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让完成差事,马不停蹄地就走了。
一路上却叹息个不住。
旁边小内侍问他何故如此。
他只幽幽回看了倚华宫那金灿灿的牌匾一眼,没说话。
淑嫔若真拉拢他,他还可以直接不管不顾,对此人敬而远之。
可这女人偏偏帮了他又不求点什么,倒叫他反而不敢明着躲开了。
他这样的人,除了陛下之外,是不能背负其他任何人的恩或情的。
若不还了,他日被崇庆帝知晓了,便是数不尽的麻烦。
麻烦……
他“啧”了一声,拂尘上的毛都被抓乱了。
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倚华宫中。
杨佩宁站在廊檐的月台上,看倚华宫正大宫门开了又缓缓合上。
扶桑上前来给她添衣。
“娘娘看什么呢?”
杨佩宁忽而嘴角扬起一抹笑容。
“扶桑,我要得到这个人。”
扶桑:!!!!
扶桑惊得眼珠子都瞪大了,手中的蓬衣险些掉落。
她打量了周围没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复又看向宫门的方向,忽然意识到什么。
“娘娘,您说的是,程中监?”
杨佩宁微微抬了抬下巴,将月光下这满殿的风采尽收眼底,眼里闪烁着浓烈野心。
“我要他的效忠。”
幻境走过一遭,她对这个与她从来没有交集的人,却不可谓不熟悉。
一个内侍,满身杀伐。
表面上只是御前的一个中监,实际上是崇庆帝监视前朝官员的一把利器。
前期专门替崇庆帝探听前朝消息,后期逐渐演变成崇庆帝的刀刃,替崇庆帝做尽了脏活,却让满朝文武拿他没有丝毫办法。
张扬嚣张得谁也不敢招惹。
可该卑微时,他比谁的头埋得都低。
灵活圆滑得像条泥鳅。
这样的人,自然受人觊觎。
夺嫡之时,杨婉因曾为了对付皇后,主动拉拢程让,每一次都被拒绝。
这令一向顺风顺水的杨婉因深觉耻辱,也感到恐慌。
虽然程让答应不会向皇帝透露此事,杨婉因还是不能安心,势必要除掉他灭口。
崇庆帝一边器重程让,一边也忌惮他会被人利用而反噬其主。
对其有着极其深沉的控制欲。
所以当杨婉因有意无意在他面前说起程让与皇后疑有勾结时,崇庆帝连查都不查,一杯毒酒直接赐死了程让。
对掌握天下的皇帝而言,任何追随他的人都是不必可惜的。
只要有可能威胁到他对皇权的统治,就必须死。
某一程度上,程让和她是一样的人。
都是崇庆帝的棋子。
也都是随时可以丢弃的物件。
哪怕忠诚如他,警惕如他,也没比她多活几年。
帝王之心,本就是善变的。
她有时也曾想过,即便没有杨婉因挑拨,崇庆帝迟早也会对他下手。
以程让的心计,必定能见微知着察觉崇庆帝的杀心,只是他差了一点时间,还有运气。
这一世,就由她来引导他。
她要保住程让。
更想看看,执棋之手被棋子反噬,会是怎样的光景?
所以,今日所有,不是为了崇庆帝,而是为了——
程让。
提前设套,令皇后江嫔等人入局。
时机成熟,再搬出人证物证反击皇后。
她也深知,皇后必定全身而退。
但也正因如此,赵端会更疑心皇后野心,不满于她在后宫权势滔天。
赵端有心敲打皇后,曹恩保今日必定无暇休息。
让程让护送她回宫,是理所当然。
当然,或许这一次程让不在。
或许崇庆帝让其他御前内侍送她。
又或者崇庆帝死活就不愿意听话留在椒房宫。
那也不要紧。
这次不成,还有下次,下下次。
她总有法子,让程让与她脱不了关系。
身后有轻微的步伐声,是明仲。
她没有回头,“都处理完了吗?”
明仲躬身回禀,“不负娘娘所托。”
宫道上,并没有谁提前设伏,有的只是他摔倒后洒上去的,提前备好的桐油。
起来的时候,之所以踉跄,也是为了二次改变现场,以防程让发现问题。
引他摔倒之地被扰乱成那个样子,他人也是真的摔了并非假装。
饶是聪明如程让,也没有证据证明是他自害。
到了陛下跟前,也只能如实禀报,还得感激淑嫔娘娘解围。
“青翠已经看管起来了。”
杨佩宁颔首。
扶桑也跟着说:“今日后宫动荡,奴婢执守倚华宫,如娘娘所料,发现了几个行迹可疑的人,侍女内侍皆有,已命小橙子和芙娘仔细盯着了。”
“找个合适的机会,都打发出去。”
扶桑恭敬点头,“娘娘此一计后,皇后党必定敛锋芒不敢对倚华宫下手。”她看着主子渐渐大起来的肚子长舒一口气,高兴道:“娘娘总算可以省下些心,以待平安生产了。”
杨佩宁却松懈不下来。
前世她难产,除了皇后,还有杨婉因。
虽然这一次已经清除掉泰半的隐患,杨婉因那里也寻了人盯着。
可没到那一日过去,她总是不能真正安心下来的。
她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想到幻境中妙仪可爱的面容,眼神越发坚定。
“我和这个孩子,一定都要平安。”
“我要让她,成为整个大景朝最福寿不尽的皇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