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随着汉子咳嗽带来的震动,趴在床上的妇人也跟着身体微震。
她痛苦地吸了口气:“咦?腿……腿后面那股麻溜溜的感觉,又蹿了一下!”
马淳心中了然。
他直起身,对一脸紧张的汉子说:“你媳妇这疼,不在屁股上。”
“啥?”汉子愣住了,“可……可她就指着屁股那块说疼得钻心啊!”
妇人自己也是一脸惊愕。
马淳指向刚才按压时妇人痛得叫出声的腰椎位置:“根子在这儿。这节腰骨有问题。这里的骨缝没对好,挤着旁边的筋了。这条筋管着屁股的感觉,也管着这条腿。”
马淳点了点妇人痛麻的左腿。“它被挤着了,传错信号。它一喊疼,你媳妇就觉得是它管的那片地方在疼。所以屁股疼是假象,真疼的是腰里的筋。
“腰上这条筋被挤疼了,就乱叫唤,让你媳妇的脑瓜子误以为疼的是屁股和腿。”
汉子听得张大了嘴,似懂非懂。
妇人眼里却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那……那能治吗?”
马淳点点头:“能缓解。但根源在腰骨挤住筋,先要让筋松快下来。”
他转身去药柜取东西。
很快拿了一个热气腾腾的布包回来。
“先趴好。”马淳把热布包小心地放在妇人刚才按压剧痛的腰椎那一点上。
“哎呦呦……”妇人被烫得龇牙咧嘴,却又感觉一股暖流缓缓渗入。
“忍着点热。这是通络散。要热敷,让这片僵硬的筋脉气血活动开。”
徐妙云帮忙固定住布包。
马淳走到桌子前坐下,提笔开方。
一边写一边说:“之前的药不是不对症,是没打到痛根上。总盯着她屁股那块,自然治不好。”
汉子脸上露出一种被点醒又有些懊恼的表情。
马淳方子写得很快。“这方子以通经活络为主,温养为辅。里面的几味主药,如鸡血藤、延胡索、地龙、威灵仙,走窜经络能力强,专走督脉膀胱经区域,对付你媳妇这种腰上压迫了筋络的疼。
“配了杜仲、狗脊温补肾阳,固护腰府根本。再加些通草、赤芍活血化瘀。”
他放下笔,吹干墨迹,递给汉子:“回去大火煎透,早晚温服。那筋络被压迫日久,本身也受损了,药力起效需时日不是三两剂就能好利索的,得坚持服上一阵子。
“另外那热敷的草药包,每日敷两回,每次一刻钟。要像今天这样烫,但又不能烫伤皮肉。敷完不可受寒。”
汉子双手接过药方,如获至宝,连声道谢。
妇人趴在床上,热布包的暖意持续渗透腰后,那火烧针刺般的“屁股疼”似乎被暖流融开,虽然没全好,但似乎真的没那么尖锐难熬了。
她微微侧过头,泪眼婆娑地看向马淳:“谢……谢谢大夫……”
马淳摆摆手,示意汉子去抓药。
看着汉子小心翼翼扶着脸色依旧苍白,但眼中有了点神采的妇人慢慢离开医馆。
徐妙云轻轻舒了口气:“这妇人被这跑偏了的疼,折磨太久了。”
马淳看着门口消失的背影:“是啊。筋错了位,脑子就信了。有时候喊声最大的,未必是那个真正挨打的。”
……
这一天,天还没亮呢,门口突然传来惊恐的呼喊!
“马大夫!马大夫救命啊!”
一个黝黑汉子背着个人,旋风般冲进来。
后面跟着哭哭啼啼的妇人和半大孩子。
汉子把人小心放在诊床上,是个四十岁上下的男子。
他双眼圆睁,眼神空洞,直勾勾对着屋顶。
“他咋了?”马淳放下药材,快步上前查看。
徐妙云也立刻收好针线,过来帮忙。
“是俺哥!”汉子喘着粗气,汗水从额角滚落,“昨……昨儿个给人上房铺毡子!不小心踩塌了檐口,从丈把高的地方摔下来!可……可当时人没事啊!”
汉子急得声音都劈了:“就背上沾了点灰!手脚没事,脑袋也没磕着碰着!自个儿还拍着胸脯说不碍事,晚饭都吃了三碗!可……可今早!今早天蒙蒙亮,他就嚷嚷起来……”
床上的男子喉头滚动,发出沙哑惊恐的声音:“俺瞎了!眼前乌漆嘛黑!啥也看不见了!马大夫!俺瞎了!”
“您快给瞅瞅!”汉子几乎要跪下,“好好的一个人,摔一跤就瞎了!这算哪门子邪门事啊!”
马淳眉头微蹙。
他俯身靠近病床上的男人。“你叫啥名字?昨儿摔下来,身上确实没觉着疼?”
“俺……俺叫李大福……”李大福声音抖得厉害,“真……真不疼!就后背着地时闷了一下。当时眼冒了点金星,缓口气就没了。可今早起来……就……就啥也看不见了!跟晚上睡迷瞪了那会儿都不一样!是彻……彻底的乌黑啊!”
他越说越绝望,手在空中乱抓。
马淳拿出小手电筒——在旁人眼里就是个精巧的铜灯。
他凑近李大福的双眼,仔细检查。
他先看了右眼。
瞳孔对强光照没半点反应,眼珠一动不动。
他换了左眼,情况一样。
清澈的眼白,漆黑的瞳仁,都还好好地在那里。
可它们就像两颗黑石子,失去了应有的光彩与灵动。
李大福连光感都近乎没有。
“李大福,你闭一下眼,再睁开。”马淳平静地说。
李大福依言做了,眼皮能灵活开合。
马淳伸出三根手指,在他眼前左右缓慢晃动:“现在,能看见一点点影子晃过去吗?分得清大概方向不?”
李大福侧耳听了听动静,使劲瞪大眼睛,茫然地摇头:“没有……啥也没有……连点光影子都感觉不着……”
马淳又用指腹,极轻柔地按压了李大福眼眶四周和太阳穴位置:“这里呢?疼不疼?”
李大福还是摇头:“不疼……都不疼……就跟没摔过一样……”
“当时摔下来,是怎么落地的?”马淳追问细节。
“后背……就脊梁骨靠上那块,硌了一下!”李大福努力回忆,“震得脑袋嗡一声,眼前冒了会儿花,很快就没事了。俺还想老天爷保佑,摔得巧哩!”
检查做完了,马淳面色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