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第九张帖被打入时,南宫耀已感觉不到丝毫痛觉。
整个人白天如同灵魂出窍般,表情愣愣的,手脚动作也慢吞吞的。
下人扶他到院中吹吹风。
望着院里习风卷荡落叶,墙角生长出的新草也湿润润的,落满了晨露。
他不大高兴的样子,望着那些才冒出头的草叶,责怪了一句:“折耳惇怎么回事,还不派人来清理。”
“海贝贝呢?我怎么没见那孩子?”他又问。
下人却不敢吭声。
南宫耀觉出端倪,摁在他胳膊上的手压了压,“你怎么不说话?我在问你话你没听见吗?”
那人却突然拜伏于地,向他请起罪来:“上主大人恕罪,是灵王吩咐了先不要把这些事告知您。”
“你说什么?哥哥他把海贝贝抓走了?”他蹙着眉问。
那人赶紧抬头说道:“不是,和灵王无关,是,是今天有仙人来,因为腐灵之息的事,然后那孩子突然就与他们发生了争斗……”
南宫耀追问道:“是他们抓走了海贝贝?”
“不是,孩子没被带走,只是受了伤,还在昏迷不醒……”
“我要去看他!”南宫耀急冲冲地往外跑。
他来到海贝贝所在的偏殿,折耳惇如果还在的话,就可以保护好他了,可是……
南宫耀后悔不已,他派了折耳惇去找翟月。
一进院门,他仿佛就闻到了空气中有股淡淡的血腥味,他问向侍从:“海贝贝伤得重不重?为什么本王感到这院里有股难闻的味道?”
那人却支支吾吾地说:“孩子倒是伤得不重,只是,只是……”
“你吞吞吐吐的是想让本王发火吗?”
那人赶紧摇了摇头,直言说了:“那孩子一点事没有,但是他的骷髅头朋友似乎已经没了。”
“你说什么?”南宫耀倒吸一口凉气,本体没了,对于海贝贝而言如同死了又有何分别?
南宫耀微闭了眼,他的脚已经走到了门前,却迟迟不敢推门进去。
良久,他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硬假装出了一抹平静的笑容。
一进去,他就看到散披着一头绿发的海贝贝,坐在地上,背对着他,止不住地在抽泣。
南宫耀走到他的身后,蹲下身放了一只手在他肩上,海贝贝愣了一下,转过身来,一张哭皱了的小脸上似乎又找到了安慰,他看着南宫耀,发出更加放纵的哭声,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说:“魅魅死了!他们杀死了魅魅!他们杀死了魅魅!”
南宫耀的脑子被一支巨大的剑彻底挖空了。
他知道海贝贝一向说话是个不准确的,所以海贝贝说的话,一定是假的。
“怎么可能?魅魅乖巧听话,昨天还趴在我的肚子上,它白天连叫都不会叫一声,怎么会死?”
海贝贝颤颤巍巍地哭着,南宫耀把他抱进怀里,先是感受了一下他的脉息,确实比之前虚弱多了。
他闭阖了眼,脑子里却不断浮现出那群人的脸,一个一个,道貌岸然的劣仙!
该杀,全都该杀!
他放下海贝贝,在一声声的哭声里慢慢走出房间。
他去到折耳惇的屋子里,拿了一把剑出来,神情凝重。
迎头却遇上了灵王,以及在他的身后,那群南宫耀做梦都想杀了的人。
“小灵王还好吗?昨夜睡得还踏实吗?”貉子杰从灵王身后露出一张脸,脸上带着点戏谑的表情。
他似乎很乐意欣赏到南宫耀这副样子,好心情地把他从头到脚都看了一遍。
“便是你吧?”南宫耀阴阴地看了他一眼,便抽出银光宝剑,径直走向此人。
“耀儿,把剑放下!”灵王在一旁厉声劝阻。
南宫耀脚步停了,将剑指向貉子杰,红了眼怒喊:“哥,那是我的魅魅,他们杀死了我的魅魅!”
“你糊涂了,”灵王淡淡地说:“这里没有人杀死你的魅魅,杀死那只猫的人,”
“是昨夜里的腐灵!”
“哐当”一声,南宫耀手里的剑落了地。
貉子杰打着哈欠走上前来,添了一句:“我们可不是像小灵王这样,草菅人命。”
南宫耀翻眼看他,“可海贝贝只是个孩子。”
貉子杰扬了声调:“海贝贝他是妖界异族,不过现在,他确实只是个孩子了,我们商议了一番,不会对他赶尽杀绝的。”
南宫耀攥紧了拳头,盛怒之下,他又将地上的剑唤起,手指靠在剑柄处震了震,“赶尽杀绝?你提醒了我,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他举起剑,消失在原地,接着突然闪到貉子杰的面前,将剑直直地刺向他。
一击寒光倏地打在剑梢,灵王偏身,手里同样握着一把银光剑。
南宫耀手里的剑被击飞,他的手心也被震得生疼,又听到灵王提醒了一句:“耀儿,他们是仙。”
南宫耀沉默地低下了头。
是啊,他们是仙。
他杀不掉他们的。
他终于懂了故深的那句,若不修剑术,就永远应对不了仙人的含义。
看着南宫耀无可奈何的表情,貉子杰笑了笑,对灵王说道:“那么,灵界的危困已解,我们也就不再打扰了,告辞!”
夜里。
灵王来看望他的时候,便发现他靠在床头,依旧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折耳惇和海贝贝都默不作声地陪在床边。
灵王便也犹豫住了,叫了两位出去,自己则缓缓挪步到桌前坐下,许久才叹了口气道:“其实那日你何必逞一时的意气?你一向就不服空域的管教,他又一直想针对你,想借此机会抓你的把柄,你又不是不知道。檀离棠那日站出来为你解困,你何不顺着她的话,非要把全部过错揽到你的头上?”
“离棠姐姐对耀儿是极好的。”南宫耀略微转了转头去看他,试探地问道:“那么哥哥呢?是不是还像从前一般疼爱耀儿?”
灵王捏了捏眉心,后悔道:“我便是对你太过宽纵了,纵你屡屡犯下差错,要不是到那日众仙举发,我竟不知你还能闯出多少的祸端来。”
“呵,”他轻蔑地笑了一声,满不在乎地说:“是啊,一千年太久了,耀儿能闯的祸也都闯个遍了,辛苦哥哥为我善后了。”
灵王叹了口气,抬头看他,道:“我听折耳惇说,你想去人界?”
“是,”他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表情,抬起头肯定地说,他也看向灵王,道:“我顶多只要一年的时间,一年之后,我乖乖封存灵息。”
灵王摇了摇头,“你知道我不会答应这个要求的。”
“我知道,哥哥,”
他又说:“被灵帖反噬的另外十年,是我心甘情愿承受的。”
“二十年啊,”灵王压着桌子站了起来,像是抽息了一声,兀自感叹般:“别说二十年,你从不在我身边老老实实地呆够哪怕一年,人界,你到底非要见到的,到底是谁?”
“他叫翟月,哥哥,他对我,是真心实意的好。我不想辜负他。”
…
不论是觉得南宫耀在逃避也好还是别的什么也罢,反正灵王自认为已经纵容过他无数次了。
于是在给他打下第十张帖的时候,灵王只得按照南宫耀的心愿,将他的灵息提前封住。
由于灵力变动,触发了灵帖的反噬之力,他确实在吸收了第十张帖后,如愿以偿地醒来。
但这十年牢笼将不出意外地变成二十年,若是南宫耀届时再反悔,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等你的灵力恢复之日,就是我去人界带你回来之时。”灵王不忍叮嘱他什么,说完这句后就摆着袖子离开了。
而现在的南宫耀则如一位普通的凡灵无异。
这天夜里,在折耳惇的护送下。背着他,奔往人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