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缝隙,为105宿舍镀上了一层金色。
宿醉的顾临风是被一阵尿意憋醒的。
他揉着惺忪的睡眼,习惯性地拿起手机想看时间。
屏幕上弹出的体育新闻推送,瞬间让他睡意全无。
“西班牙3:0澳大利亚!”
一声凄厉的哀嚎划破了宿舍清晨的宁静,如同平地惊雷。
“我艹!”
顾临风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也顾不上要去厕所。
整个人像安了弹簧一样从床上弹了起来,连拖鞋都顾不上穿,赤着脚“咚咚咚”地冲到徐伟床边。
一把掀开他的被子,指着那张尚在梦游的脸,唾沫横飞地咆哮道:
“徐伟!你他妈给我起来!你个反向明灯!说好的西班牙军心涣散,澳大利亚肯定能爆冷呢?
老子信了你的邪!这个月最后的生活费全搭进去了!
老子都没钱加油回家了!”
被惊醒的徐伟一脸懵逼,迷迷糊糊地推开他的手,含混地辩解:
“啊?比赛打完了?
这…这能怪我吗?谁知道他们打荣誉之战还这么猛…足球是圆的嘛!”
“我圆你个头!”顾临风气得直跺脚,“你就是个扫把星!”
两人幼稚的争吵声,像两只早起的麻雀,叽叽喳喳地宣告着新一天的开始。
而在这片喧嚣中,上铺的王敢早已醒来,或者说,他一夜未眠。
他静静地靠在床头,双腿随意交叠,姿态慵懒。
手机屏幕的冷光,映着他平静无波的脸。
那场在芜湖投注的三百万,随着终场哨声吹响,终于落下了最后一块拼图。
六千二百万。
企鹅、阿狸、猪场那几个账户里,也静静地躺着近千万的零散收益。
他的现金资产,已经悄无声息地突破了一亿三千万的大关。
他看着那一长串几乎要溢出屏幕的数字,内心却像一口深冬的古井,连一丝涟漪都欠奉。
甚至,还感到了一丝麻木和枯燥。
赢的次数多了,钱就真的只是个数字了。
他知道,这场属于他的世界杯狂想曲,即将唱到尾声。
而他,也该抓住这最后的尾巴,为下一阶段的谋划,再添上最厚重的一块基石。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猛地一震,一个来电提醒的弹窗跳了出来,备注是两个简单的字——“老妈”。
王敢的眼皮几不可察地跳了一下。
他摘下耳机,顾临风和徐伟的争吵声瞬间变得清晰刺耳,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
他轻手轻脚地爬下床,没有理会那两个活宝,拿着手机走到了阳台,随手带上了玻璃门。
“喂,妈,这么早。”他压低了声音,清晨的空气带着一丝未散尽的凉意。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母亲陆桂萍压抑着、带着明显哭腔的声音。
“小敢…妈…妈给你卡里转了十五万,你…你收到了吗?”
王敢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几乎在母亲话音落下的同时,手机屏幕上方滑落一条短信通知。
【工商银行】您尾号xxxx的储蓄卡账户6月24日08:15银联入账人民币150,000.00元,活期余额73,758,921.34元。
该来的,还是提前来了。
十五万。
这个数字,像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瞬间捅开了他前世最不堪回首的那段记忆。
就是这笔钱。同样是母亲退掉保险,让他省着点花的救命钱。
而他,是个蠢到骨子里的舔狗。
却将这笔承载着家庭最后希望的钱,悉数挥霍在了吴雨薇那个绿茶婊的身上。
去期待不存在的回报,简直是被下来降头。
王敢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平稳得像是在讨论天气:“妈,出什么事了?这钱是哪来的?”
“我…我把你爸早年给我买的那份人寿保险…给退了。”
“退保险”三个字,还是如同三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地刺进了王敢的脑海。
因为自己拒绝担保而引发的蝴蝶效应,终究还是让破产跑路提前了。
电话那头,母亲的哭声再也无法抑制,变得断断续续,“你爸厂里…那些贷款还不上了,银行天天催,供应商都堵到家门口来要债…他…他也是没办法…
小敢,你别管那么多了,这钱你先拿着,在学校千万别省着花,别苦了自己,千万别让人看不起…
暑假就先别回来了,租个房子,别太贵,也别太差…”
母亲朴素的担忧,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王敢的心脏。
他眼眶瞬间通红,一股汹涌的情绪直冲天灵盖。
那些准备好的话,那些安慰和承诺,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妈!别哭了!我有钱!我早就是亿万富翁了!我能解决一切!别说两千万,就是两个亿,过段时间我都能拿出来!”
然而,话到了嘴边,就在即将喷薄而出的前一秒,他硬生生地刹住了。
那些字眼灼烧着他的喉咙,最终被他连同苦涩一起,咽了回去。
他太了解自己的父亲了。
如果现在自己暴露了财富,那无异于给一个输红了眼的赌徒,送去了无限的筹码。
父亲非但不会吸取任何教训,反而会认为“天无绝人之路”,是自己儿子有出息。
然后心安理得地拿着他的钱,去填那个早已腐烂的窟窿。
而母亲,耳根子软,一辈子都围着父亲转,根本拦不住他。
到那时,自己之前所有的拒绝和冷酷,都将变成一个笑话。
两千万的窟窿,必然也会扩大,扩大到重生者说不定都无法兜住的境地。
毕竟世界杯,可不是每年都有的。
长痛,不如短痛。
王敢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再睁开时,眼中的汹涌已经化为了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和决绝。
他知道,自己必须狠下心。
“妈,我知道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伪装的平静,甚至显得有些陌生和沙哑。
“钱我收到了。你别太操心,爸那边…总会有办法的。”
他没有多问一句工厂的细节,也没有给出任何虚假的希望。
因为他知道,任何一句多余的关心,都可能让母亲误以为他有所松动,从而给父亲带去不切实际的幻想。
让他回家担保!
电话那头,母亲还在啜泣着,断断续续地叮嘱他要照顾好自己。
王敢只是用简短的“嗯”、“好”、“知道了”来回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自己心上剜下的一块肉。
终于,他狠下心,说道:“妈,不说了,你们决定走就早点走。”
说完,不等母亲再说什么,他便按下了那个红色的挂断键。
世界,瞬间安静了下来。
王敢没有立刻回屋,他靠在冰冷的栏杆上,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支烟。
烟雾缭绕,他的眼神从刚才的挣扎、痛苦,逐渐变得无比坚定,甚至冷酷。
“半年,最多到过年。”
他在心中,为自己,也为父亲,立下了一个期限。
“爸,妈,对不起了。这半年的苦,是为了我们家以后几十年的安稳。你们必须亲自走完这条路,尝遍这世间的人情冷暖,才能真正懂得,什么该珍惜,什么该放弃。”
“等你们真正走投无路,等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我会回去,解决一切。”
他将烟头狠狠地按在栏杆上,掐灭了那一点猩红的火光,也仿佛掐灭了自己心中最后一丝的软弱。
转身,推开阳台门。
屋内,顾临风和徐伟还在为输赢,进行着小学生般的推搡和斗嘴。
王敢面无表情地从他们身边走过,重新爬上自己的床铺,拉过被子,将头深深地埋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