耀。
“怎么样?我是不是很厉害?”
是啊,我的小姑娘,你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你快点醒来好不好?
杜建怀从进门就脸色阴沉。
他看着病床上昏迷的林菀君,悄然攥紧了拳头。
转身走到宋战津面前,杜建怀毫不犹豫挥拳,带着怒气往对方脸上挥去。
宋战津反手一拳,将杜建怀撂翻在地。
杜建怀重重摔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喘息。
“你是不是也想说,是我害了君君?”
杜建怀嘶声质问道:“难道不是吗?你如何伤害了她,你心里不清楚吗?”
居高临下看着杜建怀,宋战津在笑,却格外凄凉。
“是又如何?她恨我又如何?如果她能醒来,我这条命都可以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