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周阿水等四个人对视一眼,全都心生恐惧。
试药?听着就不是什么好差事。
若真是有道的名医开出来的金方,哪有要人先来试的道理?
大家都是老实巴交的人物,最怕折腾,此时都想着安生死了,也比被药折腾死强。
负责营地事务的朱仝见四人都往后缩,也是微微皱眉。
他奉了张文远的命令,要找五十个患者试药,忙活了半下午了,每一次都是这样的场面,这些病患就没几个主动试药的。
朱仝道:“你等不用怕,这是好药,或许能救人一命的。”
一床上的人都低着头不说话,周阿水心中也是害怕。
可转念一想,自己的儿子如今刚进了梁山队伍,参加试药,说不定能给这些大人物留个印象。
自己死则死矣,给儿子铺条路也是好的。
见另外三人都缩着不说话,连那两个山东兵也不抬头,他咬牙开口便道:“我来试药吧。”
“你叫什么名字?”
“我是营地中周狗儿他爹。”周阿水连忙说。
朱仝自然是心领神会,对身边人道:“把周狗儿这个名字也记下。”
周阿水心中一喜,连忙拱手:“多谢老爷大恩。”
朱仝拍挥挥手,立刻便有医官端着药碗、药盆之类过来。
几个人在病床前一番折腾,又是取药,又是称量碾粉,半天才弄好。
才用个铜勺装了满满一平勺的药粉,小心翼翼用瓷碗接着,递到他面前,医生道:“把这药粉服下。”
“每日两次。”
“半个时辰之后会有人来问你情况。”
周阿水点点头,拿过那铜勺,只觉上面的粉末散发着寒气,像是刚从冰盒子里取出的一般,与他熟悉的草药汤子全然不同,看着便令人害怕。
但想到为儿子挣前程,周阿水还是鼓起勇气,接过那药粉闭着眼睛便往嘴里送去。
药粉一入口便是立刻化开,随之而来的则是一股极难闻、极浓重的苦涩味。
汤隆第一批提纯出的青蒿素里头还有一些杂醇,而且化学药的味道比起周阿水习惯的中药可是刺激难闻太多了,周阿水强忍着不敢呕出来,连忙接过水杯连灌了几口。
没想到不喝水还好,一喝水,杂醇和苦涩的青蒿素立刻融化开来,一股药气带着灼烧感,顺着周阿水的食管一路往下流淌,瞬间进了周阿水的胃里,呛得他连连咳嗽。
周阿水眼泪都出来了,要不是想到自己儿子的前程,药品一入口他就得放弃。
高纯度的青蒿素本就是强刺激性药品,伴随着一些杂醇一起下肚,其中还有些没萃取干净的酒精,这滋味换谁也受不了。
张文远现在的工艺水平也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
这一点青蒿素来之不易,他哪敢往里头加什么其他成分,万一影响了药效实验可就全白费了。
所以周阿水在内的这第一批五十个实验者所受的痛苦可想而知。
饶是忍着胃中灼烧般的疼痛,周阿水还被命令张开嘴巴,让朱仝打了个油灯仔细观察。
因为前面十几个试验者中已经有好几个硬是把药含在嘴里不咽下,朱仝都练出经验来了。
确定他没有含着药物不咽,朱仝这才让人记下周阿水的床次、编号、姓名,带人走了。
几人一离开,周阿水立刻捂着肚子在床上疼得打滚,嘴里不停的叫痛。
同床的三人看的也是毛骨悚然,纷纷觉得幸亏自己没有参加试药。
那同乡见周阿水疼的满床打滚,叹口气:“都是为了孩儿,也是不容易。”
三人一脸同情地看着周阿水,在他们看来,这什么新药试药纯属催命。
这药肯定是没用的。
哪有好药吃下去是这反应?
周阿水在床上折腾了一个多时辰,胃里翻江倒海,只觉得自己命不久矣。
一个时辰以后才稍稍好些,身上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衣服都湿透了。
他对药效更是丝毫不抱什么期盼,心想自己这就算是拿命给儿子换个前程吧,只希望自己死后,儿子的名字能被那些梁山军中大人物记着。
迷迷糊糊睡前,他迷迷糊糊回答了来记录的医生几个问题,一觉睡到次日一早。
周阿水从床上坐起,接着却是不禁一愣。
他病了好几天,早就没了从床上爬起来的力气,这会儿自己双手却是稳稳撑着床铺,手上的气力好像回来了一些。
甚至刚才他起床的一瞬间,都忘记了自己刚得了疫病。
周阿水满脸难以置信,瞬间想到了昨晚吃的药,难道那烧得要人命的药粉真有如此奇效?
周阿水心中既惊又喜,接着却又暗自怀疑。
这疫病可是让整个江南的医生都束手无策的,自己才吃了一平勺的那药粉,就能有如此效果,怎么可能呢?
心中虽是这么想,但熬到了中午,周阿水却明确感觉自己上午腹痛、无力的症状减轻了不少。
中午时分,医生又来送药,周阿水这回却是带了些胆气,一口把那药粉吃下。
虽然同样是烧心一般的疼痛,但想到这药或许有效,他却是硬扛了下来。
到了下午时,周阿水午觉睡醒,深吸了口气,忍不住悄悄露出喜色,他原本这几日的头疼、腹痛症状已明显减轻。
这回哪怕他再是愚钝,也彻底相信了。
张将军这药竟真有奇效!
周阿水既惊又喜,却是不敢说,生怕引起同床的另外三个弟兄的嫉妒。
毕竟大家都是等死之人,自己这会儿却好像找到了活路,此话说出去,非同小可。
到了第三天,再吃过药。
周阿水却是想装都装不了了,他整个人的气色完全改观,甚至已经能够中气十足地坐起说话,一天的腹泻次数也降低到了不超过两次,几乎和正常人无异。
周边几个铺位的病人全都满脸艳羡地盯着他看。
不少人原本都把周阿水当个死人看,甚至觉得他吃的新药说不定会让他走得更早,此时却都后悔起来,恨当时主动要求试药的怎么不是自己。
这天中午,朱仝来查看周阿水情形时,朱仝等人一进病房,一群病人便都挣扎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