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耀偏头一瞧，芜草锦叫水扑打得四肢无依，身体在水里随浪翻滚，须臾过后，定在远处傻样地望着翟月。
看着芜草锦全身湿漉漉的样子，眼里又憔悴，和今日他从井口爬出来的模样如出一辙。
于心不忍，他在手里攥出一团火，朝他掷去，只用寻常音调，道：“接着！”
芜草锦自然听得清脆，抱着胳膊咂着嘴，由于身心寒冷，未能回应。
火球来到身边的时候，他正靠着自己弱弱心法，一点一点地回升体温，好久才注意到腰身多了颗燃得滚烫的东西。
轻蔑出眼，转而含笑拢入。
芜草锦抱着火源，“阿嚏”一声，才抽抽鼻子，哭忙忙的声音透过水声传来：“南宫啊，你是个好的。”
那谁是坏的？南宫耀忍住没问，只合时机地戳出一个水泡泡飘向他，关心道：“芜兄，你不进来吗？”
芜草锦没精打采地回：“进。”慢悠悠地挪了过去。
三人重聚一团的时候，芜草锦手里的火苗已熄，身上也大多干了，一有力气便质问起来：“我说你们两位，我一个人在底下瞅你们半天了，卿卿我我磨磨蹭蹭，那人你们到底还要不要救，啊？”
翟月一副未听见的冷漠神情，自然是不会回的，唯有南宫耀心中愧疚，于是道：“消消气消消气，我们这不是被困住了吗，诡物难对付得很。”
谁知，听了这话，芜草锦恨不得将眼瞪出脸外去，惊道：“难对付？你说谁难对付？”
芜草锦又扭头看翟月，手抓在他衣袖上，不可思议道：“你让我下来先看情势为何，你说你要陪着南宫，可你居然能让南宫一人对付死灵，自己躲着和那假物腻歪，感情你翟月来这儿是来享受来了？”
翟月不吭声，却嘴角动了一下，芜草锦都以为他要说话了，结果翟月只是张大嘴打了个哈欠，继续缄默着。
芜草锦气了，开始扳着手指数道：“前年，咱俩在金赤海相遇的场景，你忘了吗，满岸上的怪物尸首呐，都是拜谁所赐？后来，您一人又单战深海巨鲨，搅得那是一个天翻地覆！就几下打得他家都不要了落荒而逃，那老鲨尾巴上的鱼鳍掉了，现出的人鱼形态木讷，哭到我面前的时候连我都忍不住心生恻隐，你倒好，居然能逼得人家削平了尖牙，连他那些手下都不放过，个个失了锋利的牙齿，怕是再也掀不起大风浪了！”
南宫耀正听得云里雾里，这些缥缈的事情全然不知真假，不过他也知晓这四界倒是什么事都是有可能发生的。
就说那巨鲨，便存在，他也曾直面过这一庞然大物，虽侥幸逃脱，至今在心里留着一个不小的阴影。
翟月款款睁眼道：“我早就想料理了他，谁叫他终日无何成事，遁入海里不露头也就罢了，可不管碰到的是谁，他都想亮亮他的尖牙，真不知天高地厚。”
芜草锦轻轻一笑，“若是你心中豪侠，像那些雁过无痕的，倒也抓不住由头，可你搅了那样大的波涛，想让人不注意你都不行呐，不该管的事有很多，你偏偏都管，又管得太明太亮堂，叫人查出踪迹来。”
翟月道：“查出来了又怎样，又不差这拨人。”
“是，你是不怕，”芜草锦看着他，“可我怕，”斜眼看南宫耀一眼，又道：“我想，你也不会全然不顾，至少，你总有要在意的人。”
翟月终于不可察觉地轻轻吸进一口气，只用瞬时便仿若理清了此后一连串的后果，他看向面前脸色不解的南宫耀，低头微微思索，又轻睨了一眼芜草锦，道：“你果然比我顾忌得全面些。”
知道自己这是踩着穴说对了，芜草锦也松了口气，耸耸肩说：“我就是看不得你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无谓样子。”
翟月沉默地点点头，也不再吭声。
见两人终于说完，正晕头转向的南宫耀才出言问出自己的困惑：“所以……你们二位，是很早就熟识了吗？”
翟月抬眼：“不是。”
偏偏芜草锦同时道了一声：“是。”
“……”
还真是“默契”呢，第一个问题的出入倒难不住此时心如明镜的南宫耀，他瞪了一眼翟月，知道他绝非实话，便直接面向芜草锦，问他：“你说翟月曾经料理了一只巨鲨，是金赤海的巨鲨？是真是假？”
察觉到芜草锦似有向翟月递出求助眼神的动作，南宫耀直接偏身打断他，虽遮不住视线，倒也能让其稍微顿挫，不致信口开河的时候毫无破绽。
好在，芜草锦虽有吞吐之意，也是没有选择糊弄，直接回他：“……是，真。”
“你又从何得知？又为何这魂界界域内的巨鲨，现了人形却要来向你‘哭诉’？你又是何人，居于何处，”南宫耀眼珠剥似的转动，困惑不解：“这条水龙又是何物，非实非虚，却能收得死灵之类？”
他的身后传来一阵叹息，翟月在后头说：“草锦，你可以告诉他。”
芜草锦一听，先是流露出疑问的表情，接着，秉着既然已经被南宫耀瞧得清楚明白，再无遮掩的可能性，他便也向他表露实情，说话的语调高扬起来，形容自己时眼神清傲，实在欢愉。
“南宫，我乃井中上仙。我曾调域四界清溪流水，不论实虚，都是由我一人掌控。现如今，虽多有变动，但总体上，每方井水的深浅变化还是在我的掌握之中。我这水龙不俗，构造之身乃是天外之物，人间无可比拟，唤作‘玲珑’，我们待着的这颗水球，便是我的‘玲珑心’，想当年我便是驾着我的‘玲珑心’在四界监管，来去自如！”
简言之，芜草锦是仙，而且是上仙。
“好了，草锦，你这样飘渺地说，耀儿该觉得你是那些成日监管着的仙人一类了。”
听了翟月的提醒，芜草锦才讪讪道：“都说了是想当年的，南宫，你可别把我和那些山里的半仙做比较，他们思维腐重固化得很，说一则一，毫不变通，又不谦和，哪像我，甚少和旁人起争执，平日里，连宿口井都要先征得主人同意。”
翟月却忍不住在一旁拆穿：“一是你惹不起，二是你本事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