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是最后一个走，出了谢水阁殿门，素琴搀扶住皇后，嗓音压得极其微弱：
“娘娘是想……”
她没再说下去，但多年间的主仆默契不用素琴多言，皇后也知晓她问的什么。
皇后回头不经意地看了眼头顶的匾额，喃喃道：“且等等看吧。”
其实她最属意的还是林婕妤。
不过方贵人有孕的时机太好。
若是个公主也就罢了，若是皇子，她还真得好好想想要不要记在她的名下。
坐上仪仗，出了颐和宫，皇后朝宫道对面紧闭的红门看了眼方才下令离开。
……
谢水阁在颐和宫，对面正着的便是禁足中的周贵嫔的未映宫。皇上铁血手腕，说禁足就是禁足，除了日常送膳食的宫人，期间任何人都不敢与未映宫的人有所接触。
在颐和宫络绎不绝的贺礼和往来不断的妃嫔中的衬托下，未映宫显得愈发凄幽。
院落再无以往精致，多处杂草丛生。
而被囚着的周贵嫔虽华服加身，眉眼间却早已没了盛气凛人的风采。她未上妆的脸庞形如枯槁，面若死灰：
“对面出了何事如此热闹？”
树倒猢狲散，自打周氏降为贵嫔，内务府便撤去贵妃应有的用度，伺候的宫人被抽走了大半。她脾气又不好，受不了一落千丈的待遇，对宫人非打即骂。
所以这些个宫人使了银子，找各种门路，纷纷调了出去。眼下整个未映宫仅剩下了守门的太监和沁枝，沁香几个宫人。
身为贵嫔的贴身婢女，沁枝，沁香受到的打骂比别人更甚。
沁香给贵嫔洗衣去了，殿内只剩沁枝。
面对周贵嫔的问话，沁枝心里倏然咯噔了一下。现在的未映宫犹如铜墙铁壁，很难有消息能传进来。
可坏就坏在颐和宫离得太近，那些妃子走在宫道上说的话，透过宫墙传了进来
心知主子得知真相，等待她的又是一场毒打，她嗓音颤颤巍巍的：
“好像是…对面的方…方才人怀孕了…”
果然，周贵嫔一听涣散的眼神突然升起阴郁的怒火，随意捞起手边的东西狠狠砸向沁枝：“都怪你！都怪你这贱人！”
她发作的突然，沁枝压根来不及躲，
茶杯倏然砸在脸上，清脆的破碎声后，鲜血顺着额头滴答滴答地往下流。
“娘娘！”红色模糊了视线，沁枝忍着疼痛和惊惧连连讨饶，“娘娘息怒啊。”
“当初你若拦住本宫些，本宫怎么可能落到今天这种地步！”周贵嫔一副不解恨，似要啖其肉食其骨的模样。
若不是沁香及时赶进来求情，又将沁枝带了出去，沁枝必定会伤得更重。
宫人厢房内，沁香替沁枝简单处理了下伤口，叮嘱道：“这些时日注意些，千万别让伤口碰到水。”
“沁香…”沁枝忍着语气里的哽咽，眼神似怨似恨，“我…我想离开…”
要知女子容貌多么宝贵。
哪怕是贴身伺候主子的宫女到了一定年纪也有被放出宫自行婚配的机会。
周贵嫔能丝毫不顾主仆情谊，倘若她容貌真有损，后半生岂不都没了指望。
“说甚胡话？”沁香压低嗓音，警惕地看了眼外面，确认这里只有她们二人时，才继续劝解她，“别忘了你我的卖身契！”
言外之意就是她们的卖身契捏在周家手里，别人能走，她们走不了。有卖身契在，周贵嫔真要她们性命，她们也无可奈何。
沁枝垂下脑袋，攥紧了手掌：
“是我痴心妄想了。”
这段日子，沁香也受了不少伤，见她这样子生出同病相怜的苦涩，她抿了抿唇，放轻了嗓音：“主子只是一时想不开，等她解了禁足，一切都会过去的。”
主殿还需要人伺候，安抚好沁枝，沁香不敢再耽搁下去，交代了句“好好休息”便匆忙赶回了内殿。
她走后不久，躺在榻上的沁枝突然坐了起来，清秀的脸上面无表情。
她抚了抚额头上的伤口，只看血流的程度就知这伤口有多么大。
更何况她又不是宫里的贵人，有上好的祛疤药物可以拿来敷，留疤是必然的事。
眼底神色变幻几许，沁枝咬咬牙，悄无声息下榻朝外面走去。也亏着周贵嫔的坏脾气让这未映宫的宫人都被吓走得差不多了。
是以，沁枝一路走来并未撞见他人。
阴凉处，正在打盹儿的太监听到脚步声骤然清醒，仰头看向来人：“哟这不是沁枝姑娘么？一会儿不见，怎么伤成这样子？”
沁枝不光被砸得地方儿疼，整个脑袋也跟着疼，胸口还直泛恶心。
所以她并未多言，只冷冷说了句：
“跟她说我同意了。”
太监闻言咧开嘴笑了：“得勒。”
———
天色渐渐沉下来，弯月爬过树枝登到了夜幕正中央。将最后一本奏折合上，萧峘渊靠向椅背，伸手去拿案上的茶盏。
男人掀开茶盖里面茶水所剩不多，他喝了一口放下，陈全安赶忙上前斟满。
作为御前总管，有些事不管皇上忘没忘记，他都得提醒一声。
于是陈全安顿了下开口：“皇上，方贵人有了身孕，您看是否要去看看她呢？”
闻言，萧峘渊未语，但他显然不会将后妃有孕这种事儿都给忘了。
方贵人有孕是他没料到的事情。
才和女子讨论过孩子，结果别的嫔妃却怀了身孕，叫他生出种莫名的情绪，甚至内心深处不敢去面对她……
陈全安觑着男人变幻莫测的脸，连呼吸声都放轻了许多。皇上想沅贵嫔诞下皇长子的心几乎摆在了明面上。
虽说虎毒不食子，但他眼瞧着皇上对沅贵嫔的特殊，刹那间，他甚至觉得皇上为了沅贵嫔生出不要这个皇嗣的心……
陈全安不敢细细想下去，暗自祈祷可千万别乱来啊。
皇上子嗣稀少一直是压在太后心头的大山。淑妃小产揭过不提，可皇上登基三载，后宫再无所出，太后只怕会彻底坐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