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窗外的月光淡了下去，天际升起一抹鱼肚白的时候，顾成康开口了，“我可以答应你，但前提是我要活着。”
“顾大人，你罪恶滔天，我能让顾放和何氏活着就已经是仁至义尽。”沈清梦声线渐冷，“若你不愿，那我便亲自与崔大人说。”
她作势起身，就要朝牢房外面走去。
“等下，”顾成康顺着木栏杆，走到沈清梦身旁。
他抿了抿唇，“那就拿何氏的命换我。”
沈清梦闻言一怔，嗤笑一声，“顾大人，何氏的命怎能和您相提并论？”
顾成康咬了咬牙，“那就连着顾放，两命抵一命，总可以吧？”
沈清梦勾了勾唇，“顾大人可真是个好父亲，好长辈。”
她转向崔朝隐，“崔大人，我已经替您说服了顾大人，看在他陈首的份上，能否留他一命？”
崔朝隐拱手，“下官尽力。
“多谢了。”沈清梦说完，走出了牢房甬道。
裴时晏急忙贴了上去，南风将心灰意冷的顾放和何氏提起，跟着二人往外走。
来到牢房门口，沈清梦靠在裴时晏怀里，转身对顾放和何氏道：“顾成康的话你们都听到了。”
何氏闻言像是被人敲了一闷棍，她只道沈清梦提醒她：若顾成康一旦陈首留下性命，那她和顾放就没命了。
她直接对沈清梦跪了下去，不住地摇头求饶，额头磕在青石板上留下薄薄的一层血迹。
“将他们送回顾府锁起来。”沈清梦吩咐南风。
她看着拎走还在磕头的何氏，不觉想起着六年间的自己，多少次，她也是如此，磕破了头求他们的一丝怜悯。
巴掌没落在自己身上是不知道疼的，但真落到自己身上，却为时已晚。
第二日，顾成康状告裕王的陈词被崔朝隐递给了皇上，并当着满朝文武大臣的面将萧祈凡的罪状叙述了一遍。
萧恒全程黑着脸听完，龙椅的扶手就要被他拧断。
“微臣此前已经查到一些物证，与顾大人的陈述不谋而合，应该不会冤枉了裕王殿下。”
还敢说。
“混账！”忽地一声闷响，萧恒怒拍龙椅站了起来。
大殿内的官员们一个个像蛤蟆一般跪到地上，独独崔朝隐直挺挺地站着。
官员们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这“混账”二字骂的是裕王、还是顾成康，亦或者是这位大理寺少卿。
萧恒看着殿上跪趴的一片，将萧祈凡降为一个没有实权的闲散王爷已经是他的底线。
可为什么总有人偏偏不放过他！
“八十六条人命，一百七十万两白银，还有城郊圈地，迫使上千农户没有地中，沦为乞丐。若不重罚，不足以平民愤……”
“够了！”萧恒打断崔朝隐的话，疲惫地又坐回龙椅。
大殿上顿时静得落针可闻，众官员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向掐着眉心的萧恒，又不觉将眸光又转到最前面跪着的二皇子萧祈安身上。
萧祈凡大势已去，在京城这座偌大的赌桌上，庄家已经悄悄换人了。
良久，萧恒开口：“褫夺裕王封号，贬为庶人。岑妃降为才人，移居安乐堂。”
话音落下，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安乐堂，那可是冷宫。
此时的额头触地的萧祈安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笑意。
“皇上，大越律法，陈首者不设死罪，那顾成康……”
“将他两条腿打断，丢到大街上去。”萧恒咬牙切齿，“顾家财产，全部充公。”
他挥了挥手，将那些噤若寒蝉的官员通通打发。
少时，拥挤的大殿瞬间空了下来。
萧恒揉着额角，让身旁的陈公公唤门外的裴时晏进殿。
“顾成康供出的八十六条人命里，有你家夫人的爹娘，”萧恒边说着，不经意的眸光落在裴时晏身上。
“伤人的毕竟是朕的儿子，你就不为你家夫人讨要些什么？”
可裴时晏仍一副吊儿郎当的散漫模样，“微臣可没和她拜堂，何来夫人一说。何况，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她本就一商贾之女，岂敢跟皇上讨要恩赐。”
萧恒手指摩挲着龙椅，思考着裴时晏的话里有几分真。
“本来朕打算补偿她一个县主的封号，只要你点头，那……”
“皇上，万万不可，”裴时晏将萧恒的话打断，“微臣在外人们眼里可是个不学无术的世子，若沈清梦有了皇上亲封的县主封号，那她岂不是要压我一头？”
萧恒闻言眉毛挑了挑，他知晓着裴时晏虽脑袋好用，做事却乖觉跳脱。
他勾了勾唇，“既如此，那便罢了。”
裴时晏犹豫了一瞬，开口道，“皇上，微臣倒是真有一个封号要向您讨要。但却不是给沈清梦的。”
萧恒眯了眯眼睛，“说说看。”
裴时晏拱手，“皇上，六年前京城行首沈知舟遇害，京城的税收直接缩水了一半，裕王明知其中利害，仍为了一己私利加害于他。如今京城商会已被岑家搅浑，若不借此机会为沈知舟平冤，怕是不足一取信那些商人。”
“裕王？”萧恒重重叹了口气，“连你们都知晓的事，他却揣着明白装糊涂。”
说完，他喊陈公公准备纸笔。
……
当萧祈凡被贬为庶人的消息传到京城大街小巷的时候，一道圣旨来到勇毅侯府。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沈知舟处财货之场而修高明之行，实乃大越之福，特追封‘国商’，望沈家后人以励勉之，钦此。”
沈清梦跪地接过圣旨，待公公离去，紫苏上前将人扶起。
“少夫人，老爷如今有了官身，以后别人再不能以商贾身份为由欺负你了。”
沈清梦久久未能回神，她怀疑自己听错，又打开圣旨看了又看，直到江氏也上前祝贺，她才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
白氏凝着沈清梦的背影，默了片刻，转身回了三房的院子。
周氏见沈清梦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在心底翻了个白眼，由仆从搀扶着离开了前院。
江氏正要拉着沈清梦去栖风院再聊上几句，南风忽而从外面冲了进来。
“少夫人，顾家公子……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