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片仿若沉眠于星辉梦境之中的古林。
秦宇独自行走于雾魂断界深处,一路踏入一方未被杂乱气机侵蚀的净土。他脚下的腐叶松软无声,四周藤蔓如云絮般垂挂,簇簇不知名的银蓝荧花悬于枝梢微微颤动,仿佛整片林地都在呼吸,皆沉浸于某种无声的灵性之中。
密林深处,有轻雾缠绕而不湿衣,有月光般的辉芒从枝隙倾泻,如溶银般洒落林径,每一步踏出,地面便泛起一层梦蓝色的微光水纹。远处传来灵禽轻鸣,似奏一曲无言的净灵之音。
前方忽现一湾澄净灵潭,潭水无波如镜,却透出深不见底的星芒蓝光。就在灵潭彼岸,一道静谧而神圣的身影盘踞在茂密花丛之间。
那是一头白色的神兽,形似灵狼而却生璀璨鹿角——鹿角似晶非晶,其上缀满数十枚琉璃珠与秘银光片,内嵌道纹闪耀微芒,映出七彩流辉。它周身毛发洁白如雪,却隐隐透着银蓝寒芒,如月光铺洒;脖颈佩一圈古老而精致的灵玉项佩,似是古界祭兽所佩的魂饰。
它静卧于花丛之间,四蹄盘于身下,周围藤花与流光仿佛因它的存在而生辉。它那一双蓝金异瞳缓缓睁开时,天地刹那仿若止息,连风都在那一刻放慢了流速。
秦宇停下了脚步,眼神凝重,感受到了一种来自古老血脉的肃穆——这不是普通的灵兽,而是一种栖息于界裂边缘、极少显世的【源灵圣兽】。其气息清远而尊贵,不似凶戾之兽,反更似某种…来自灵界深层的守护者。
他不动声色地凝视着那头仙鹿,而仙鹿也只是静静望着他,目光中不含敌意,却充满审视与洞察,仿佛在衡量来者的魂性与命理波动是否可被允许靠近。
灵风微拂,藤花轻舞,秦宇踏入这神秘梦林的第一场命遇,已悄然开始。
秦宇静立在灵潭前方,他的呼吸微不可闻,体内的湮源灵息悄然内敛至极致。
那头仙鹿依旧安卧不动,似未将他视作威胁。然而秦宇心知——这等神性灵兽一旦动怒,爆发之威足以毁灭整片林域。其守护本能与空间感知,早已将方圆百丈掌控于无形。
片刻寂静后,秦宇眸光一凝,指尖悄然一扣,取出命律之书·绝界源笔,但未直接书写攻式,而是反手藏于袖中,同时,脚下一步踏入前缘石台——
忽然,身形一掠而起,宛如一道轻风拂叶,不带丝毫杀意、不惊动半点气机,整个人自空气之缝中滑出!
下一瞬,秦宇右臂突翻,掌中闪现一道幽金微芒,那正是他为斩除灵性目标专炼的隐型构技【极息破刃】——无声、无息、无波动,乃为猎杀神魂灵兽所创。
“破。”
一字心念如寂光震空,极息破刃瞬间划破空气,在临近仙鹿眉心处的一寸之间骤然爆发出一道螺旋切断轨迹——
宛如整片空间被卷入极致锋线,仙鹿眸中星辉骤凝,意识刚一触发本能反应,喉下便已被斩断魂脉所在!
“唦——”
鲜血未曾飞溅,便已被刃意湮入虚界,仅余的一声浅吟随风而散。神鹿无声倒下,躯体安然伏卧,甚至还保持着原本宁静的姿势,仿佛只是沉沉睡去。
秦宇落地无声,神色肃然。此战虽无声却极凶险,若任由其激发鹿角之源印,恐怕连空间都将化作镜裂梦域。
他不曾浪费时间,旋即跪下身,取出随身收纳的源刃与分解匣具,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将仙鹿的筋脉、魂肉、内丹与血肉逐一剥离——
灵角被封入【寂熔晶匣】,心脏切下后以湮火印瞬封纯血之源;而用于食用的鹿肉则以寂元火灵包裹瞬烘,刹那间空气中弥漫起一缕甘清灵气与淡淡腥甜。
数息之后,鹿骨鹿肉被分装归类,连最细微的源髓与筋络都未曾浪费。秦宇负手而起,身后仅余一摊灵泉旁的余辉微光,仿佛那头神鹿从未存在于此界。
他的步伐再度轻踏向林外,只留下一句淡淡的低语,低不可闻:
“借你一身血骨,以抵这世之饥。”
夜色微垂,雾魂断界的天穹被一片深蓝所笼罩,点点星芒如碎金洒落,在那片幽静的林谷间流转淡光。
当秦宇踏回营地之时,池宁正盘坐在一块青玉石上,替小童整理衣角。而那孩子却已望穿雾光,似是早已等得有些焦急。直到秦宇的身影从林间水雾中浮现,手中提着一只温热的灵火烘笼,小童猛地站起身,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回来了!”池宁轻声一笑,眼眸扫过秦宇手中的东西时,神情微怔,“你……抓到的是仙鹿?”
秦宇点了点头,没有多说,只是将灵火烘笼置于地面,轻轻一拂掌心,一簇温润而不炙热的湮灵火苗便跃然升起,于空中凝成一道无形火幕,将寒气隔绝、温度锁定。
接着,他取出鹿肉,一块块被切割得厚薄均匀、纹理分明的雪白肉片在湮灵火光中泛起淡淡莹辉。随着第一片鹿肉落在晶石烤盘上,**“滋——”**的一声微响倏然炸开,霎时间,香味便如潮水一般涌了出来——
不是凡尘肉香,而是夹带着淡淡药草清香与灵息甘润的仙禽气息。
每一滴脂油融化之时,便带着鹿肉所蕴含的月辉之力,在火光中爆开星点蓝光,那是一种能令人心神宁静、魂海清澈的特殊灵息。
池宁刚靠近些,便不由自主轻吸了一口气,轻声惊叹:“……好香。”
小童早已咽了口唾沫,双眼牢牢盯着那块肉翻转、油花飞溅的模样,两只手紧紧握着膝盖,生怕一不小心就扑了上去。
“稍等,再烤一息。”
秦宇将调制好的灵盐末洒在肉面之上,那盐中含有微微灵植香粉,一入火焰,肉香愈加浓郁,几乎渗入骨髓。那是种带着甘露幽香的滋味,混合着兽肉本身的醇厚,宛若一口就能咬出灵光甘泉。
不多时,数片鹿肉色泽金红,边缘焦脆、肉心嫩如初雪。秦宇夹起一片递给池宁,另一片则递给小童,自己最后拿起一块轻咬一口。
咔嚓——
肉面酥脆如薄壳,刚入齿便“咬而不碎”,香气猛地在舌尖炸开,而肉心则仿佛灵乳融化一般,柔嫩而富有弹性,带着淡淡月辉流转,入口即化,却又在唇齿间停驻良久,回甘四溢,竟有一丝让魂识轻颤的温润之力。
池宁吃下第一口时明显愣了一下,然后不自觉闭上眼,轻轻低吟:“真香……”
小童已经小口小口连咬三片,嘴巴根本停不下来,发出含糊的声音:“我姐姐做的……都没这个香!”
秦宇则只是静静咀嚼着,望着眼前两人享受食物的样子,心神也随这淡淡香气松弛了下来。
远处夜风吹拂,树影斜落,灵火映照着三人之间的气息,将原本冰冷的雾魂断界,渲染出一丝久违的温暖与安宁。
鹿肉香气尚未完全散去,灵火轻燃,星光穿越树梢斑驳洒落。三人席地而坐,气氛难得的宁静。
池宁靠在一旁柔草上,似仍沉浸在那顿令人难以忘怀的鹿肉盛宴中,而小童则坐在秦宇身侧,手揉着圆鼓鼓的肚子,一副心满意足之态。夜风拂过,林叶沙沙,火光微跳,映得三人面容柔和清亮。
秦宇望着火焰,忽然低声道:“小童,你以前……见过湮源断界之心吗?”
这话一出,池宁也侧过头来,眼神带着一丝意外与好奇。
小童顿时一挺身子,神情像是被点燃了一样,啪地拍了拍肚子,声音清脆响亮:“哼,天底下没有谁比我更知道‘湮源断界之心’了!”
他顿了顿,语气中透着一种孩童特有的认真与骄傲:“我不但见过……还藏身在它附近很多年。那东西的样子,可美得不得了。”
他伸出小手比划着,眼神里带着几分闪烁:“它不是石头,也不是晶体,更不像那些神殿里装模作样的灵核。”
“它……像是一颗半透明的心脏,悬浮在一团湮雾之中。心脏通体发着暗蓝的光,有点像……像夜空里快要熄灭的星辰,但它跳动的时候,所有雾气都会跟着共鸣,像是在呼吸。”
小童越说越认真,声音也低了下来:“它四周的空间全是断层,魂念进不去,眼睛看不清,但只要靠近,就能听到‘咚、咚’的跳动声……像是……不是肉体的心跳,而是某种……很古老的界域本身的律动。”
“那声音一响,就会有一丝丝的断界碎流飘出,像水雾一样轻,但每一道……都可以割开人的识海。”
池宁听得眼神凝重,轻声道:“所以你一直避着它?”
“不是。”小童撇撇嘴,“我不怕它,我只是……知道它不是可以随便接近的东西。姐姐说过,那是湮源最深层的一道根心,连很多湮源境的强者都不敢真正靠近。”
秦宇微微沉思,眼底掠过一抹幽光。
湮源断界之心……听名字便知,此物不仅是某种界域的源始节点,更是可能藏着“雾魂断界”真正核心秘密的所在。
他望向火焰深处,未语。
——此物,恐怕才是他们真正进入这片断界的终极目标。
此时池宁轻轻打了个呵欠,靠在柔草边的身子微微一歪,声音软软地传来:“好困啊……小童,你困了吗?”
小童揉了揉眼睛,眼皮似乎已经睁不开了:“嗯……姐姐我也好困了……今天跑了好多地方,腿都软啦……”
他语调里带着昏昏欲睡的奶气,最后话音还没落完,小脑袋已经耷拉到自己双膝上,发出均匀细微的鼻息声。
秦宇本还静静坐着,目光看着火焰跳跃,但那股自灵魂深处涌起的倦意已然如潮水般漫过意识。他闭了闭眼,任由脑海轻轻晃动片段残梦,也终是在无声中倚着身后的树干沉沉睡去。
夜色澄澈,星辉洒落在三人身旁,火光渐小,暖意尚存。
他们三人就这样静静地睡在雾魂断界那一隅临时的安宁之地。
月色如水,幽蓝如幻,林间花瓣随风落下,在火堆旁打着旋儿飘起,宛如夜精灵轻舞。
远处,一团深色雾气悄然隐动,但未靠近,只在静夜边界处若隐若现,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隔绝。
这一夜,三人睡得很沉,也许是因为太累,也许是因为短暂的温暖令人心生依赖。
不知下一次醒来时,又会迎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