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播种已毕,他们漫步于乡野小径,沿途屡见肩扛锄头等农具,预备前往田间除草的百姓,四处洋溢着春日的盎然生机。
“夫君,瞧这景象,今年定能迎来丰收。”望着劳作的民众,苏婉笑对林逸道。
然而林逸却持不同见解,反问:“收成或许颇丰,但能真正落入他们手中的又有几何?”
见苏婉面露疑惑,他续道:“你长于草原,兄长又是北方首领,未曾真正体验农耕之苦。”
“你可曾研读唐诗?”
见苏婉点头,他又问:“《悯农》可知?”
以为林逸是在考验自己,苏婉随即吟诵:“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四海无闲田,农夫……”苏婉略停,“农夫犹饿死。”
往昔读之,或许仅是纸面文字,而今亲眼目睹乡间景象,再读此诗,心境已然迥异。“夫君,这是为何?”
林逸轻叹:“我国虽仅征两税,但地方苛捐杂费却数不胜数。”
“望着这春日美景,但你细看这些人的面容,哪有丝毫希望之色,皆是满面愁容。”
见苏婉仍未领悟,林逸示意一名不起眼的侍卫:“你去,探听一下这里的民情。”
那守卫抱拳道别,将兵刃交给旁人,向远方缓步而去,很快便与当地人交谈起来。
赵峰带着雨晴走到一处小丘上坐下,品尝着带来的糕点,静候那守卫归来。
过了许久,外出打听消息的守卫返回,一脸怒气。
“何事?”赵峰问道。
“大人,这里的百姓生活艰难,且大多没有自己的土地。”
见守卫满头是汗,雨晴递上一碗水,“别急,慢慢讲。”
“谢夫人。”守卫饮毕继续道,“大人,不仅这里,就连邻近的京兆府的安康、泰和、昌盛三县也是如此。”
“而且,近半数的田地都……都……”
见守卫欲言又止,赵峰不快,“说!”
“都在大人您的手中。”
闻言,赵峰与雨晴皆是大惊。
昔日,先祖推行诸侯分封,并定下了供养制度,各诸侯领地大小不一。赵煜只是请求先祖调整供奉规则,其封地及赐予的田地并未减少,却不曾想这却为手下提供了机会。
“你是说,邻近三县过半的田地都在本爵掌控之中?”
赵煜此刻已显怒色,得到亲卫探子的肯定答复后,愤怒地将茶杯摔在地上,怒道:“一群 ** 污吏!”
“给本爵细细道来!”
“是。”那亲卫抹去额头冷汗,继续禀告:
“自从爵爷封地定在长安的消息传出,许多士绅官员纷纷借爵爷之名侵占田地,手段多样。”
“部分无官职的士绅,更是直接通过官府,将自家田地归于爵爷名下。”
“此外,各地官员还巧立各种名目,向百姓征收沉重的赋税。”
“王府修缮要百姓捐钱捐粮,城池扩建也要百姓出钱出力,更有诸多劳役。”
“车马税、稻谷税、过路费……各类税费多达十余种,就连佃农的收成,也要上缴八成。”
亲卫的禀告让赵煜的脸色愈发难看,终于暴怒,拔刀劈向一旁的树干。
“欺人太甚!本爵若不整治他们,便随他们的姓!”
见赵煜愤怒难平,晴月忙出言劝慰:“爵爷,大队人马尚未到达,不如先让亲卫探查一番。”
赵煜喘息片刻,问那亲卫:“你叫什么名字?”
“回爵爷,小人林逸。”
“好,林逸,本爵即刻提拔你为亲卫百夫长,去查明长安府十五县中,多少田地属‘本爵’,多少属士绅官员,又有多少在百姓之手。”
“遵命!”
安排好后,晴月轻声道:“夫君,天色已暗,我们是返回,还是在附近县城歇息?”
略作思考,赵煜道:“今晚便在安泰县城留宿,明日再行探访。”
一行人上车,缓缓向安泰县城行去,至城门口却被小吏拦住。
见迟迟不得通过,赵煜下车询问:“为何?”
“赵兄,我等数人进城,竟要缴纳二十两白银的城门费!”张伟满心不悦。
望着那衙役得意的神情,陈龙恨不得挥拳相向。衙役见陈龙衣着华丽,满脸堆笑地凑上前来:“这位公子,首次来我们祥和城吧?”
陈龙反问:“那又怎样?”
衙役笑道:“我们知县大人有令,为了给齐王修建府邸,进城马车一律收费十两,马匹则是二两一匹,公子您的马车有五匹马,正好是二十两。”
“看您家世显赫,想必不会在意这点小数目,就别跟我计较了。”
王浩冷笑一声,示意李明:“给他。”说完,径直走进马车内。
缴纳了进城费后,一行人穿过城门,来到省城洛阳附近的这座小城,只见街道上异常冷清。
路边店铺虽开着门,却几乎无人光顾。
众人找到一家还算干净的客栈安顿下来,三间房竟然花费了一百金币,价格高得惊人。
夜色已深,众人不再言语,在大堂内点了两桌饭菜,准备休息。
一路奔波,又遭遇此事,王浩疲惫不堪,示意众人入座用餐,自己也拿起筷子。
第六十章 重税繁多
正当第一口饭菜还未入口,几名公差走进客栈,直接向掌柜问道:“今日有无新客入住?”
掌柜指了指正在用餐的王浩等人,公差心领神会,径直朝他们走去。
“新来的,把税交了。”
王浩放下筷子,深吸一口气问道:“住店还要交税?”
“哟,第一次来祥和城吧?齐王封地洛阳,知县大人正为齐王修建王府筹集资金呢。”
“各行各业都得加税,住店有住店税,吃饭也得交税。”
公差说完,王浩怒拍桌子,公差见状欲拔刀,另一桌的护卫也站了起来,一场冲突即将爆发。周雪示意护卫坐下,轻拍王浩的背,转而对公差说:
“几位公差大哥,我等初来乍到,不懂这里的规矩。”说完,从钱袋中拿出几枚银币,递给领头的公差,“请见谅。”
公差接过银币,却仍不满足,掂量着银币说:“这点可不够。”
“诸位住的是上等房,加上这一桌饭菜,少说也得五十金币。”
周雪无奈,只好掏出五十金币的银票,才将公差打发走。
“太过分了!”王浩低声怒斥,掌柜急忙探头看了看外面,回来安慰道:
“这位公子初到祥和城,不知这里的规矩,破财消灾吧。”
“难道官府就不管吗?”周雪问道。
掌柜摇头叹息:“管?官场都是如此,说是为齐王修建王府,实则多少银两进了他们自己的腰包。”
说完,掌柜摇头离去,王浩与周雪也失去了食欲,简单吃了几口便回房休息了。
次日清晨,众人醒来,准备继续上路。
提早离开后,一行人认为继续逗留在安宁城已失去意义,安宁乃至整个云岭与云域的官场氛围已堕落至极。
随后,赵渊一行人抵达了洛河边的云曦镇,这里曾是古老云国——首个封建王朝的旧都。昔日,云武帝统治的第十二年,都城由洛城迁至此地。
云曦镇坐落于云岭广袤的秦川腹地,洛河自南潺潺流过,北有群山连绵,山水环绕,向阳而生,因此得名。此地四季分明,地处温带,土地肥沃,广袤无垠,皆是丰饶的农田。
踏入云曦镇,随处可见手持算盘的官吏在街巷间穿梭,向摆摊的小贩,乃至过往的行人征收税款。
对此早已见怪不怪的赵渊索性闭目养神,不再向外观看。
马车行进中,突然停下,前方传来喧闹之声。
“去看看发生了什么。”赵渊探出头,对身边的陈风吩咐道。
一名官吏正驱赶着一位欲购买蔬菜的行人,转而走向一位年轻人,问道:“税交了吗?”
那年轻人衣衫破旧,脚踏布鞋,神色慌张,颤抖着回答:“大人,我只是卖点自家的萝卜,家中已是三餐不继。”
然而,官吏充耳不闻,拨弄着算盘,趾高气扬地说:“卖什么都得交税,衙门的告示你没看见吗?”
“别说你这萝卜是吃的,就是路上捡的石头也得交税!”
“况且,现在收的税都是为了给云侯修建府邸。”
年轻人面露难色:“云域的皇上说过,一年只收两次税,再无其他,你们这是收的什么税?”
官吏已不耐烦,一把揪住年轻人的衣领:“少废话,让你交你就得交!”
年轻人还想辩解,但见周围几个官吏面露凶光,心中恐惧,蹲下收拾萝卜:“那我不卖了总行了吧,我收拾收拾回家。”
这时,一个身材高大的官吏冲上前,再次揪住年轻人的衣领提起他,咬牙切齿地说:“让你为云侯修建府邸出点税都磨磨蹭蹭,我看,你就是那叛贼!”
说完,将年轻人扔在地上,年轻人吓得魂飞魄散,迅速将萝卜装进筐里,扛起扁担就要走,嘴上喊着:“那我不卖了,不卖了。”
几名官吏岂会轻易放过,两人一左一右拦住年轻人的去路,将他按在地上,扁担落在一旁,筐里的萝卜散落一地。
“不交税就别想走!”
年轻人挣扎着大喊:“我不卖了还不行吗,呜呜呜,你们欺负人,呜呜。”
“放我走吧,我娘还在家等我呢,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几位官吏迈步向前,不经意间踩坏了几颗萝卜,这让那位朴实的年轻人心疼不已,他呜咽着叫喊:“我不卖了,也不让我走,呜呜,你们得赔我的萝卜!”
领头的官吏走上前,狠狠地在年轻人脸上甩了两巴掌:“让你交税是看得起你,好好劝你不听,非得动粗才行。”
“此刻便要将你囚禁于牢狱之中,”他摆了摆手,“你这个抗拒缴税的家伙,何时税款缴清,何时重获自由。”
四周的百姓看不下去,纷纷说道:“小陈是个忠厚之人,侍奉老母,从未为非作歹,你们如此对待他,实在太过分。”
“对,太过分了。”
“没错,你们四处胡乱征税,做什么都要缴纳,还让不让人活下去?”
“放了小陈!”
众人情绪激动,此地百姓性情本就刚强,大有动手之势。
几位差役见状抽出佩刀怒喝:“你们想寻死不成?”
局势眼看就要失控,张伟大声喝止:“慢!”
人群为他让开道路,张伟背负双手走上前:“他的税款我来缴纳,放了他。”
差役们见张伟衣着光鲜,也不敢再纠缠,顺势释放了小陈,笑嘻嘻地伸出手:“一共二两纹银。”
听到这个数字,小陈惊呼:“我这两筐萝卜全卖了也不值二两纹银啊!”
“那你就缴纳。”差役一说这话,小陈连忙拦住张伟:“这位老爷,我的性命都不值二两纹银,还是让他们抓我去坐牢吧,别让老爷破费了。”
张伟面无表情,周围的百姓也开始抱怨。
见张伟不为所动,差役开始嘲讽:“没那个能耐就别强出头,穿得光鲜亮丽,也是个穷光蛋。”
随从们闻言想要教训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但被张伟制止,冷冷地说:“不就是二两纹银, **,付钱。”
** 一脸为难:“老爷……”
张伟打断他,只说两个字:“付钱。”说完转身离去。
他掏出二两纹银扔给差役,差役满意地离开。** 连忙扶起在地上哭泣的小陈:“小兄弟,快回家吧。”
小陈擦了擦眼泪:“这位大哥,您救了我,就是我的大恩人,我不知如何报答,就让我跟随您,为您端茶倒水吧。”
见小陈要跪下,** 连忙扶起他:“救你的不是我,是我们老爷。”
说着他指了指马车方向,小陈跑到马车旁磕头,重复着刚才的话。
张伟探出头来问:“你是陈家村的?”
当李浩抵达住处外,小陈急忙点头回应:“您可知村里那位爱饮酒的铁匠陈不醒?”
闻言,小陈迅速点头:“那是我四叔。”
“上车,你来指路。”李浩简短说完,便缩回车内。车夫让小陈坐于一旁指路,一行人直奔陈家庄。
途中经过一家酒馆,李浩命人买了几坛好酒带上。
沿河前行,不久便抵达陈家庄。一行人至村口铁匠铺,小陈进去叫人,李浩等则在门外等待。
不多时,小陈领着一青年走出:“恩公,这是我堂兄陈林,我四叔此刻不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