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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U阅书 >  血玉噬主 >   第9章 玉劫·终

大地在脚下呻吟,并非寻常的震动,而是某种庞大、饥饿的活物在苏醒。祭坛中央那块被无数阴兵残骸拱卫的“心脏”——那巨大、粘稠、散发着妖异红光的血玉——正发出沉闷如远古巨兽的搏动。每一次搏动,都牵动着整个地宫的结构,沉闷的回响撞击着沈默的耳膜和胸腔,震得他五脏六腑都翻腾欲呕。

“嗡——!”

一声尖锐到几乎要刺穿灵魂的嗡鸣,毫无征兆地撕裂了地宫沉重的空气。沈默闷哼一声,下意识地捂住耳朵,但那声音根本不是从外面传来,而是直接在他脑子里、骨头缝里炸响!与此同时,他贴身佩戴的那枚祖传小魂玉,骤然变得滚烫无比,仿佛一块刚从熔炉里钳出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口位置。那灼痛感如此尖锐、如此深入骨髓,几乎让他眼前一黑,窒息感瞬间扼住了喉咙。他踉跄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刻满诡异符文的祭坛基座上,冰冷的触感和胸口的灼痛形成诡异的冰火两重天。

他强忍着剧痛和眩晕,勉强睁开被汗水刺痛的眼睛,死死盯住祭坛中央的血玉异变。

嗡鸣声的源头,正是那块巨大的血玉核心!

它表面那层粘稠、仿佛在缓缓流淌的暗红色光芒,此刻正以前所未有的频率和强度疯狂波动、收缩!每一次收缩,都贪婪地汲取着周围弥漫的浓重阴气与血煞,那光芒便随之向内塌陷、凝聚,颜色变得更加深沉、更加妖异,仿佛亿万生灵的怨毒和绝望被压缩到了极致。光芒塌陷的核心处,血玉原本光滑如镜的表面,竟诡异地开始蠕动、凸起!

那凸起之物迅速成型,不再是模糊的轮廓,而是一个清晰、巨大、令人窒息的竖瞳轮廓!

沈默的心跳,在那一瞬间彻底停滞。血液冲上头顶,又在极致的恐惧中冰冷地倒流回四肢百骸,带来一片刺骨的麻木。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尖叫:跑!离开这里!离那东西越远越好!

然而,身体却背叛了他。巨大的恐惧像无形的枷锁,将他牢牢钉在原地,连一根手指都难以动弹。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那巨大的竖瞳轮廓在血玉核心处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凝实,表面甚至开始浮现出细微的、如同活物血管般的暗红色脉络,它们在粘稠的光晕下微微搏动,每一次搏动都仿佛与沈默自己胸腔里那颗狂跳的心脏产生了某种邪恶的共鸣!

“呃啊——!”

沈默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不成调的嘶吼,不是因为声音,而是因为右眼!毫无征兆地,一股无法形容的、仿佛要将整个眼球连同视神经一起硬生生从颅骨里剜出去的剧痛,猛地刺穿了他的右眼!那痛楚如此尖锐、如此霸道,瞬间盖过了心口的灼热和身体的僵硬,让他眼前的世界瞬间被一片猩红和扭曲的黑暗占据大半。他本能地抬起颤抖的手,死死捂住剧痛的右眼,粘稠温热的液体立刻顺着指缝渗了出来。

血!

他右眼流血了!

就在他捂住眼睛,剧痛几乎让他蜷缩起来的刹那,祭坛之上,异变陡生!

“呜——!”

一声凄厉到足以冻结灵魂的尖啸,并非来自某个方向,而是从四面八方、从地宫每一块冰冷的石头、每一缕污浊的空气里同时炸响!那是无数阴兵残存的意识在发出最后的、绝望的哀鸣!

祭坛周围,那些原本还在僵直矗立、散发着冰冷死寂气息的无数阴兵残骸,身体上那些早已干涸发黑的污血,此刻骤然亮了起来!如同被点燃的引线,刺目的猩红光芒瞬间爬满了它们腐朽的铠甲、枯槁的肢体!下一秒,恐怖的一幕发生了。

噗!噗!噗!噗!

沉闷的爆裂声密集响起,如同无数熟透的烂果子被同时踩碎!

一具具阴兵残骸,毫无征兆地,由内而外猛地炸开!没有骨头飞溅,没有血肉横飞。它们炸裂的瞬间,整个腐朽的身躯便直接化为了一团团浓稠粘腻、散发着强烈腥甜气息的暗红色血雾!那血雾并非散逸,而是仿佛受到了无形力量的牵引,疯狂地、争先恐后地朝着祭坛中央那正在凝聚睁开的巨大血玉竖瞳涌去!

成千上万的阴兵,在短短几个呼吸间,尽数化作了这弥漫整个巨大空间的、令人作呕的血雾洪流!整个地宫核心瞬间被这浓得化不开的血色所吞没,视野所及,只有一片翻滚的、粘稠的、不断发出低沉嗡鸣的猩红!

沈默被这地狱般的景象彻底震骇。他捂着剧痛的右眼,透过指缝,看到那巨大的血玉竖瞳正贪婪地吞噬着涌向它的血雾洪流。每吞噬一分,那竖瞳便凝实一分,表面搏动的血管脉络便清晰一分,散发出的邪异红光便炽盛一分!竖瞳周围的玉石表面,无数细密的、扭曲的暗红色纹路如同活物般疯狂蔓延、交织,发出微弱的、令人牙酸的“咔咔”声,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玉石内部苏醒、生长、试图破壳而出!

那竖瞳吞噬血雾的速度快得惊人。几个呼吸间,弥漫的血雾已被它鲸吞海吸般吸纳一空,祭坛周围只剩下散落一地的腐朽铠甲碎片和武器,证明着那些阴兵曾经存在过。

吞噬完毕的瞬间,祭坛中央的血玉猛地一震!它不再是搏动,而是整个玉体都在剧烈地、高频地震颤起来!那并非死物的震动,更像是一个被束缚了千万年的恐怖存在,正在积蓄着足以撕裂一切的毁灭力量!

咔嚓!

一声清晰无比的、如同琉璃碎裂的脆响,如同丧钟敲响在沈默的心头!

祭坛中央,那巨大血玉最核心、最凸起的位置,一道细长、深邃、边缘闪烁着粘稠血光的裂痕,骤然绽开!

裂痕深处,并非黑暗,而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纯粹、仿佛能吸尽世间所有光线的猩红!那猩红在裂痕中微微蠕动、聚焦……然后,猛地睁开!

一只巨大的、纯粹由粘稠血光构成的竖瞳,完完全全地睁开了!

它占据了血玉的核心,冰冷、邪异、没有丝毫属于生灵的情感,只有一种俯瞰蝼蚁、吞噬万物的纯粹恶意!竖瞳睁开的同时,一股无法言喻的、混合着浓烈血腥、冰冷死寂、以及一种令人灵魂都为之腐朽的邪恶气息,如同实质的海啸般轰然爆发,瞬间席卷了整个地宫!

轰隆隆——!

整个地宫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巨大的穹顶开始龟裂,无数碎石如同暴雨般砸落,在布满污秽血液的地面上溅起粘稠的泥点。支撑穹顶的粗大石柱发出令人牙酸的扭曲呻吟,表面迅速爬满蛛网般的裂痕,摇摇欲坠。脚下的祭坛剧烈震颤,沈默立足不稳,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掀飞出去,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石壁上,喉头一甜,差点喷出血来。

“咳……咳咳!”他挣扎着想爬起,但右眼的剧痛和全身的震荡让他动作迟滞。碎石不断砸落在他周围,烟尘弥漫,夹杂着刺鼻的硫磺和血腥味。头顶传来令人绝望的、山崩地裂般的巨响,更大的石块开始坠落。

完了!这个念头刚闪过,一股冰冷的、如同毒蛇般的意念,骤然顺着那巨大竖瞳的目光,无视空间的距离,狠狠刺入沈默的脑海!

“血……肉……容器……”

“归……来……融为一体……”

那意念断断续续,充满了混乱的饥饿感和一种扭曲的占有欲,冰冷粘腻,仿佛无数腐烂的舌头在舔舐他的灵魂!沈默头痛欲裂,感觉自己的意识像狂风中的烛火,随时会被这恐怖的意念彻底吹灭、吞噬!他甚至能“看”到那巨大竖瞳中倒映出的自己渺小而绝望的身影,如同被蛛网粘住的飞虫!

“滚开!”沈默在心中发出无声的嘶吼,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和剧痛。他猛地咬破舌尖,剧烈的疼痛带来一丝清明。他不再犹豫,强忍着右眼和脑海的双重剧痛,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根本来不及辨认方向,朝着远离祭坛、远离那巨大竖瞳的方向,用尽全身力气狂奔!

身后是山崩地裂的末日景象,巨大的石块轰然砸落,堵塞了他刚刚跑过的通道。烟尘弥漫,呛得他几乎窒息。他像一只无头的苍蝇,在剧烈摇晃、不断塌陷的迷宫中亡命奔逃。左眼被灰尘迷住,只能勉强视物,右眼则持续传来阵阵剜心刺骨的剧痛和灼热感,视野一片模糊的血红。每一次心跳,都感觉那祭坛上的巨大竖瞳的搏动,似乎隐隐与自己的心跳同步!

前方通道猛地一震,一根断裂的巨大石梁轰然砸下,彻底堵死了去路!烟尘如潮水般涌来。

“咳咳……该死!”沈默被逼停,肺部火辣辣地疼,绝望感再次攫紧心脏。他剧烈地咳嗽着,下意识地伸手入怀,想掏出口袋里那块滚烫的小魂玉——这似乎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就在他手指触碰到心口小魂玉的瞬间,怀中一个硬物因他剧烈的动作和身体的倾斜,倏地滑了出来!

啪嗒。

一声轻微的落地声,在周围山崩地裂的巨响中微不可闻,却像一道惊雷劈在沈默心上!

他猛地低头。

一本薄薄的、边缘磨损严重、纸质早已泛黄发脆的旧笔记本,静静地躺在他脚下布满碎石和厚厚灰尘的地面上。正是爷爷临终前紧紧攥在手里,最后塞给他的那本!

笔记本摊开了。仿佛冥冥中有一股力量,让它恰好翻到了最关键的一页。

烟尘弥漫,光线昏暗。但沈默的目光,却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钉在了那摊开书页的中央。那里,是爷爷用他那特有的、刚劲中带着一丝颤抖的毛笔字,反复用力勾勒出的四个大字,墨迹早已干涸发黑,却透着一股孤注一掷的决绝,仿佛用尽了书写者全部的生命和信念:

**以玉制玉!**

轰!

这四个字,比身后穹顶崩塌的巨响更猛烈地撞入沈默的脑海!瞬间击碎了所有的混乱、恐惧和绝望!

那些被刻意遗忘的、属于爷爷的模糊片段,此刻如同被这四个字点燃的引线,轰然炸开!

昏黄的油灯下,爷爷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抚摸着一块温润的玉石,眼神复杂难明,口中喃喃着一些他当时完全听不懂的破碎词句:“……劫数……玉心……相克……唯一生机……”

爷爷弥留之际,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不是看孙子,更像是在确认某种传承的载体,干裂的嘴唇翕动,挤出最后几个气若游丝的字:“……记住……它……是钥匙……也是……锁……”

爷爷笔记里那些被他不屑一顾的、关于玉石相生相克的玄奥理论,那些被斥为迷信的、关于某些古玉蕴含特殊“灵性”甚至能彼此感应的记载……此刻,所有的碎片,都被“以玉制玉”这四个血淋淋的大字强行串联、拼凑、赋予了惊心动魄的真实意义!

它不仅仅是一句玄奥的提示!它是爷爷用生命窥见的、对抗那恐怖血玉的唯一法门!是留给他的、最后的、也是唯一的生路!

钥匙……锁……

沈默猛地低头,看向自己剧烈起伏的胸口——隔着衣物,那枚祖传的、此刻正散发着惊人灼热的小魂玉,紧紧贴着他的心脏,仿佛也在回应着那巨大竖瞳的召唤和这绝境的危机!

“嗬……”一声嘶哑的、混合着剧痛、明悟和某种疯狂决心的抽气声,从沈默喉咙里挤出。他布满血丝的左眼,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近乎燃烧的光芒!

就在这时!

“桀——!!!”

一声穿透所有崩塌巨响、饱含着无尽贪婪、暴怒和毁灭欲望的尖啸,如同无形的巨锥,狠狠从身后冲击而来!沈默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被这尖啸声撕裂!

他猛地回头。

只见那祭坛方向,尽管被不断坠落的巨石和弥漫的烟尘遮挡了大半,但那道粘稠、邪恶、纯粹由血光构成的巨大竖瞳目光,却仿佛能洞穿一切阻碍,死死地锁定了他!竖瞳周围的巨大血玉本体,正散发出前所未有的妖异红光,那光芒如同活物般扭曲、膨胀,带着一种毁灭一切的疯狂意志!

轰隆!!!

祭坛所在区域上方的巨大穹顶,终于彻底崩塌了!无数万吨的巨石裹挟着毁灭性的力量轰然砸下!整个地宫核心区域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拳狠狠捣碎!

然而,就在那灭顶的巨石洪流即将彻底埋葬一切的瞬间,那祭坛中央的巨大血玉,连同它核心处那只恐怖的竖瞳,猛地爆发出刺破所有烟尘和黑暗的猩红血光!

那血光并非扩散,而是如同拥有生命的触手,又像一道被压缩到极致的毁灭洪流,无视了物理的距离,无视了崩塌的空间,无视了坠落的巨石,以一种超越了思维极限的速度,朝着亡命奔逃的沈默,暴射而来!

目标,直指他那只一直剧痛流血、此刻灼热得仿佛要燃烧起来的右眼!

太快了!快到沈默脑中刚刚升起“躲闪”的念头,那毁灭性的猩红血光洪流,就已经跨越了空间,狠狠撞在了他的身上!

没有想象中的巨大冲击力。

只有一种冰冷到极致、又灼热到极致的诡异触感!仿佛亿万根淬了寒冰又烧得通红的针,瞬间刺穿了他的皮肉、骨骼,无视了他所有的抵抗,精准无比地、贪婪无比地、一往无前地,汇聚向他那只剧痛的右眼!

“呃啊啊啊啊——!!!”

沈默的身体猛地绷直如弓,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那痛苦超越了之前所有的剜眼之痛,那是灵魂被强行撕裂、被异物强行塞入并生根发芽的剧痛!他感觉自己的右眼球在融化、在膨胀、在被某种粘稠冰冷的活物彻底占据!视野彻底被一片疯狂旋转、吞噬一切的猩红所覆盖!

他踉跄着,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重重摔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他拼命地用左手去抓捂剧痛的右眼,但手指触碰到的地方,皮肤下仿佛有无数活物在疯狂蠕动、搏动!一股不属于他的、冰冷、暴虐、充满了吞噬一切欲望的意志,如同决堤的洪水,蛮横地冲入他的脑海!

“容器!完美的容器!归来!融为一体!”

“不……滚出去!”沈默在精神层面发出绝望的嘶吼,残存的自我意识如同惊涛骇浪中的小舟,随时会被彻底倾覆、吞噬。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来自巨大血玉的恐怖意志,正通过占据他右眼的媒介,疯狂地同化着他的血肉、他的神经、他的每一寸存在!他的身体正在被强行改造,成为那邪玉的一部分!他的意识边缘,开始出现不属于他的、混乱而血腥的远古记忆碎片——尸山血海、绝望哀嚎、冰冷的祭坛与贪婪的注视……

冰冷的绝望如同毒藤缠绕心脏,沈默残存的意识在血玉意志的碾压下发出哀鸣。爷爷的笔记摊在身侧,“以玉制玉”四字被尘土半掩,却像黑暗中唯一的火星。

“钥匙……也是……锁……”爷爷临终的呓语在灵魂深处炸响。

占据右眼的血玉意志发出贪婪的尖啸,冰冷粘腻的触感正疯狂侵蚀着他大脑的最后防线。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千钧一发之际,一股源自血脉深处、被逼到绝境的凶悍猛地爆发!

“滚——!!!”

沈默喉咙里迸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仅存的左手爆发出超越极限的力量!不是去捂剧痛欲裂的右眼,而是闪电般扯开自己胸前的衣襟!

指尖触碰到那枚滚烫的、几乎要将他心口皮肉都灼穿的祖传小魂玉!它不再是温润的暖意,而是在那巨大血玉意志的刺激和沈默自身濒死的决绝下,散发出一种灼目的、近乎燃烧的白金色光芒!那光芒微弱却纯粹,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惨烈气息,与他血脉相连,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自己”!

爷爷的笔记在脑海翻飞,“以玉制玉”四个字如同燃烧的烙印!

“钥匙……开锁……那就一起……毁灭吧!”

一个疯狂到极点的念头,如同最后点燃的火药桶,轰然占据了他全部的意识!

在那占据他右眼的血玉意志发出更强烈的吞噬同化指令的瞬间,沈默的左臂化作一道残影!他不再抗拒右眼那非人的剧痛和灼热,反而借助那血玉意志操控他身体时带来的瞬间僵直和力量,将全身残存的气力、连同那血脉中燃烧的凶悍与绝望,全部灌注于左手!

五指死死攥紧那枚滚烫、散发着白金色抗争光芒的小魂玉!玉石锋锐的边缘瞬间割破了他的掌心,温热的鲜血浸染其上,那白金色的光芒仿佛被注入了生命,骤然炽盛!

下一秒,这只染血的手,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惨烈气势,不是阻挡,不是防御,而是如同握着世间最锋利的匕首,朝着自己那只已被猩红粘稠血光彻底覆盖、冰冷搏动、仿佛有异物要破眶而出的——右眼!

狠狠刺了下去!

噗嗤!

一种难以形容的、令人头皮发麻的闷响!

是玉石刺入某种粘稠胶质?还是刺穿了活生生的、正在搏动的眼球?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

沈默的动作凝固了。他染血的左手死死抵在自己的右眼眶上,指缝间,那枚小小的祖传魂玉,大半已经没入了那一片妖异的猩红之中。

没有想象中的剧烈反抗。

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紧接着——

“吼嗷嗷嗷——!!!”

一声超越了之前所有尖啸、蕴含着无法形容的极致痛苦、愤怒和难以置信的恐怖咆哮,并非从沈默口中发出,而是直接在他脑海深处、在右眼那被刺入的位置,轰然炸开!那咆哮声仿佛来自九幽地狱,带着撕裂灵魂的力量!

占据他右眼的血玉意志,如同被滚烫的烙铁刺入核心的毒蛇,瞬间陷入了疯狂而无序的剧痛痉挛!那冰冷粘腻的侵蚀感被一种焚尽一切的灼痛所取代!它传递来的不再是吞噬的贪婪,而是被亵渎、被重创的暴怒与恐惧!

“不——!卑贱的虫子!你怎么敢?!毁……毁我灵枢!”

混乱的意念碎片在沈默脑中疯狂冲撞。

于此同时,刺入猩红右眼的小魂玉,在沾染了沈默的鲜血、直接接触到那巨大血玉的核心意志后,发生了惊人的变化!

嗡!

它本身散发的那层微弱却坚韧的白金色光芒,骤然暴涨!那光芒纯净、炽烈,带着一种玉石本源的、镇压邪秽的古老气息,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冰雪,又像点燃烈火的火星!

嗤——!

刺耳的、仿佛强酸腐蚀的声音,从沈默的右眼窝深处响起!小魂玉的白金光芒与巨大血玉入侵的猩红邪光,在狭小的眼眶内,在沈默脆弱的血肉神经之上,展开了最直接、最凶险、最残酷的厮杀与湮灭!

白金光芒所到之处,那粘稠、冰冷、搏动着的猩红血光如同遇到了克星,发出“滋滋”的哀鸣,迅速变得暗淡、萎缩、甚至直接气化消散!但血光同样疯狂反扑,带着毁灭性的腐蚀和吞噬力量,不断消耗、污染着白金光芒!

沈默的身体成了最惨烈的战场!

“啊啊啊——!”他整个人蜷缩在地,如同被投入了炼狱的油锅,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痉挛!右眼窝传来的痛苦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那是两种截然相反、却都霸道无比的力量在他最脆弱的神经和血肉里疯狂绞杀、湮灭!一边是焚尽灵魂的灼痛(白金光芒净化邪秽),一边是冻裂骨髓的阴寒与腐蚀(血光反扑)。他的左眼瞪大到极致,布满血丝,眼球几乎要凸出眼眶,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似人声的嘶哑喘息,全身的肌肉绷紧如铁,汗水混合着眼窝流下的粘稠血水(混杂着两种能量的湮灭残留物),瞬间浸透了破烂的衣衫。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意识在极致的痛苦中反复被撕扯、模糊,又在爷爷笔记上那四个血字带来的执念下,死死守住最后一线清明!

不能晕!不能放手!要么它死!要么……一起死!

就在沈默的意识在无边剧痛的深渊中载沉载浮、濒临彻底崩断的边缘时——

“沈默!”

一声穿透地宫崩塌轰鸣、带着急切与某种奇异穿透力的呼唤,如同破开迷雾的灯塔光束,猛地刺入他混乱的意识!

这声音……有点熟悉?

沈默被剧痛折磨得涣散模糊的视线,艰难地、一点点地聚焦。

弥漫的烟尘和不断坠落的碎石雨幕中,一道身影正以惊人的速度向他这边冲来。动作矫健得异乎寻常,完全无视了地动山摇的危险环境。那人穿着沾满泥污的深色户外装,身形……竟然是那个在古玩市场有过一面之缘、气质儒雅、眼神却总带着一丝探究的博物馆馆长——周文渊!

周文渊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从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焦灼、震惊和某种……仿佛等待已久的决绝!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穿透烟尘,死死锁定在沈默身上,更准确地说,是锁定在沈默那只被左手死死捂住、正不断迸发出白金与猩红两色激烈交锋光芒的右眼上!

“果然……果然是你!‘钥匙’与‘锁’的碰撞……千年预言……竟应验在此时此地!”周文渊的声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颤抖,是激动?是恐惧?还是夙愿得见的释然?他一边急速靠近,一边飞快地从贴身衣物内取出一个东西。

那并非武器,而是一个造型极其古朴、非金非玉的黑色圆盘,不过巴掌大小,上面刻满了比祭坛符文更加古老、更加繁复的纹路。圆盘中心,镶嵌着一枚黯淡无光、只有米粒大小的灰白色玉石碎片。

“守玉人周氏第三十七代……周文渊!”他口中急速念诵着,声音带着一种古老的韵律和沉重的使命感,仿佛在进行一场迟到了千年的仪式宣告。他咬破自己的食指,将一滴殷红的鲜血,精准地滴落在圆盘中心那枚灰白色的玉石碎片上!

嗡!

那枚原本黯淡无光的碎片,在接触到周文渊鲜血的刹那,竟骤然亮起了一层极其微弱、却无比纯粹、带着温润守护气息的乳白色光晕!这光晕虽弱,却仿佛拥有某种奇特的指向性,圆盘上那些繁复的古老纹路也随之被点亮,流淌起微光,瞬间指向了沈默右眼窝中那枚正在与血玉邪力激烈对抗的小魂玉!

“镇!”

周文渊发出一声短促而有力的低喝,双手紧握圆盘,将圆盘中心那亮起乳白光晕的碎片,如同最虔诚的供奉,猛地对准了沈默的右眼方向!他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仿佛这一下抽空了他极大的精气神。

那圆盘碎片发出的乳白色光晕,虽然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源自古老岁月的“正”与“定”的气息。它并非直接攻击沈默右眼中肆虐的猩红邪光,更像是一道精准的、无形的坐标,一道增幅的信号塔!

当这道微弱却纯粹无比的乳白光晕,跨越空间,与沈默右眼窝中那枚祖传小魂玉所爆发的、正与血玉邪力殊死搏杀的白金色光芒接触的刹那——

异变陡生!

嗤啦——!

仿佛滚烫的烙铁终于按到了实处!沈默右眼窝深处,那枚祖传小魂玉猛地一震!它本身的白金光芒,在接触到那古老圆盘碎片传递来的守护光晕后,如同被注入了某种沉寂万年的本源力量,骤然间光芒万丈!不再是之前的炽烈抗争,而是瞬间转化为一种堂皇、浩大、带着涤荡乾坤、镇压万邪的无上威严!

白金神光如同爆炸般,以沈默的右眼窝为中心,轰然爆发开来!瞬间压倒了所有粘稠挣扎的猩红血光!

“吼——!!!”

沈默的脑海深处,那来自巨大血玉核心意志的咆哮,瞬间变成了被彻底点燃、焚烧的凄厉惨嚎!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一种……源自本源的恐惧!

“不!源……源玉的气息?!守玉的虫子!你们竟敢……竟敢……啊——!”

那混乱、暴虐、贪婪的意志,在白金神光的爆发下,如同烈日下的冰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尖叫着消融、溃散!那冰冷粘腻、试图同化沈默血肉的侵蚀感,如同退潮般迅速消退!

沈默感觉右眼窝那足以令人疯狂的剧痛瞬间达到了一个顶峰,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硬生生从神经末梢、从骨髓深处剥离、焚毁!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卸下了万钧重担的虚脱感,伴随着一种空荡荡的剧痛,席卷了他的全身。

“呃……”他身体猛地一松,死死抵在右眼上的左手也无意识地滑落,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般瘫软在地,只剩下剧烈而痛苦的喘息。汗水、血水(更多的是净化后残留的污血)混合着灰尘,糊满了他的脸。

右眼的位置,只剩下一个不断传来空洞灼痛感的、被彻底破坏的眼窝。那枚祖传的小魂玉,静静地嵌在破碎的血肉之中,表面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黯淡无光,仿佛耗尽了所有的灵性,变成了一块再普通不过的、染血的石头碎片。而之前那种被异物寄生、被邪念侵蚀的恐怖感觉,已经荡然无存。只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深入骨髓的空虚和剧痛。

祭坛方向,那最后一声饱含着不甘、怨毒和一丝惊惧的咆哮余音,也彻底消失在不断崩塌的巨响之中。猩红的邪光湮灭无踪。

周文渊踉跄一步,手中的古老圆盘光芒尽敛,中心那枚米粒大小的灰白碎片,“啪”的一声轻响,彻底化为了齑粉,从他指缝间簌簌落下。他脸色惨白如纸,气息萎顿,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但看向沈默那只被小魂玉碎片堵住的空洞右眼时,眼中却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沉重千年的释然,有见证宿命的震撼,也有一丝深切的悲悯。

“快走!这里要全塌了!”周文渊喘息着,强提一口气,冲上前一把架起几乎虚脱昏迷的沈默,拖着他,朝着记忆中一条尚未完全被巨石堵死的、布满裂痕的狭窄甬道,亡命冲去!

身后,是彻底化为废墟、被亿万吨山石永恒埋葬的古老邪窟。巨大的轰鸣声,如同为这场跨越千年的灾劫与守护,敲响了最后的丧钟。

……

冰冷、咸腥的风,带着水汽,吹拂在脸上。

沈默猛地睁开左眼,剧烈的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牵动着全身的伤痛,尤其是右眼窝那空洞而持续的、仿佛神经被烧焦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湿冷的鹅卵石滩上。身下是硌人的石头,耳边是江水拍岸的哗哗声。天光晦暗,分不清是黎明还是黄昏,厚重的铅云低低压在江面上,几只水鸟在远处发出单调的鸣叫。

他挣扎着想坐起,身体却沉重得不听使唤。右眼的位置被粗糙的布条紧紧包扎着,布条下是火烧火燎、深入骨髓的痛。他下意识地抬起还能动的左手,颤抖着摸向那包扎处。

指尖传来的,只有布条的粗糙触感,和布条下……一个凹陷下去的、空荡荡的轮廓。

没有眼球。

只有嵌入血肉深处的、冰冷的玉石碎片带来的坚硬触感,以及那挥之不去的、源自神经末梢的幻痛。

一个激灵,昏迷前那地狱般的景象——猩红的竖瞳、爆裂的阴兵、崩塌的巨石、刺入自己眼窝的玉石……还有那撕心裂肺的剧痛和周文渊最后拖拽他的力量——瞬间冲回脑海,清晰得如同刚刚发生。

“醒了?”一个疲惫却沉稳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沈默猛地扭头(这个动作又带来一阵右眼的抽痛),只见周文渊正坐在离他不远处的一块大石上,身上的衣服更加破烂,沾满了泥浆和干涸发黑的血迹,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恢复了之前的沉静,只是那沉静之下,是浓得化不开的倦怠和一种……尘埃落定后的沧桑。

他手里拿着一个军用水壶,递了过来。“喝点水。我们运气不错,那条废弃的引水甬道通着一条地下暗河,被冲到了下游江滩。”

沈默没有接水壶,仅存的左眼死死盯着周文渊,声音嘶哑干裂得如同砂纸摩擦:“你……到底是谁?守玉人?那东西……到底是什么?”每一个字都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深切的质问。

周文渊收回水壶,自己灌了一口,目光投向浑浊翻涌的江面,沉默了片刻。江风撩起他额前灰白的乱发。

“我是谁?”他自嘲地低笑一声,带着无尽的疲惫,“一个守墓的,守着一座不该存在于世的邪墓,守着一个随时可能爆开的灾劫,守了……很多代人。”他顿了顿,声音变得低沉而悠远,仿佛在讲述一个来自远古的噩梦。

“那东西……古籍里称之为‘血瞳玉心’,也叫‘万孽之眼’。它不是玉石成精,而是……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古老时代遗留下来的‘碎片’。一种带着纯粹毁灭和吞噬欲望的……邪物碎片。”他看向沈默,眼神复杂,“它被远古的先民,或许是某个强大到难以想象的文明,以巨大的代价和某种我们无法复制的秘法,强行封印在那片特定的地脉节点,用那座巨大的地宫和无数……牺牲品(他避开了‘阴兵’这个词)构成的阵法,勉强镇压着。”

“它需要血肉、需要灵魂、需要强烈的负面情绪作为养料,维持其存在,并伺机复苏。千年以来,封印的力量在流逝,它的影响却如同瘟疫般渗透出来。那些围绕着古墓发生的离奇死亡、诡异的玉石传说、还有你遇到的那些……被它力量扭曲的‘伥鬼’,都是它无意识散逸出的毒瘴,是它在虚弱中,本能地为自己吸引‘食物’和……‘容器’。”周文渊的目光落在沈默包扎的右眼上。

“容器?”沈默的左眼瞳孔猛地收缩,右眼的空洞处传来一阵尖锐的幻痛。

“对,容器。”周文渊的声音带着一丝寒意,“一个能承受它邪力侵蚀、与它产生某种特殊‘共鸣’的活体容器。当它积蓄到足够的力量,便会强行选择一个最契合的容器寄生,以此作为跳板,彻底挣脱封印,吞噬一切!我们守玉人世世代代,就是为了监控封印,阻止它找到合适的容器,或者在它彻底复苏前……将其毁灭!”他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守护者传承的冷酷决绝。

“而你……”周文渊的目光锐利起来,仿佛要将沈默看穿,“沈默。你的血脉……很特殊。还有你那枚祖传的魂玉……它们让你成为了它眼中最完美的容器!它一直在影响你,吸引你靠近,那晚在古玩市场,我察觉到你身上那枚小魂玉的气息,以及……一丝极其微弱、却与地宫封印同源的血脉波动,我就知道,预言中的‘钥匙’与‘锁’同时出现了,千年的平静,要到头了。”

“钥匙?锁?”沈默下意识地摸向自己心口的位置,那里曾经佩戴小魂玉的地方,如今只剩下一个灼热的印记感。

“钥匙,是指你那枚祖传的小魂玉。锁,是指你本身的血脉。”周文渊指了指沈默空荡的右眼,“那枚小魂玉,绝非普通古玉。它蕴含着一种极其古老、极其纯粹、甚至可能……源自封印那‘血瞳玉心’的同一层次的力量!一种‘源玉’的碎片!它既是开启某些联系的‘钥匙’,也是唯一能真正伤害、甚至……毁灭那邪玉核心的‘锁’!而你的血脉,则是连接钥匙与锁、并将它们力量引导、激发出来的桥梁!这就是你爷爷留下的‘以玉制玉’真正的含义!玉石相克,钥匙开锁,血脉为引!”

“爷爷……”沈默喃喃道,左眼泛起酸涩。爷爷临终的嘱托,笔记上的字迹,那些被当作迷信的唠叨……原来,他早就知道!他一直在用他的方式,为孙子留下一条生路!

“可惜,代价……太大了。”周文渊看着沈默那只被布条覆盖的右眼,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悲悯,“‘锁’被强行嵌入‘容器’,以自身灵性为代价,重创了‘玉心’的核心意志。我手中那枚守玉人代代相传的‘镇盘’碎片,只是最后推了一把,增幅了钥匙的力量,加速了湮灭的过程。那‘血瞳玉心’的核心意志,应该已经被你那一刺,加上钥匙的力量,彻底重创、甚至……抹杀了。否则,我们绝无可能逃出生天。”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却又带着无尽的疲惫。“地宫彻底崩塌,连同那被重创的邪玉本体,一同被永埋山腹深处的地脉乱流之中。千年灾劫……算是暂时终结了。”

“暂时?”沈默捕捉到了这个词,心头一凛。

周文渊苦笑一下,指了指沈默那只空洞的右眼窝:“那东西的‘碎片’,或者说它最本源的邪力污染,有一部分……永远留在了你的身体里。你的血脉,你的这只眼睛……成了封印它最后残余的容器。这也是为什么,我能用‘镇盘’感应到你,把你从江里捞上来。你与那邪玉最后的残余,已经以一种扭曲的方式……共生一体了。”

沈默如坠冰窟。他猛地捂住右眼的位置,指尖触碰着布条下那坚硬冰冷的玉石碎片和空洞的轮廓,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起。他不再是完整的“人”了,他成了一个移动的、装着邪物碎片的……罐子?

“那我……”沈默的声音干涩无比。

“活下去。”周文渊打断他,语气异常严肃,“带着这份‘封印’活下去。守玉人的职责,某种意义上,已经转移到了你身上。监视它,压制它。那枚小魂玉的碎片还在你眼中,它耗尽灵性,但也融入了你的血肉,成了最后一道枷锁。只要你活着,你的意志还在,那残余的邪力就被锁在你的躯壳里,无法作恶。”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望向江对岸隐约的城市轮廓。

“至于我,”周文渊的语气恢复了平静,“守墓人……该离开了。找个地方,安静地记录下这一切,然后……等待最终的消亡。”他最后深深看了沈默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有嘱托,有释然,也有一丝告别。

“记住,沈默。你的右眼,现在是枷锁。别让它……再变成钥匙。”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步履有些蹒跚,却异常坚定地沿着江滩,向着远离城市的方向,一步步走去,身影很快消失在灰蒙蒙的晨雾与嶙峋的江石之后。

冰冷的江水不断冲刷着岸边的鹅卵石,发出单调永恒的哗哗声。

沈默独自瘫坐在冰冷的石滩上。右眼空洞处的剧痛,已从最初的撕裂感,化为一种沉闷、深邃、如同神经被永久灼伤的持续钝痛,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那嵌入血肉的玉石碎片,带来一阵清晰的异物感和幻痛。周文渊的话如同冰冷的刻刀,一字一句凿进他的意识里。

“容器……枷锁……共生一体……”

他颤抖着抬起左手,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碰着粗糙的包扎布条。布条之下,不再是血肉构成的眼球,而是冰冷的、碎裂的玉石。一种非人的异物感,一种被玷污的恶心感,伴随着那挥之不去的幻痛,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他猛地蜷缩起来,干呕了几声,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无尽的寒意和虚弱。

江风吹得更急了,铅灰色的厚重云层低低压在浑浊的江面上,几只水鸟的影子在远处模糊不清地掠过,发出几声短促而凄凉的鸣叫。空气湿冷粘腻,带着一股水腥和铁锈混合的味道。天,快亮了,但这黎明前最后的黑暗,却显得格外漫长而沉重。

不知过了多久,沈默才积攒起一丝力气。他挣扎着,用左手撑地,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右眼窝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身体虚弱得像一片风中的落叶。他辨别了一下方向,朝着城市隐约的轮廓,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去。每一步都踏在湿滑冰冷的石头上,步履蹒跚,如同一个刚从地狱爬回人间的游魂。

当他终于拖着疲惫不堪、沾满泥污的身体回到自己那间狭小、昏暗的出租屋时,天边已经泛起了一丝惨淡的鱼肚白。他反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到地上,大口喘息。屋内熟悉又陌生的气息,此刻无法带来丝毫安全感。

他挣扎着爬到床边,从床底拖出一个落满灰尘的旧皮箱。打开锁扣,里面没有值钱的东西,只有几件旧衣服,最底下,压着那本边缘磨损、纸质发黄的——爷爷的笔记。

他颤抖着,用还算干净的左手,小心翼翼地翻动那脆弱的纸页。指尖划过那些熟悉的、刚劲中带着颤抖的字迹,划过那些他曾不屑一顾的关于玉石相生相克、古玉灵性的玄奥记录。最后,他的手指停在了椅页上。

那一页的空白处,爷爷用极其细小、仿佛生怕被人发现的笔迹,记录着一段零碎得如同梦呓的见闻:

“……戊子年冬,江畔码头……雾浓如墨……见一怪叟,形销骨立,裹破袄,蜷于货箱后……其右眼……非人!隐有……玉色冷光流转……望之……心悸魄动……似与我怀中古佩(指小魂玉)隐有感应……叟似有所觉,瞥我一眼……其目……冰冷漠然,非生人之眼……旋即隐入浓雾,不知所踪……疑为‘玉厄’缠身之弃人?警之!戒之!遇之……速避!”

“玉厄……缠身……弃人……”

沈默的手指死死抠着纸页,指尖发白。冰冷的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炸开,席卷全身!

爷爷当年在江边码头看到的那个怪人……那个有着玉石般冰冷右眼的弃人……难道就是……就是上一个像自己这样的……“容器”?!

那自己呢?最终也会变成那样一个在浓雾中躲避世人、右眼闪烁着非人冷光的怪物?一个被“玉厄”缠身、彻底异化的“弃人”?!

“呃……”右眼窝猛地传来一阵尖锐的抽痛!比之前的钝痛更加清晰,更加……具有侵略性!仿佛布条之下,那嵌入血肉的冰冷玉石碎片,被这段记载刺激得微微搏动了一下!一股极其微弱、却冰冷粘腻的异样感,如同细微的电流,顺着神经末梢,极其短暂地窜入了他的脑海!

那感觉稍纵即逝,却让沈默浑身汗毛倒竖!那不是剧痛,而是一种……冰冷的、带着审视意味的……“苏醒”?

幻觉?还是……

沈默猛地捂住右眼,身体因恐惧和那瞬间的异样感而剧烈颤抖起来。他踉跄着扑到卫生间那面布满水渍的破旧镜子前。

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憔悴、沾满污泥和干涸血迹的脸,如同刚从坟墓里爬出来。左眼布满了惊骇的血丝,眼神混乱而绝望。而右眼……被肮脏布条紧紧包裹着,什么都看不见。但沈默的目光,却死死地、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疯狂,盯在那包扎处。

他颤抖着,伸出左手,一点一点,极其缓慢地,解开了缠在头上的布条。

一圈,又一圈。

肮脏的布条滑落。

镜子清晰地映照出来。

那是一个狰狞而空洞的伤口。边缘皮肉翻卷,带着烧伤般的焦黑痕迹,凝固的血痂和淡黄色的组织液混合在一起,发出难闻的气味。而在那血肉模糊、深陷的眼窝中央,一枚边缘尖锐、布满蛛网般裂痕的灰白色玉石碎片,如同最残酷的镶嵌物,深深地、冰冷地嵌在那里!碎片表面黯淡无光,沾满了血污,与周围恐怖的伤口形成触目惊心的对比。

没有眼球。只有这块来自祖传魂玉的、碎裂的残骸,成为了他右眼的……替代品。

沈默的呼吸停滞了。他看着镜中那个半人半玉、如同被诅咒的可怖形象,巨大的陌生感和非人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

就在这极致的死寂和绝望凝视中——

异变,毫无征兆地降临!

嗡……!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嗡鸣,毫无征兆地在沈默的颅腔内响起!

他右眼窝深处,那枚深深嵌入血肉、黯淡无光的灰白玉石碎片,核心最深处,骤然亮起了一点微芒!

不是之前对抗邪玉时的白金色圣辉,也不是血玉的猩红邪光。

而是一种……极其幽邃、极其冰冷的——

琥珀色!

那光芒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源自亘古的、非生非死的奇异质感!

紧接着,更让沈默魂飞魄散的一幕发生了!

那枚嵌在血肉里的玉石碎片,竟极其轻微地、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活物”感……搏动了一下!

噗通……

仿佛一颗被强行按入血肉的……玉石心脏!

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冰冷意念,如同毒蛇吐信,顺着那搏动,直接刺入了沈默惊骇欲绝的意识深处:

【共生……伊始……】

沈默如遭雷击,猛地后退一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潮湿的瓷砖墙壁上!

镜子里,他那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脸,以及右眼窝深处那枚闪烁着诡异琥珀色微芒、仿佛正在缓缓搏动的玉石碎片,构成了一幅永恒定格的、令人窒息的画面。

窗外的城市,在惨淡的晨光中,正缓缓苏醒。而他的黑暗,才刚刚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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