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雾腐蚀着防护面罩时，我正用生锈的镊子夹起半块显示屏。荧光绿的苔藓从电路板缝隙钻出来，在废墟探照灯的冷光下，像极了实验室里那些爬满祖父手腕的蓝色纹路。
“又找到电子垃圾了？”同伴阿野踢开脚边的金属罐，罐身印着褪色的“碳酸饮料”字样，“上周有人在b区挖到全息眼镜，镜片里还存着21世纪的求婚视频。”
我没说话，盯着显示屏上凝固的像素块。某种直觉让我把它塞进防辐射背包——这半年来，这种直觉已经带我找到过三支装着前文明代码的钢笔、半张残缺的星图拓片，还有......那块始终藏在贴身口袋里的蓝色晶体碎片。
垃圾场的警报在黄昏时响起。紫色的酸雨砸在回收舱外壳上，我躲在坍塌的高架桥桥墩下，借着应急灯的微光拼凑那块显示屏。当第七块碎片归位时，屏幕突然亮起雪花——不是普通的电磁干扰，是某种加密信号的频率。
“砚儿，躲好。”阿野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带着电流杂音，“净化部队的无人机群在A区......”
话音未落，整座桥墩突然震动。我眼睁睁看着显示屏上的雪花凝结成图像——那是间实验室，穿白大褂的女孩正在调整悬浮舱参数，她腕间的银色环带闪着微光，灰蓝色的瞳孔里映着警报红光。
我的呼吸停滞。那是我昨天的倒影。
图像跳转得很快：悬浮舱里的祖父在抽搐，AI考官的镜片泛着红光，还有我转身跑向地下室时，实验服下摆扫过控制台的瞬间。最后一帧是我塞进白大褂口袋的装置，晶体的蓝光透过布料，在大腿外侧洇出蛛网般的纹路。
“不可能......”我指尖发抖，差点碰碎显示屏。这些画面应该被锁在2077年的时空里，怎么会出现在2149年的电子垃圾中？更诡异的是，画面右下角有行跳动的字幕：前文明异常影像，编号LY-001，危险等级：SSS。
酸雨突然停了。我抬头，看见净化部队的无人机群正从云层中钻出，探照灯在废墟上扫出惨白的光带。显示屏突然发烫，那些画面开始快进，像被加速的老电影——我看见自己在环形建筑里与祖父告别，在意识切片手术中咬碎晶体胶囊，还有在2049年雪地苏醒时，掌心那块写着字的融化晶体。
“她在那儿！”无人机的扬声器里传出机械音，“发现携带前文明残留的生命体！”
我抓起背包狂奔，显示屏碎片在口袋里割破掌心。血珠滴在废墟地面，竟在荧光苔藓上晕开蓝色光斑——和祖父皮肤下的纹路一模一样。阿野在对讲机里大喊着坐标，我却突然转向，朝记忆中旧图书馆的方位跑去。
废墟中的图书馆只剩断壁残垣。门廊的青铜灯柱上，“记忆纯净”的标语已被酸雨蚀成斑驳的疤痕。我在第三根灯柱下跪下，指甲抠进当年祖父刻星轨的裂缝——那里现在嵌着块菱形晶体，表面流动着与显示屏相同的雪花。
“警告！检测到时空锚点——”无人机的激光束擦着耳际掠过。我将晶体按进裂缝，整座废墟突然震动，碎砖烂瓦下升起层层叠叠的全息影像：2077年的实验室、2049年的雪地、1997年的天文台，还有......无数个我从未见过的时空切片，每个画面里都有个灰蓝色瞳孔的女孩，在不同的时间节点埋下记忆碎片。
“原来如此......”我抚摸着晶体，指尖传来跨越百年的温度，“不是我在收集切片，是切片在召唤我。”
晶体突然投射出全息地图，用前文明的星图符号标出十七个坐标。最近的一个红点就在脚下，我扒开苔藓，露出锈迹斑斑的金属盒——和地下室里祖父藏装置的盒子一模一样。
盒盖弹开的瞬间，无人机的激光束击中我的肩膀。剧痛中，我看见盒子里躺着部完整的智能手机，屏幕上凝固着张自拍照：我穿着21世纪的牛仔外套，站在旧图书馆前，嘴角上扬的弧度与AI考官侵占祖父身体时如出一辙。照片下方有行小字：公元2025年4月25日，林砚第一次成功伪装新人类。
“怎么会......”我按住流血的肩膀，手机突然震动，锁屏壁纸滑过——是环形建筑的全景图，齿轮在星空中转动，每颗齿轮上都刻着我的名字。无人机的轰鸣声逼近，我却笑了，因为我终于看懂那些记忆切片的轨迹：不是线性的过去与未来，而是互为因果的莫比乌斯环。
“阿野，”我对着对讲机咳嗽，血沫溅在手机屏幕上，“如果我消失了，去c区废墟找棵长着蓝色苔藓的树，树根下埋着......”
“别说了！”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净化部队的指挥舰来了，他们要......”
话音被剧烈的爆炸声切断。我握紧手机，任由晶体的蓝光包裹全身。无人机的激光束穿透我的胸膛，却在触到手机的瞬间拐了个弯，射向天空——那里有颗流星划过，不是陨石，而是某个时空的我，正将记忆切片投向2149年的垃圾场。
“原来我们一直在互相拯救。”我对着手机里的自己微笑，她的瞳孔突然泛起蓝光，与我口袋里的晶体碎片共振。整座废墟开始瓦解，却在崩塌的刹那，显现出叠在时空深处的真相：2025年的我在旧图书馆自拍，2077年的我在实验室逃亡，2149年的我在垃圾场考古，而所有的“我”，都在为同一个瞬间蓄力——当环形建筑的齿轮重新转动，当文明的火种在数据荒漠中重新发芽。
手机在掌心发烫，屏幕自动跳转至相册。除了那张自拍照，还有段加密视频。当我输入祖父的生日密码时，画面里跳出穿着白大褂的年轻人——不是祖父，是更年轻的他，眼中还没有被格式化的混沌，身后是环形建筑未完成的框架。
“如果你看到这个，”他对着镜头微笑，手里把玩着蓝色晶体，“说明文明的接力棒已经传到你手里。别害怕那些齿轮的轰鸣，那是星星在为你让路。”视频突然扭曲，变成无数张我的照片，从婴儿到老年，每个年龄段都在不同的时空举起记忆切片，拼成完整的银河。
净化部队的指挥舰降落在废墟边缘，士兵们端着脉冲步枪逼近。我将手机塞进金属盒，埋进长着蓝色苔藓的树根下，用带血的手指在盒盖上刻下最后一个坐标——那是我第一次说谎的夜晚，12岁的我在日记里写下“今天没有去旧图书馆”，其实在地下室发现了祖父藏的星图。
“开枪吧。”我摘下防护面罩，任由酸雾刺痛脸颊，“你们能杀死我的身体，却杀不死已经散落在时空里的光。”
士兵的扳机扣下的瞬间，金属盒突然沉入地底，蓝光在苔藓间蔓延成星图。我感觉有无数双手穿过时空握住我——7岁的祖父、20岁的自己、还有未来某个时空的孩子——他们的掌心都有蓝色纹路，都在轻声说：“砚儿，光不会灭。”
强光吞噬一切前的刹那，我看见手机屏幕上的自拍照突然动了起来。2025年的我眨了眨眼，将什么东西塞进旧图书馆的砖缝——那是我此刻埋在树根下的金属盒，是未来考古学家会挖出的“古代”智能手机，是横跨百年的，文明的 whisp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