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甫一落座,视线便落在面容有些憔悴的淑妃身上,“怎不留在宫里多休养些时日?给本宫请安也不必急于这一时。”
皇后说这话时面上神色关切,看不出丝毫虚情假意。
“多谢皇后娘娘关怀。”淑妃再次福了福身,低垂着眸子,轻言细语的,“臣妾在咸福宫静养了两月,已经养得差不多了。再不来请安,岂不愧对了娘娘对臣妾的关怀。”
“你呀你……”皇后不禁摇头失笑,“快坐下吧。淑妃这份心意本宫收下了,只是你怀着身子,一切自当以皇嗣要紧。皇上嘴上不说,但心里始终记挂着你呢,倘若身体有丁点儿不适,只管说出来就是。”
“臣妾谨记皇后娘娘提点。”
上位的两人和颜悦色地说着话,温灼华在下面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们。
皇后宽容大度,淑妃温柔娴淑,倒也不辱没了她这封号。一妻一妾的画面瞧着和谐极了,完全不像丽妃、周贵妃那般。
可事实真如表面这般么?
温灼华不信。
皇后每说一句,都像是刻意在给淑妃拉仇恨,淑妃那句愧对也好似话里有话。
难得高位聚齐,温灼华视线又不经意间掠过另外两人。丽妃明艳的脸上无甚表情,可眼角透着微不可见地轻讽,似乎是在嘲笑皇后与淑妃这般假惺惺的做派。
而周贵妃唇动了动,似跃跃欲试……
温灼华眼皮子微跳,直觉周贵妃又要说些令人诚惶诚恐的话了。
果不其然,她念头刚起,只听周贵妃哼了声,语气颇有阴阳怪气的意思:
“皇后跟淑妃感情可真好,两人瞧着跟亲姐妹似的,看着就让人羡慕。”
话音落下,殿里气氛有一瞬凝滞。
谁不知道后宫妃子之间多是表面和和气气,甭管皇后与淑妃之间关系到底如何,但周贵妃这话就差没指着两人说虚伪了。
温灼华眼看着皇后与淑妃脸色都有了些许变化,心里不由得调侃起来。
谁说宫里没好人啊?
依她看这宫里还是好人多。
周贵妃能凭着那张无差别攻击,路过的狗都要被她唾弃两句的嘴活到现在———
足见身边人有多宽容能忍了。
淑妃很快拾起温柔的笑,望向周贵妃:
“说起亲姐妹,倒叫臣妾想起臣妾咸福宫里的周御女。她是贵妃的亲妹妹,即是亲姐妹,周贵妃不妨将周御女安排进你那未映宫中,也方便姐妹团聚不是?”
淑妃咬字舒缓柔和,叫人觉得她是真心实意地在为周贵妃考虑。
几乎是在淑妃话落的瞬间,丽妃噗嗤笑了出来,精致的眉眼生动夺目,她掩着唇轻飘飘开口:“淑妃向来心善,方才那番话想必说得是玩笑话,若真将周御女送进未映宫里,只怕是下一个王采女罢了……”
提起王采女,在座的老人们心里皆唏嘘不已。一部分新妃尚不知这人是谁,但温灼华却是早从小允子口中了解了些许。
那王采女就是因为被周贵妃命人打了三十大板,夜里撒手人寰的。
提起周御女就不快的周贵妃,一听往日死对头丽妃又插了嘴,当即准备发作。
她眸色渐厉,被皇后打断:“行了。”
皇后面色淡然地看了眼周贵妃,心里却压制不住怒火和失望。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她特意将周御女安排进咸福宫,差点儿因她一句话毁了。
她嗓音里带着了身为皇后的威严:
“过去的不必再提。既入了宫,便是皇家的人,在座的各位都是一家子姐妹,往后什么亲不亲的话,本宫不想再听见。”
话音甫落,嫔妃纷纷应道:
“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见状,皇后面色稍缓,“七日后便是本宫生辰。皇上不喜宫中盛行奢靡之风,本宫身为中宫正统,自当遵从皇上心意,是以生辰宴从简,只在交泰殿中摆上桌宴即可。”
说到这儿,皇后顿了顿,视线从一众嫔妃脸上扫过,意味深长道:“届时皇上也会来。皇上整日忧心国事,你们万不可再惹皇上心烦,可知晓了?”
嫔妃听到萧峘渊会到场,个个捏紧了手帕,喜不自禁的垂首应是。
平日寻不见皇上,皇后生辰可是在皇上面前露脸的好机会。
表现得好,何愁不能一跃枝头呢?
众妃心里纷纷有了计较,想着在那日拿出些什么本事好,于是接下来的请安中就有些心不在焉了。皇后也知晓她们现下想的什么,没过多久便散了请安。
温灼华随着众人一同退出了坤和宫。
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秋迎压低了嗓音问道:“小主,皇后娘娘生辰宴上您可要表演些才艺?”
“不了。”温灼华摇了摇头。
比起一同进宫的新妃们,她身上的宠爱够显眼了,不必再做些引人注目的事情。
语罢,温灼华抬眸瞥了眼周贵妃仪仗离去的方向,略一沉吟,对秋迎道:“秋迎去叫小允子,你们两个随本主四处逛逛。本主进宫这么久,都不曾看过这宫里的美景。”
秋迎福福身子,“是。”
太监不比贴身侍女,可以随嫔妃请安时进坤和宫殿里随身伺候。
他们只能守在殿外。
自秋迎回宛晴苑哭过那次后,温灼华便将小允子也带上了。
———
千伏湖位于御花园南,要想到御花园,必先经过这千伏湖。
它虽称为湖,其实只不过是稍大些的池塘,通过人力挖掘出来的,不似蓬莱湖那般宏伟阔气,可以乘小船游湖,而是不深不浅刚好没过人的头顶。
不过好在湖面清澈干净,岸侧又种下了几棵杨柳,微风徐来别有一番风味。
温灼华在秋迎的搀扶下,来到岸边。
自打小主落过水,差点儿没了性命的事发生后,秋迎现在见到水,心里还憷得慌。
“小主。”她握紧了女子胳膊,“您离这湖稍远一些吧,奴婢瞧着害怕。”
温灼华看穿了秋迎的担心,姝丽动人的脸上勾起一抹笑,“怕甚?你家小主又不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人。只是在这湖边走走,不会有事的。”
秋迎瘪瘪嘴,“可奴婢是。”
她虽不是被“咬”的人。
但她现在就是见不得这“井绳”。
“秋迎。”温灼华眼底似有深意流过,“人要敢于面对害怕的事。倘若不面对,以后皇上叫我一同游湖,难不成我要推辞掉?”
话音甫落,身后传来一道熟悉却森冷阴寒的女声:“你倒是想得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