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若无马淳那神乎其技的医术,硬是将大明未来的两位顶梁柱——年仅八岁的皇长孙朱雄英,以及敬爱的马皇后,从“历史既定”的死亡线上生生拉了回来。
本该命殒的雄英活泼康健。
本该驾崩的皇后凤体日安。
这本是泼天之功,无上福祉。
然而,天命改了,皇位承续的道路也陡生变数。
最大的变数,就悬在太子的两个儿子之间。
嫡长子朱雄英,母族乃开平王常遇春之女常氏,根正苗红,名正言顺的皇太孙人选。
他是太子朱标与常太子妃的嫡长子,是帝国法理上最名正言顺的未来继承者。
次子朱允炆,生母便是太子妃吕氏。
常太子妃去世后,吕氏才被扶正。
朱允炆聪慧敏秀,深得太子与吕氏疼爱。
然有雄英在前,他终究是庶子身份转换的嫡次子。
原本的历史若无意外,朱雄英早夭,朱允炆便成为太子唯一的嫡子,太孙之位毫无悬念。
可惜,马淳改变了这一切。
雄英还活着,而且活蹦乱跳。
常太子妃虽早逝,但雄英这个嫡长子的存在,就是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他牢牢占据了继承序列的首位。
太孙之位,原本几乎落入朱允炆囊中的希望,在马淳救下朱雄英的那一刻起,便变得渺茫如烟。
吕氏处心积虑多年,所求为何?
无非是儿子的锦绣前程,是他日母凭子贵的无上荣光。
而马淳,正是那个在她离凤位仅一步之遥时,在她儿子通往权力顶峰的最后关口,悍然挡在路中央的人。
他救活的不只是一个孩童。
他阻断的是一条原本可能通往最高处的捷径。
这杀子夺路之仇,纵然吕氏表面温婉守礼,心中岂能不恨?
马淳继续道,“雄英便是她的眼中钉。而雄英健康在世一日,便是她心头刺一日。我这个救活雄英的人……”
他自嘲地扯了下嘴角:“我这‘徐国公’,在她看来,恐怕不止是块绊脚石,更是一道催命符,悬在她儿子头顶。她心气极高,不会甘心允炆只封藩王,远离权力中心。”
徐妙云听着,心底寒意隐隐。
权力之路,容不下半点仁慈。
马淳的担忧,绝非杞人忧天。
“我明白了。”徐妙云的声音依旧沉稳,“你救了陛下最疼的长孙,皇后娘娘的嫡长外孙。这份功劳,无人能抹杀。可吕氏心中这根刺,却已深深扎下。无论你我如何,都已成为她的障碍。”
马淳点点头:“是敌非友。虽非明面,暗箭更难防。”
“所幸,”他话锋微转,“今日陛下赐爵,亲口昭告。我顶着这‘徐国公’的身份,又是皇后娘娘的亲弟弟。她一时半刻,绝不敢轻举妄动。这国公的身份,如同盔甲,也是一道护身符。”
“不过,这盔甲虽厚,却也不是万全。宫闱倾轧,向来杀人不见血。尤其她身在储宫,手握内廷权柄。”
“你的担忧,我懂。”她语气坚定,“小心驶得万年船。我们该做何打算?我徐家虽已放权,但勋贵根基犹在,宫中也有些旧时人脉。”
马淳稍作思忖,眼中光芒沉静。
“首先,谨守本分。”他条理清晰地道出思虑,“你我一如既往。我行医济世,安分做个大夫。你身为国公夫人,亦要温婉持重,与东宫,该有的礼数周全,绝不多言,不多行。绝不授人以柄。谨记,少做少错,以‘静’制‘动’。”
“对吕氏其人,需敬而远之。表面功夫要做足,内里须得万般警惕。她城府极深,擅于隐忍,绝非等闲之辈。”
“其次,便是雄英那边……”马淳眼中闪过一丝医者的审慎,“陛下的信任,源于我能保长孙康健。这更是我等安身立命的根基。往后为雄英诊疗,更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任何药物饮食,务必精查。不可假手于人,我必亲力亲为。皇后姐姐那里亦需如此,一丝都不能放松。保他们万安,便是保我们自身太平。”
“再者,妙云。”他目光落在妻子腹部,“你身怀六甲,更需事事小心。府邸未建,这医馆虽清简,反倒自在。但饮食起居,也要加倍留意。尤其日后宫中赏赐下来的东西,虽是好意,亦需谨慎查验,不可马虎。宁可谨慎些,也不可心存侥幸。”
徐妙云听得认真,每一点都记在心里。
她深知丈夫向来沉稳低调,今日如此郑重其事地叮咛,皆因那潜藏的威胁如同毒蛇,隐在暗处伺机而动。
“我省得。”她郑重应下,“姐姐待我如亲妹,入宫时我自会留意分寸。至于家中用度,待开府建牙,府中上下人等,必严加筛查,不留一丝缝隙。”
她说着,眼中闪过将门之女的刚毅:“我徐妙云并非不谙世事的小娘子。内宅机锋,朝堂影动,我心中自有沟壑。你安心做你的济世良医,守好太医院之本分。其余诸事,你我携手并肩,共度便是。”
她语气坚定:“国公之位是护身符,我们夫妻同心,谨守本心,恪守规矩,便是另一重铠甲。吕氏想动,也须得掂量掂量其中的分量与风险!父亲所言极是,你身份贵重,却又无实权,正是陛下与皇后娘娘最放心的屏障。她若妄动,便是犯了大忌讳。”
马淳长舒一口气,将内心的隐忧说破,压力反而泄去大半。
“你说得对。”他脸上重露温和笑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马淳一介医者,治病救人便是全部心意。只要她不动歹念,我便当她不存在。过好咱们自己的日子,护好咱们的家。”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妻子的小腹上,温柔如水:“也护好咱们的孩子。”
徐妙云脸颊微红,低头轻抚小腹,那尚未显形的生命,是她此刻最大的底气与未来无限的期许。
“嗯,护好咱们的孩子。”她声音轻柔却充满力量。
而直到此时徐妙云才更加理解为什么自己的丈夫不去认亲。
因为宫廷争斗是残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