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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宪之看着面前坐着的西洋人脑袋疼,他歪头跟副官说“将军又有指示?”

语调倒是正常,就是这话到了副官耳朵里怎么听怎么阴阳怪气的,当然他也知道是兰诺欺负人家,但这上司怎么算也得是自家的。

于是他只好陪着笑“艾斯先生是非常优秀的医师,将军这不是挂心您嘛。”

陈宪之看了眼艾斯先生礼貌对他微笑,转头看了副官嘴角立马就下去了“那我先谢谢将军挂心了,不过陈某素为商贾,这书也读不懂,请将军收回去吧。”

书是一方面,他另有所指的是这洋医生,他书都看不懂何况和这洋医生说话了。

“这不妨事艾斯先生说官话很流利,对于那些书可以帮您翻译的,将军也是考虑到这一层了。”

两人僵持半天最后陈宪之也是没扭过他,民不同官斗何况现在形势那样不好跟兰诺闹龌龊,不过有一个条件。

“谢谢将军厚爱,不过我这府上成天没个安生的,西院那处……”

他话点到为止,副官脸上带着笑“瞧您这话说的,您受主上重视那咱们就是一家人,您什么想法就是什么咱们的想法。”

看太监不顺眼嘛,好说。他们也不喜欢这边有个定时炸弹,这也算一拍即合了。

他临走时眼神往旁边一扫颇有些新鲜“哎呦,您身边换人侍候了?要是府上没使唤人跟咱们张口。”

少年涨红着脸看陈宪之,青年端起茶杯抿了口茶“军营里的将军们还能侍候人?来帮我看家护院我这还怕付不起佣金呢。陈年,来见过将军。”

这是埋汰上次兰诺派人恶心他呢。

这事儿闹得人家身体不好了,说到底不好听。陈宪之不痛快也正常,他也不辩驳什么,受了礼慌忙不迭的告辞走了。

陈宪之见他走了让手底下人带艾斯去卧榻之处看看,转头脸上的笑就落没了“把他用的茶杯扔了,打碎了扔。”

“……”茶杯是配套的,碎一个这一套都不能用了,他又惯爱这些玩意,可见对兰诺那边意见不小。

陈年话本来也不多他收起茶盏处理完回来见陈宪之垂着眼,手里拿着水蓝色的烟枪,烟头做成了漂亮的莲花状在他膝间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

他一进来的动静引得人抬眸,陈宪之笑了一下“吓着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陈年刚开始没动作,后来看他那模样又快步跑了过去。

他的手落到他的眼尾细细的摩挲,干燥甜腻的味道混杂着他身上浓烈的甘松香萦绕在他鼻端,青年带笑的眉眼骤然贴近他“好孩子。”

陈年垂下眼避开他的注视温驯的跪在他的身侧,像一条忠实的狗。

陈宪之手指下滑,捏起他的下巴强硬的让他抬头看他“你在怕什么?”

“不……不敢冒犯家长。”他半垂着眼恭敬回道。

“……呵。”他笑了一下,手指继续向下扯开他系紧扣子。

少年明显瑟缩了一下想往后退被他扯着衣领拉着直起腰来他用力很大,陈年的半张脸撞到软榻边上,红着眼眶哀求“家长……家长不,不要……”

陈宪之恍若未闻一只手扯着他的衣领另一只握着烟枪的手挑开他的衣襟,露出少年清瘦的胸膛,在陈家养了一段时间勉强长出些肉来,匀称白皙的胸膛上数不清的烫伤疤痕破坏了本来的美感。

他的眼神落在上面,烟枪一路往下,直至到他下腹,少年用手死死护住腰带,咬着牙一声不吭。

“装什么呢?自己烫的?”陈宪之收了手又躺了回去余光看着他默默拢紧内衫,对他这种手段非常看不上眼。

“家长知道了啊……”少年红着眼眶怯怯的看着他“奴只是……害怕。”

“我不喜欢男人。”他吸了口烟仰头看着富贵堂皇的屋顶,那么远,那么高。以往求救的时候也是这样,觉得自己要在笼中唱一辈子曲儿。

那时的他也是这样跟那个人这样说的,不过并没有被听到罢了,那道微弱的声音被夹杂在贵人们的嬉笑中,隐匿在少年的哀求中。

“下去吧。”他缓缓吐出烟圈没有多说什么。

“家长!”他猛的抬头,眼中惊愕不曾掩饰,纠结半晌还是说“顾华英也是男人,为何……”

“你还是个孩子啊。”他笑着摇头“你不懂,谋士没有性别。”

*

温钰打着哈欠从车上下来,仰头看着府前挂的灯笼拢了拢身上的斗篷问道“我们是敲门还是翻墙?”

兰若“……”我不知道,建议不了。“陈先生未曾婚配,若是采花贼夜探,名声上还是不好听的。”

温钰颇为认同的点了点头“那我们翻墙,我比较喜欢偷情的感觉。”

“……”兰若试图再劝“咱们是奉旨回上邑的,您让替身走正路来浮姑,让人抓到把柄本就容易被谏官……”

“管他呢,谁找事砍了。”这话还没落到地上人就没了影子,一晃眼他就到了墙头上对她招手“快,别被守卫看见。”

“……”自家主子的超绝偷感,这要是被抓了真就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她替温钰在后边遮掩,处理了那些侍卫,帮他顺利的摸到了陈宪之院子。

主屋灯火通明在窗影中隐隐可见身姿绰绰灯火摇曳,屋外一个少年身量的人侯在门外守夜。

温钰眼神好啊,一眼就看清了那人的脸“不是长这样就端茶倒水啊?干点别的我这……”

兰若提醒道“家长,陈先生未曾婚配有侍从也是常事。”

你这想法不能太掉价啊,知道你跳脱但你不能口出狂言。兰若这些年的主要工作除了处理温家产业和温钰的政务,最重的一条就是提醒温钰保持自己在外面的形象,时刻装着点。

“不是…那也挑着吃吧……”后边温钰吐槽什么她没听清,想想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就算过程有点奇葩好在最后的结果还是正常的,在兰若把人打晕扛走后,温钰理了理衣衫光明正大的敲响了门。

几声响过无人应声,更别说来开门了。温钰本就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礼貌过后也干脆的推门进去。

屋内烟雾缭绕,卧榻上的青年披散着长发像一只吸食人精气的妖精,狭长的眼眸被朦胧的雾气覆盖,水盈盈的落到他身上。

温钰的心脏当时下停跳了一瞬,紧接着就笑了“秋夜白?心肝儿你骗的我好苦。”

他毫不见外的坐到了榻边探手去收烟枪却被他抵着喉结眼神盯着举起了手,微仰着头垂眼看他“未曾沾染?嗯?”

青年定定的瞧了他一会儿才将人认出来他的嗓音有些沙哑,在这种时刻显得格外性感暧昧“啊是温大人,夜探草民卧榻处不知有何贵干?”

温钰握住他的手将人带进怀里“心肝儿,你这话可说的人心碎。如此生疏怎配得你我棠棣之交?”

嘴上说的好听,实则手上毫不留情的要取他的烟枪。

陈宪之用巧劲儿打开他的手,水青色烟枪从喉结抵到他下巴上“谁家棠棣之交晚上爬人家榻。”

“心肝儿,太生疏了。”温钰凑近他,两双眼睛相对着,一双冷漠又隐含笑意,一双多情勾人。

男人夺过他的烟枪自己抽了口紧接着去堵他的嘴,玉碎的声音被喘息声压下去,两人在卧榻上纠缠,陈宪之顾忌着外面的人,声音刻意压低,温钰却偏偏喜欢捉弄他,特意往他躲的点摸去,被人抓住手警告就笑。

好在只是接吻,温钰被他不耐烦的一脚踹了下去,青年坐直了身子慢条斯理的理了理褶皱的里衣,软榻下青玉的烟枪成了碎片,他用舌尖顶了顶虎牙,压下心里的烦躁对餍足的男人问道“大人占了便宜还不许我狐假虎威不成?”

“旁的生意我自然是不吝惜的,”他的眼神从进屋起就没离开过他,每一个眼神都像是能拉丝一般“不过秋夜白不行,”他握着他的手慢慢的帮他揉搓放松着,语调温和怜惜“谁碰谁死。”

陈宪之笑着抽回了手,他当时就说温钰这双眼睛看狗都深情,要真论起真心来还没猪下水重“那大人可要先清理门户了。”

没人替他背书可是不能在几乎可以说是被杀绝的链条中再拉出一条完整生产链的。温钰视其为洪水猛兽的东西在旁人看来也不过是揽钱的工具罢了。

要不说做大做强也是有一点不好,围绕在身边的人不一定是一条心的,人都是利益性动物,总归是要为自己考虑的。

“好心肝儿,挣钱的买卖多了去了,你盯着这一处不是叫我为难吗?”他那双眸子贴了过去好言好语哄着“他们带坏你自是要算账的,要杀要剐随你的。拿我的名头去做什么我还能不清楚?你只管疑心我,也不曾想我几时拦你了。莫不是只记我负你,记不起我半分好。”

“我一草民对他们要杀要剐?大人只当清理门户何必用我当做借口,用弱势者充当政治斗争的挡箭牌未免可笑”陈宪之冷冷瞥他一眼别开他的脸,语气平常叫人听来却刺耳“再论的话,你有什么好的?只管着把我当做钉子扎在你心头肉身上,好叫他时时寻我的麻烦,你乐得清净。”

他是惯会看人下菜碟的,与当时初见温钰的故作示弱不同,彻底察觉到温钰的态度后他便大胆了许多,不表示明确接受和拒绝将人钓着。

根据人的随时态度考量着要不要给一颗甜枣,还是赏两巴掌。留住看客像是训狗,太急狗会疼跑掉,一直恩惠又会让他忘记主人。要每一处都格外留心,特别是这样漂亮又高傲的犬种。

温钰很善于这样,明明身处高位又格外爱做出一副下位者的位置,将人捧得高高的,仿佛置于心坎儿上,一口一个心肝儿叫着,让人以为他是他最重要的人。

毕竟人们都有这种上位者甘愿为你俯首的幻想,只有这种人示弱和臣服才最有价值 ,下位者的臣服是迫于时势和权利,上位者的俯首才能挑动人心里隐秘的神经。

但陈宪之自小就见惯了这些,为了这张脸他们都会套着虚浮的皮囊说着一眼假的甜话,谋士政客商人,这些人说话九假一真,毫无可信度。

要他来说,能被感情冲昏头脑的家伙就该安心躲在别人庇护下,男人一张嘴说两句好话就掏心掏肺的那种短命鬼不如趁早做肉脯罢了,情爱和利益相比太过廉价了。什么都是假的,只有到手的银子才是真的 。

他的手指点在温钰胸膛上,紫色的绸缎划过他的指尖,像一根羽毛落到他的心尖勾的人痒痒的。面对着男人极具侵略性的眸子他笑着开口“兖州的酒水生意你来背书,我要六成利。”

除了秋夜白还有什么最挣钱呢?自然是从古至今就被朝廷管控的盐铁和酒水生意了。盐铁事关军队和民生温钰能让他插手就奇怪了,但酒不一样,虽说挣钱却也税额高,有政府那边严管想坏事也不容易。

贪心却也识时务,好精明的人。温钰握上了他的手指,仔细的打量着,眼中的喜欢几乎要溢出来“心肝儿,你这让我好生为难。”

这便不是不能谈,温钰在某些方面也算敞亮人,或许这就是他某种莫名的高傲,虚伪的话术少用,不过惯常用甜腻的情话掩盖和旁人的针锋相对。

“草民因着大人卧病在床半年有余,若不是如此岂会让登徒子夜探卧榻毫无还手之力,大人给些补偿难道不是应该的吗?”青年低声反问。

他主动贴近过去,薄情的嘴唇微微上扬着不甚明显的弧度,严肃又勾人带着些禁欲疏离的清冷“还是说大人以权谋私真的是要强抢民男,当一次采花贼不成?”

“……”给的那么多金银首饰,玉器书画你是半点不提。温钰确实是不在意这么点小钱,但他又实在不想陈宪之拿的太过轻松,要是让这家伙知道自己是真吃他的脸以后只怕要被诓骗不少好处了。

“若真是如此你又当如何?”

“绎虽出身卑下,比不得大人高贵。但也不愿被人随意折辱,拿剑自戕找个柱子撞死也不愿污了清白。”他说的刚烈,只是那眼神始终在温钰身上上下打量。

那眼神仿佛是在挑衅,明白的写着我可看清你是什么心思,也乐得配合你演一出,不过你不会是真要白嫖吧?那我可看不起你了。

温钰让他逗得发笑,真心觉得这一趟浮姑没白来,捡了这么一个鬼机灵的狸奴比解决周聘还让他高兴。

“生意可以,但六四分账也可以。但是心肝儿你只能取四成充做零花。”温钰撑着下巴看着他错愕的神色心里都软了“我不取你税款都是你的。”

“……”这喷不了,这是真对他好。陈宪之狮子大开口要六成本来就是预计了被他砍下去的心理预期,真实的分账也不过是三七分,还是他三温钰七。算上税款到手的也只有二。

结果他是真大方,张口就给他四成还不要税。兖州可是中原重要的税源地,酒水这边这样大方的给他放水说明什么?这老小子是特娘真有钱,给这点出去和玩儿似的。

温钰这话一说出来陈宪之脸上的笑都真心实意了不少“大人这可真是让绎受宠若惊啊。”

温钰盯着人越看越喜欢,怎么会有人生的这么漂亮,被陈宪之用那么一双雾蒙蒙、暖褐色的眸子看着,心都要被化了。这么漂亮的狸奴多要点零花钱也不过分。

他嘴角上扬看得陈宪之瘆得慌,于是主动开口“天色也晚了,客房久无人居住,大人若不嫌可先在绎处安歇,明日再整顿去军营中。”

当然这也只不过是个说辞,谁不知道上邑那边的皇帝给温钰传令让他回去述职,明面上已然绕过了浮姑,谁知道这人突然冒出来,他要是在军营露个脸那可了不得。

“好啊。”温钰欣然应了,拨了零花钱那自己就算是正经铲屎官了。他十分顺畅的将人从榻上抱到了床上,一点卡顿没有。

给陈宪之吓了一跳,他虽然瘦但也是个成年男性,还唱戏身上是有肌肉的。温钰看着身形也算不上壮硕抱的竟然毫不费力的就能将他弄过去?

虽然诧异但人家花钱了,秉持着对金主良好的服务态度,陈宪之十分自觉的去帮他解衣服。

岂料脱到只剩里衣温钰十分自然的去吹了灯,一把将他抱在怀里背对着他,头埋在他颈侧开始吸!半点刚刚旖旎的气氛都没有!

温钰人高马大长手长脚的将他整个人团吧团吧塞在怀里抱着,像个人形抱枕。在他颈侧贴着吸了一口,发出满足的慰叹。那感情仿佛是说此生无憾了,活像吸食秋夜白上瘾的那群人。

男人温暖的胸膛驱散了冬日的凉意,陈宪之被他箍在怀里动弹不得,一时有些好笑。“大人这是做甚?”

温钰又吸了一口才满足的回应“安寝啊,心肝儿睡不着?”

陈宪之“……”老子心里建设了半天结果你就给我搞这?再说了一个人对你颈侧这么变态的吸你睡得着?!

他不说话温钰就愈发放肆将头整个埋了进去,陈宪之甚至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后背顺着脊骨直到尾椎然后全身酥酥麻麻的。

他身子微微离开了男人些许,尽量避开他。还没动两下就又被勒了回去,这次抱的更死。

他无奈只好道“大人,太近了。”

温钰用手臂垫在他脑袋下,让他枕着他手臂睡,将人翻过来下巴抵着他头顶,对着他的胸膛睡。语气囫囵“乖宝贝儿……睡吧……”

亲密的姿势被拥在怀里陈宪之是真的难受,但人很显然已经困的意识都模糊不清了,他也不会不识时务的吵他,晚上少一顿活他可求之不得,大不了晚上等他睡熟了自己再扒开他就好。

次日一早温钰抱着怀里的人形抱枕深吸一口,顿时觉得无聊的人生再次充满了希望,低头睁眼一看,对上双大大黑眼圈的哀怨的棕褐色眼睛。

陈宪之扒开他的手,强硬的拒绝了他再吸的愿望。这家伙不知道什么毛病,非得抱着东西睡,他晚上想离他远点都不行,稍微动一下就被搂的更紧了,一晚上只差把他嵌在怀里了!

谁家好人晚上睡觉这么黏黏糊糊的,像连体婴。

温钰和他正相反精神头很好,抱着人咬了一口“心肝儿日安。”

陈宪之颈侧被他咬出个红痕,像是被狗啃了一口。他扯了扯唇角给他个笑“我今天可能要补好久的觉了。”

“当然可以,非常感谢你昨晚的热情。”他暧昧的对他眨了眨眼,稠艳貌美的脸让人消气不少。

见他脸色缓和,这人立马就粘了上来,缠着陈宪之待了好一会儿,直到兰若带着洗漱伺候的人过来才收敛些,只是那眼神也不断往他这边看,总给陈宪之一种他随时要过来抱着他吸的错觉。

“哦对,我给你带了礼物。”兰若端上来一件银色的狐裘呈到他面前“搜刮出来的,天儿冷了觉得这衬你肤色就带来了,少吹风,屋里烤烤火就很好。”

温钰这个南方人在北边这些日子算是开了眼了,整个人都要被冷风吹干了,外面那冷风像是刀子一样。这样想着又给他怀里塞了两个手炉左右围着他。

“我走了,有人会和你对接零花钱。”陈宪之有时候觉得这人真的是想一出是一出,做任何事都少有征兆,就像他说走,下一刻就真的再不迟疑往外走。

陈宪之愣愣的后知后觉要起身送他,被轰了回去“不用,你歇着。”

然后那人就走了,没再回过头。仿佛来这一趟就为了给他送个礼物,抱着睡一觉就作罢。

他用完早膳寻思回去补个觉,还没待他有动作就听外边兵荒马乱的一阵折腾。

“家长!不好了,地窖……地窖被淹了了!”下面值班的小厮跌跌撞撞的跑来禀报。

陈宪之手上握紧成拳面色阴沉,嘴里吐出两个字“温钰!”

他手里那批秋夜白就安置在地窖里,等他赶过去的时候祁述那边也收到消息在那等着,见他过来快步过来禀报。

“家长是盐水,里面半个时辰前被人投了石灰,水应该是昨晚放的。”

半个时辰前那可不是温钰走的时候,陈宪之气血上涌直想骂人,就不能等他把这批货转手,非得让他亏钱,真特娘的不是人。

“……别查了,让人收拾了,把嘴给我闭严。”他气的牙痒却也不能挑事。

秋夜白的生意本就是放在暗处的,这种生意就算是被黑吃黑了也得咽下去。温钰已经给了好处让他闭嘴,这事儿就得过去。

好在并不是他一个人倒霉……烧了这批货罢了,有了官家许可的酒水生意不愁来钱。

“陈年呢?把他叫来。”他想起这个守夜的倒霉蛋。

少年过来的时候一瘸一拐的,秀气的脸蛋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好不可怜,一看就是被人胖揍了一顿。

“惊吓家长,还望您原谅。”他嘴上说话都有点含糊不清一看就是受到不小的影响。

他心里骂温钰那挨千刀的下手真狠,嘴上安抚下属,这无妄之灾也算是让他摊上了这倒霉孩子。

“这两天别当值了,我本想你替我去营中给兰将军送年礼,让别人去吧。你下去好好养伤。”

漂亮的眉眼才能让人心情愉悦,虽说是无妄之灾但不养眼的家伙还是不要放在眼前为好,每天浪费多余的善心会让他心情愈加暴躁的。

陈年没多说什么依言退了下去。旁人去办了这件事,不过他听说军营那边闭门谢客,送礼去的人毛都没见到还被臭骂一顿轰了出来。

按道理来说这种下面子的事情以前陈宪之听见一定会给那边的人不痛快,可这次别说找不痛快了,听闻人乐得不行,给府里每个人都发了赏钱,一副有什么大喜事儿的样子。

*

“我真是开了眼了,没见过这么不留情面的东西,他陈宪之最好别落在我手里,不然我弄死他狗日的……”

兰诺趴在榻上嘴里咬着块布恨恨地骂道,身后军医拿着药在他血肉模糊的后背上摸,下手稍微重了点兰诺就收了声,咬着布把哀嚎声吞了回去。

脸上全是疼出来的冷汗,副官在他隔壁床也是一样的待遇就是身上的伤比他稍微好上那么一点,但也大差不差一样下不来床。

不只是他,营里但凡是能挂的上号的军官都趴在这,全挨了军棍一个都跑不了。

特别是兰诺,一个人挨了五十板子,没死半条命也去了,此时还有力气骂人副官都得夸他一句命真硬。

也亏的事这口气吊着,行刑那是硬给受下来了,就是得在榻上躺几个月,这年算是没法好好过了。

谁知道那被召回上邑的家伙一大早突然出现在他军中,噼里啪啦一堆证据扔过来他连反驳的话都来不及编,当场判当场挨揍。

不光这些日子和陈宪之合谋赚的都被搜刮了,还另外扣了他军费!真特娘的是老鼠回娘家——连吃带拿。

所有和这事儿有瓜葛的一个都跑不了,通通上了军棍。他这个带头的打的尤其惨,最让他生气的不是温钰不留情面就罚,也不是他妹一点都不帮他藏,是特娘陈宪之什么事儿没有还拿了售酒权!

根据当时兰若一句话没帮他说的架势,陈绎这小子八成把切实的账本走私线都交代了,翻案都成不了。

当时说好一起狼狈为奸同流合污的,虽说两人对彼此都没什么信任,合作也是岌岌可危互相质疑,从不信任的态度。但他这事儿是真不厚道,卖就卖了!温钰能逮着他算是他自己的本事没到家他认了,陈绎直接给他送上门算什么!

在温钰这边只要不砍头枪毙就不是什么大事,养好伤他还是一条好汉,就是骨头给他打折好几根得多养一阵。打罚完这事儿就算翻篇儿了,让兰诺收手也就罢了。

他和陈宪之合伙主要是为了挣点外快,现在外快吃得硌牙就得换一个,温钰要杜绝这玩意他作为在他手底下讨生活的那就得懂事。

“该死的温喻之!”他骂了一句不解气“一丘之貉!”

后续的事儿倒也简单,他在床上躺了几个月直接把年躺过去了,陈宪之那边自从温钰开口后生意好了很多,年时还来探他的病顺便送了一批酒算是赔礼。

兰诺没见他,让人收了酒把人轰出去。直到从酒缸里翻出银两才冷哼一声“算他小子懂事。”

两人就这么井水不犯河水的过,兰诺好了出去逛花楼都避着陈宪之离他远远的,背后和副官蛐蛐“那死破身子还逛花楼,马上风准没。”

副官“……”

严重怀疑你是纯恶意揣测哈,私人恩怨是没少带。

他看着楼上看台的陈宪之突然想到点什么凑到他耳边低声道“将军,上次您不是说要找那个逃了的顾家人的消息吗?”

兰诺打了个哈欠明显没放在心上“不是病秧子老相好吗?找到人了?找到了我拿去当人情威胁他。”

“有点消息……”他话说的含含糊糊的“查到了小姐身上。”

“什么小姐?”他托着腮全神贯注的看着台上唱戏的名伶随口问了句。

副官踩了他一脚“您说呢?”

兰诺痛的手上一抖把茶杯撞下去了,淡黄色的茶水泼在身上,他黑脸站起来,后面有人不耐烦的叫骂被他冷冷一眼瞪了回去。

下面的乱声让陈宪之的眼神落了下去,正巧看到兰诺把副官带出去。

“家长是兰将军。”陈年给他奉茶往下瞟了一眼低声道。

“又有乐子看了。”他接过茶,眼神不离台上“让你打听的消息怎么样了?”

“消息是真的,苏掌柜家儿子从上邑回来那边近期不安生,粮价升的很快,以往温家的商户都不开门了说是内部查账。”

上邑和别处不一样,温家统一控管粮银价格哪怕战时有所波动也不会超过民众能负担的价格之内。

温家家大业大一直秉持着持续割韭菜的原则不会一下把根挖出来,这种怀柔政策使得温家在上邑名声一直不错。

京都那群人过去民间风评价就已经够呛了,逃过去的可不只是皇帝还有大臣和随行皇族,一群人去抢已经被人稳稳握在手里的蛋糕不出事就奇怪了。

温钰带军出去的时候他们忌惮着还能夹紧尾巴做人,如今失土收复人被召回去,只要皇帝不搬回京都,一群人就要在上邑争利,加之温钰在北伐过程中的暴戾凶残也让他们人人自危。

一群什么本事没有的丧家之犬和手握兵权在上邑经营数代的温家这本就该是没什么悬念的对抗,坏只坏在皇帝……他也不敢信温家。

卧榻之处岂容他人鼾睡,他落魄时没有别的选择温钰就是他的救命稻草,现在缓过气儿来了外贼没了温钰就是敲响的丧钟。

他怕,怕温钰大权在握挟天子以令诸侯,怕这天下改名换姓。所以刻在骨子里的自私和警惕让他天然偏向老贵族打压温家。

当然造成这个决定的原因有很多,战争利益分配,兵权,制衡……这中间的事不是他一个平民能左右的,不过吃吃瓜还是可以的。

毕竟温钰的下场关乎着他以什么姿态继续捞钱,温钰赢躺着捞,不时还能别人给他跪。温钰输跪着捞,指不定还得背井离乡改名换姓过段时间苦日子才行。

摒弃私人感情来说,以他认识的那个人来说,他不觉得温钰会输。

这人心眼比葵花盘上的籽还多,有权有钱还有军队压阵,名声上还是平叛的功臣。先不说动他容易寒了新贵一派的心,就说动了吃不下就得被撑破肚皮,他们能不能承受得住反扑还是要掂量掂量。

当然话也不能说死,万一这个家伙在放荡不羁的行事作风下隐藏着一颗火热的忠君爱国心,励志要做于谦,岳飞之流那当他白猜。

他自认倒霉把家底就当打水漂了,陪了好吧,就当给温钰当纸钱烧了。

不过想想应该也不会,兰诺还安安生生在这儿听曲儿,早上火跑回去了。

这倒是警醒了他,看着少年警告了一句“别叫你嘴里露出来风声,我可不保人。”这动静不算小,人还坐的这么稳不是串通好了就是刻意封闭消息,无论哪一样都容不得外人戏说。

“家长放心奴心里有数的。”祸从口出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陈宪之扬了扬下巴对他吩咐“唱花旦的让它在后台等着。下值让你弟来,我瞧瞧书读成什么样了。”

“是。”他应下见他再没别的话就退出去。先下去给后台递了信儿,换值将人喊过来自己过去。

让他们兄弟两个读书这事说来话长,简单来说就是陈宪之这人太要强了不肯弱人一头去。

上次兰诺送来的洋文书他趁着养病期间让艾斯教着读,现在勉强也能认个七七八八。学了洋文又想把之前读了个囫囵的本事捡捡请了兖州别处有名望的夫子过来继续读。刚巧陈年兄弟两个,特别是弟弟之前基础就好,陈宪之有意栽培他们两个便也顺便请人过来教,下值去上课,课业抓的很紧 每次被喊过来对他们来说都算一道坎了。

陈宪之这人脑子真的很灵光,在学术上学的很快。那夫子遗憾他被商贾耽误,时时劝他等局势安定下来就去科考谋功名去。

陈宪之当时只是笑着说自己才疏学浅野路子上不得大雅之堂,心里却不以为然。先不论他能不能考上功名,就这局势……怕是很难再安定下来了,考了那东西容易成为靶子,入了朝廷以后可不好脱身的,哪儿像他拿着银钱混日子舒坦,把脑袋别腰上的可不只是军官武将,杀人的也不只有刀。

戏结束的很快陈宪之的授意下后台今日除他外没有外人。他进去的时候后台乱糟糟的一伙儿人奔来跑去收拾道具,见他绫罗锦缎由经理陪着慌忙不跌让开,省得惹事上身。

这股乱象直到伶人的休息室前才停息,嘈杂的乱声并没有传到高一层的人耳朵里,乱象与混乱被服从者很好的蔽于人前,营造出或是歌舞升平或是太平无忧的假象。

他礼貌的敲了三声门,得到请进的回应后给经理递了个眼色。人很识时务的下去,他推门进去,瘦削的人影背对着他姿态悠然的卸妆。

他眸色冷淡开口问道“你怎么避过温钰的?”

“都不问我近况,比之从前你可是冷淡不少。”男人笑着转过身来,卸到一半的妆造层层覆盖着他优越的五官,细长的狐狸眼落到他身上深情又勾人“陈家长可真让人伤心。”

“毕竟能看到侯爷唱花旦也挺惊讶的,意外之下失了礼数,你别和我这个病秧子计较。”他没什么诚意的施了个礼敷衍之情溢于言表。

好在刘璟也不是来和他客套的,自己废了大功夫避开温钰的耳目在这和他扯皮才是有病,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你投温钰吗?”

“您这话说笑了,我就一商贾戏子,我不重要。”他笑着落座看着男人和他打太极。

他是刘璟捧起来的,算起来如果不是刘璟他现在可能就是陈家人看不上眼的玩物。刘璟帮他上位他承他的情,可他这半年给刘璟的回报也不小,虽说还不清但也不再值得他豁出命上他的贼船了。

“不,你很重要。”刘璟直视着他的眼睛脸上再没有任何笑意。陈宪之知道他的为人,心下开始头疼自己待会要怎么拒绝他。

刘璟一直都是一个不太坚定的保皇党,为什么说他不太坚定呢?因为他性格就是叛经离道的那一挂,作为温钰的发小,相较于温钰来说入朝封侯的他更能明白这家国到底烂到什么程度了,有多无可救药。他很轻易的就能共情温钰。

至于保皇党则是因为刘家从始至终的立场,他的爸妈,爷爷,往上数十代都是为国捐躯的忠良……这是家族给他的立场。加之挚友程宋的影响,他是现而今老贵族中主张变法的那一挂人。

温刘两家一南一北作为王朝支柱,刘家虽衰败底子尚在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投皇帝和温家斗双方都讨不到好处。

前些年这家伙广撒网恩惠了不少人,他这样借他改命的不少,刘璟如果开口这人情他还是要还的,而自己能有什么价值想也知道。

在他把话挑明了之前陈宪之开口道“我不会背叛任何人。”

刘璟挑眉笑“信任都没有谈何背叛呢?”

两头押宝的商人如果不肯掀盘那就是利益给的不够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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