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芙被关禁闭,凝香殿里头的人出不来,外头的人也进不去。
宋婉回到昭阳殿路上,有些没精打采,回宫里发现穆麟在殿中等她,心上虽烦忧,也还是应付了几句。
抱着糯米躺在椅上,宋婉闭眼开始回忆这几天不对劲的事。
她脑中突然闪过一个画面。
前几日在御花园,脸生的小宫女从去皇后宫里的那条路出来,脸上表情不自在,仿若要躲着人似的。
宋婉眼中寒光一闪,余光瞥见昭阳殿门前的小桂子在扫地,唇角一勾。“小桂子。”
“奴才在。”小桂子忙不迭放下扫帚,他颇有些受宠若惊,毕竟,平日里,主子很少搭理他。
“听云屏说,你与宫里的许多小宫女都相熟?”
小桂子听着话,脸色微变,太监宫女对食在宫中不被允许,轻则鞭刑,重责逐出宫中。
宋婉瞥见他扣紧的手,沉声道:”本宫并非要为难你什么,这段时间,你在昭阳殿中做得很好,我都看在眼里。“
见小桂子抬眸,宋婉勾唇笑笑,“若是与各宫宫女相熟,便为本宫都去查查,这段时间有没有哪宫给皇后娘娘宫里送宫女的?”
“你呀,本宫知道你是母后宫里的人。”宋婉玩着指甲,察觉到小桂子面色一僵。
“不过也没什么的,我与母后母女连心,本是一体,你多去母后宫中走动,我倒觉着没什么,只是毕竟你说到底还是我宫里的,若是哪天你出了什么意外,还不得本宫帮衬你扛着么?”
小桂子冷汗直冒,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求长公主殿下庇佑,奴才一定办好差事。”
忽然,院门口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宋婉抬眼一看,是阿遥。
“殿下,丞相大人说他那里新做了一道点心,请您挪尊步过去。”
宋婉眉宇舒展了些,以她对蒋瑾晔的了解,绝不止是点心这么简单。
宋婉脚踏出院门,便见到马车已在外头候着了,她撵着幕帘的一角,脚踩着车橼上去,她方抬眸,便对上一双清冷的眼睛。
“大…”她话还没说完,便瞥见那人冲她轻轻摇头。
阿遥驱着马,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蒋瑾晔有圣上特赐的自由出入宫腰牌,这块腰牌,李彦一块,他蒋瑾晔一块。
离宫墙远了些,宋婉率先说话:“大人过来找我是有什么事么?”
“请殿下过去吃点心。”蒋瑾晔轻瞥了她一眼,因她眉心有些皱,他鬼使神差地想要伸手抚上去。
见她不语,他接着道:“我已差人暗中将凝香殿保护起来,这几日林贵妃的饮食要格外注意着,殿下周围耳目多,素日又与林贵妃走动多,应当避嫌,不宜动。”
宋婉心中一暖,原来他是为这个。
方才三日,小桂子便将各宫送到皇后宫中的宫人名字呈上来了,宋婉锁定在红豆、夏云和采菊三人身上。
她亲自走了趟大牢。
负责审理此案的刑部侍郎见到长公主亲临,便热脸迎接了上去。
谁人不知陛下宠着长公主。
“赵大人,让本宫去分别见见中宫里那几位伺候的丫头,本宫要与她们交代几句。”
见赵贞吉脸上颇有些为难,宋婉心思微动,“赵大人可以请人一边看着。”
所有涉案的宫人都被分开单独审理。
见到那几位丫头时,她们身上都遍布着纵横交错的伤痕,脸煞白得令人惊心。
虽脸上尽是血污,但宋婉还是一眼认出了那日御花园里的丫头:夏云。
见有人来了,被绑在绞架上的姑娘猛然抬起头,见是宋婉,一双眼又了无生机的垂了下去。
“你叫夏云吧?”宋婉幽幽出口,眼睛对上那有些虚弱的目光。
“本宫过来,是和你聊几句。”宋婉凑近了那丫头的耳朵,“红豆已经死了,昨夜被毒死在牢里。”
夏云的眼睛猛地睁大了,两行泪瞬即落下来。
眸中尽是惊恐和不敢置信。
一旁赵延吉的下属额间冷汗直流,这长公主殿下惯会开玩笑,活人也给说死了。
怪不得世人说她荒诞不经呢。
宋婉抿唇,继续道:“红豆死状极惨,这害她的人心肠之歹毒,想来对任何人都不会留情面。”
见夏云的嘴唇哆哆嗦嗦在发抖,宋婉凝着眸继续道:“我问过小桂子了,你家中上有老母亲还要照顾,如今在清心馆修行,你想想,若你死了,她可怎么办?”
宋婉挑眉,语气中带着循循善诱,“保不齐人心一狠,将相干人等全部除了,那人才可在上头高枕无忧呢。”
夏云眸光里出现几分渴求,“长公主殿下——”
“别急着和我说。”宋婉抿唇摇了摇头,“你要和刑部的赵大人说,越快越好,越全越好,你道馆的老母亲,我会找人看护起来。”
宋婉离开牢狱时,如愿在身后听到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我招!我招!”
养心殿:
宋昀坐在正中央,眉头紧锁。
殿下跪着的,是颂芝,一边脸高高肿起,映着紫红色的巴掌印子,唇角挂着血丝。
宋婉攥紧了拳头,心痛不已,“颂贵人,你为何要害皇后娘娘啊,平日里,她待你不薄。”
凝香殿里近几日的饭食里,都发现了致死量的毒药,证据也直指芝兰殿。
颂芝目光淡漠,语气轻得似一片羽毛,她道:”长公主殿下,妾身一时间迷了心窍,只想着那皇后娘娘太好命,家世又好,又能怀上皇上最宠爱的孩子,不像妾身,只像一棵任风吹打的蒲草罢了。“
”那林贵妃呢?本宫与林贵妃一直视你为姐妹,你为何要如此诬陷她?“宋婉胸口怒火难平,咄咄逼问。
”林贵妃。“颂芝眼中闪过一丝嫉妒,”殿下,这宫里妾身最羡慕的便是林贵妃。“
宋婉瞥见颂芝眼里落下两行泪来,”林贵妃为何能生得那么自在,我们这些后宫的女人,哪个不是等着陛下垂怜,如同一只外表光鲜的笼中鸟,可是为何林若芙明明原来在家中也过得极为艰难,却能生得这么一副洒脱烂漫、不争不抢的性子?“
颂芝用手捂着心口,哭道:”凭什么她林若芙能有那么好的人缘,人人都爱她重她,她从来也不羡慕任何人,活得自在又幸福,与她相较,旁人的小心思便会一览无遗!“
宋婉听到她声泪俱下的控诉,眉宇间尽是愕然。
原来此人早在信中对林若芙生出恨意?
只可惜,心术不正就是心术不正,无论处于什么理由,那都不该被原谅。
许多人在泥沼中生长起来,却还能在有余力时帮他人一把。
有的人已经深陷黑暗,但他们也从未放弃过寻找光明。
人性的阴暗面,人皆有之,如何压制那一念之差,控制自私作祟的兽心,那是自己当有的修行。
执迷不悟者,说再多也是无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