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驼枯瘦如爪的手指如同铁箍,死死扣着他的手腕,让他动弹不得。小六子绝望地闭上眼睛,准备迎接新一轮的放血酷刑。
“老毒物!我诅咒你喝水噎死!炼药炸炉!出门踩到墨玉尸覃!” 他在心里发出最后的悲鸣。
然而,预想中的刺痛并未传来。
小六子疑惑地睁开一只眼,只见毒手药驼的动作僵住了。他那张布满皱纹、常年被毒气熏染得发青发紫的老脸,此刻竟然泛起了一种极其不正常的…金紫色?如同熟透的茄子,还隐隐透着一股金属光泽!
药驼的身体在微微颤抖,扣着小六子手腕的手指,力量正在迅速流失。他另一只手死死捂着自己的心口,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眼神中充满了极致的痛苦、惊愕和…难以置信?
“咳…咳咳…噗——!” 药驼猛地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随即喷出一大口粘稠的、散发着刺鼻腥甜气味的金紫色血液!那血液溅落在树屋的地板上,竟然发出“滋滋”的声响,将覆盖着厚厚苔藓的地面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师…师父?!” 小六子惊呆了,连称呼都忘了改。这老毒物…把自己毒翻了?!他试着抽了抽手,药驼抓着他的手指竟然无力地松开了。
扑通!
药驼再也支撑不住,直挺挺地仰面栽倒在地,身体剧烈地抽搐着,皮肤上的金紫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开来!他双目圆睁,眼球布满了血丝,瞳孔开始涣散,嘴里断断续续地发出模糊的呓语:
“…逆…反…金线…蜈蚣…千…千蛛…毒…对冲…错了…都错了…” 声音越来越微弱。
一股极其霸道、带着强烈金属质感和麻痹效果的恐怖毒素气息,从药驼身上弥漫开来。树屋里那些原本慢悠悠爬行的毒蝎、毒蛇、毒虫,此刻如同遇到了天敌,惊恐地四散逃窜,瞬间钻进了各种缝隙角落,消失不见。连那锅一直咕嘟冒泡的“五毒羹”,此刻都安静了下来,墨绿色的汤汁表面结了一层诡异的金紫色薄膜。
小六子看着地上抽搐不止、七窍开始渗出金紫色血丝的药驼,又看了看掉在地上的那把淬毒匕首,一时间有点懵。
“这…这就把自己玩死了?” 他小心翼翼地凑近一点,试探着用脚踢了踢药驼的小腿,“喂?老毒物?还活着吗?别装死啊!我的血还没放呢!”
药驼毫无反应,只有身体还在无意识地抽搐,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小六子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心情复杂。一方面,这老怪物把他折磨得死去活来,试药试得他生不如死,死了似乎…罪有应得?但另一方面,这老家伙虽然变态,但好歹没真弄死他,而且这树屋…好像暂时安全了?他是不是可以…跑路了?!
自由!近在眼前!
小六子心头一阵狂喜!他立刻就想抱起自己的破瓦罐,脚底抹油溜之大吉!这鬼地方他一刻也不想多待!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瞬间,目光扫过药驼那张痛苦扭曲、金紫色的老脸,还有地上那滩散发着恐怖气息的金紫色毒血…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进他的脑海!
这老毒物要是真死在这儿了…他身上的毒气会不会爆发?这满屋子的毒药毒虫会不会失控?五彩毒瘴林外面可还有个筑基魔修在守株待兔!就算侥幸跑出去,万一被那魔修堵住,没这老毒物的树屋当屏障,自己岂不是死路一条?
更重要的是…药驼刚才喷血时念叨的“…金线蜈蚣…千蛛…毒…对冲…错了…” 这些字眼,如同钥匙,瞬间打开了小六子那被无数剧毒“淬炼”过的大脑!
无数种被强行灌入他体内的毒药、灵药的味道、性质、发作时的反应、在经脉中冲撞的轨迹…如同走马灯般在他混乱的记忆中飞速闪过!尤其是那“金线蜈蚣”的霸道刚猛,“千蛛毒”的阴柔缠绵…这两种极端毒素对冲时产生的毁灭性能量…他太“熟悉”了!因为药驼就用这两种毒素为主材,混合其他辅药,在他身上试验过一种号称能“破罡灭元”的奇毒!当时差点没把他直接送走!
而此刻,结合药驼的状态和地上的金紫色毒血,小六子那模糊的、基于无数次试药痛苦积累的“毒感”,以及梦中领悟的《混元导引》那点关于能量流转的皮毛感悟,瞬间碰撞出了一个极其荒谬、却又似乎…可行的结论!
“金线刚猛,主攻心脉…千蛛阴柔,蚀骨缠筋…二者相冲,如烈火烹油,本该瞬间爆发…但这金紫色…毒性凝而不散,反噬自身…像…像是被强行‘堵’住了?!” 小六子盯着药驼心口位置,那里金紫色最为浓郁,如同一个不断扩散的毒瘤!
“堵?为什么会被堵?药驼配的解药…是疏导还是压制?他刚才念叨‘逆反’…难道是解药配错了方向?本该疏导,他搞成了压制?结果把对冲的剧毒硬生生‘憋’在体内,炸膛了?” 一个大胆的猜测在小六子心中成型。
眼看药驼的抽搐越来越微弱,气息几乎要断绝。小六子一咬牙,一跺脚!
“妈的!赌了!老毒物,算你命大!小爷我今天就做回好人!要是救不活你,别怪我挖坑埋你的时候顺手把你那些宝贝毒虫都踩死!” 他恶狠狠地对着地上的药驼“威胁”道。
说干就干!小六子一个箭步冲到药驼那杂乱无比、如同垃圾堆般的“药架”前。目光飞速扫过那些瓶瓶罐罐。他对这些毒物太“熟悉”了!哪个瓶子装什么,什么颜色,什么气味,在药驼给他灌下去时都刻骨铭心!
“金线蜈蚣毒…霸道刚猛…需要阴柔之物中和疏导…千蛛毒阴柔缠绵…需要刚猛之物冲击化解…” 小六子嘴里飞快地念叨着,凭着那股近乎本能的“毒感”,手指如同穿花蝴蝶般在瓶罐间掠过。
“这个!‘寒潭水母精华’!极阴极寒,能柔化金线刚劲!” 他抓起一个冒着丝丝寒气、装着淡蓝色粘稠液体的水晶瓶。
“还有这个!‘地火蜥蜴血’!至阳至燥,能冲开千蛛阴缠!” 他又抓起一个触手滚烫、装着赤红色沸腾血液的火山石瓶。
他拿着两个属性截然相反的瓶子,冲到药驼身边。看着老怪物进气多出气少的样子,也顾不上什么剂量配比了,完全是死马当活马医!
“老毒物!能不能活,看你造化了!” 小六子心一横,左手捏开药驼紧咬的牙关,右手粗暴地将那冰寒刺骨的“寒潭水母精华”和滚烫灼人的“地火蜥蜴血”,一股脑地全灌了进去!
“咳咳咳…” 药驼被灌得一阵剧烈呛咳,身体猛地弓起!
“别停!药力在冲撞!需要引导!快!用你的灵力,别压着!顺着…顺着…” 小六子急得满头大汗,他根本不懂什么灵力运行路线,完全是凭着试药时身体对毒素冲击的本能反应,以及《混元导引》中那点“顺其自然,导气归流”的模糊感悟,胡乱地指着药驼的胸口下方,“这里!对!就这里!膻中穴还是啥的?把那股‘堵’住的劲儿,往这里引!冲开它!泄洪懂不懂?!”
他一边瞎指挥,一边紧张地盯着药驼的反应。
两股极端的药液入腹,加上小六子那毫无章法的“疏导指令”,在药驼濒临崩溃的体内,掀起了更加狂暴的风暴!
轰!
药驼的身体猛地一震!皮肤上的金紫色如同烧开的沸水般剧烈翻滚!他痛苦地嘶吼一声,七窍中喷出的金紫色血丝更多了!
“完了完了!弄巧成拙了!” 小六子心里咯噔一下,后悔不迭。
然而,就在他以为药驼马上就要原地爆炸的瞬间——
噗——!!!
一声沉闷的、如同开塞拔瓶般的巨响,从药驼的腹部传来!
紧接着,一股浓郁到化不开、带着腥臭和金属气息的金紫色毒气,如同喷发的火山烟柱,猛地从药驼的口鼻、甚至…某个不可描述的部位狂喷而出!直冲树屋屋顶!
嗤嗤嗤!
毒气撞在屋顶垂挂的干枯毒蛇尸体上,那些尸体瞬间被腐蚀得千疮百孔,化作飞灰簌簌落下!
喷出这股恐怖的毒气后,药驼皮肤上那浓郁的金紫色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虽然依旧青紫交加,但那股致命的金属光泽和凝滞感消失了!他剧烈起伏的胸膛渐渐平复,喉咙里的“嗬嗬”声也停了下来,涣散的瞳孔重新聚焦,虽然依旧虚弱,但…命保住了!
药驼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蹲在旁边、一脸紧张加后怕的小六子,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对剧毒反噬的心悸,但更多的是一种…如同发现了绝世奇珍般的狂热和难以置信!
“你…” 药驼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你怎么知道…要用‘寒潭水母’和‘地火蜥蜴血’对冲?还知道…要疏导至‘膻中’泄洪?”
“我…” 小六子挠了挠头,一脸茫然加无辜,“我不知道啊!我就是看你快死了,死马当活马医呗!想着你灌我的时候,这两种玩意儿好像能互相克一下?至于什么膻中穴…我就感觉你那儿堵得慌,像便秘…就让你往那儿使劲呗!”
他这完全是实话实说!靠的就是无数次试药积累的“身体记忆”和那点瞎蒙的急智!
但听在药驼耳中,却如同惊雷炸响!
不知道?死马当活马医?感觉堵得慌?!
药驼看着小六子那清澈中带着点愚蠢的眼神,再看看自己体内那被强行疏导开、虽然经脉受损严重但剧毒已解的现状…一个让他激动得浑身发抖的念头不可遏制地冒了出来:
天赋!这是与生俱来的、对药毒一道的绝世天赋!是近乎本能的“药感”和“毒感”!是无需学习、无需理解、仅凭直觉就能洞悉药毒本质的逆天能力!
这种人,万载难逢!是毒师梦寐以求的衣钵传人!不!甚至比他这个“毒手药驼”的潜力还要大得多!
药驼挣扎着坐起身,也顾不上体内经脉的剧痛了,枯瘦的手一把抓住小六子的胳膊,眼神热切得像是要把他融化:“小娃娃!不!小友!你叫什么名字?师承何人?可愿拜入老夫门下?老夫一身毒道绝学,尽可传授于你!保你百年内毒霸南疆!”
小六子被药驼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吓得一哆嗦,胳膊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拜师?学毒?天天跟这些毒虫毒草打交道?还要试药?想想那“焚脉锻骨丹”和“万蚁噬心膏”…小六子只觉得眼前发黑,屁股上的旧伤都开始隐隐作痛!
“不!不要!打死我也不学毒!” 小六子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拼命想抽出自己的胳膊,“前辈!老神仙!您行行好!您毒术通天,独步天下!我这人又懒又笨,资质驽钝,实在不是这块料啊!您就当我是个屁,放了我吧!我保证出去后不跟任何人提起您!您继续在这研究您的五毒羹,多逍遥自在啊!”
开什么玩笑!好不容易熬到老毒物自己翻车,眼看自由在望,让他留下来继承这“毒虫巢穴”?门都没有!
药驼看着小六子那避之不及、如同见了鬼的表情,眼中的狂热稍稍冷却,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深深的遗憾和惋惜。他知道,强扭的瓜不甜。这等天赋,若心不甘情不愿,强行留下也是暴殄天物。
“唉…” 药驼长长地叹了口气,松开了手,神情有些落寞,“罢了罢了…是老夫福薄,无缘收此佳徒。” 他挣扎着站起身,走到一个角落,从一个最不起眼的、布满灰尘的藤编箱子里,摸索了半天,掏出了几样东西。
一本用某种不知名黑色兽皮鞣制而成的厚厚册子,封面没有任何字迹,散发着淡淡的霉味和药草混合的奇异气息。
几个小巧的玉瓶和骨瓶,上面贴着歪歪扭扭的标签:“百解丹”、“避瘴散”、“祛毒膏”…
药驼将这些东西一股脑塞到小六子怀里。
“拿着!” 药驼的语气不容置疑,“这本《万毒简析》,是老夫毕生研究毒道的心得,虽然粗浅,但也算有点门道。上面记录了老夫所知的大部分毒物、毒虫、毒草的特性、相生相克之理,以及一些解毒、用毒的粗浅法门。你虽不愿学毒,但带在身上,或许…能帮你避开些灾祸。”
他又指了指那几个瓶子:“这些丹药,算是老夫给你的补偿和…谢礼。‘百解丹’能解百毒,‘避瘴散’可抵御瘴气侵蚀,‘祛毒膏’外敷,对一般毒伤有奇效。省着点用,老夫存货也不多。”
小六子抱着怀里沉甸甸的兽皮书和几个小瓶子,有点懵。这…这就自由了?还有赠品?
“至于这个…” 药驼的目光瞥向角落那个一直默默无闻的破瓦罐,犹豫了一下,“你这瓦罐…有点意思。虽无灵力波动,但材质特殊,能隔绝神识探查。拿走吧,装你的宝贝碗正合适。”
小六子赶紧把破瓦罐也抱在怀里,警惕地看着药驼,生怕他反悔。
药驼看着他那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最终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走吧走吧!沿着树屋后面那条被‘驱瘴藤’覆盖的小径一直走,就能走出这片彩瘴林了。外面…可能还有人等着你,自己小心。”
他挥了挥手,背过身去,不再看小六子。佝偻的身影在幽暗的树屋里显得有些落寞。
自由!真正的自由!
巨大的喜悦瞬间冲昏了小六子的头脑!他顾不上研究怀里的东西,更顾不上安慰“受伤”的老毒物,抱着他的破瓦罐、兽皮书和丹药瓶,对着药驼的背影胡乱鞠了一躬,然后如同被狗撵的兔子,头也不回地冲出树屋,朝着药驼指的那个长满灰绿色藤蔓的小径,连滚带爬、手脚并用地狂奔而去!
“自由啦!小爷我终于自由啦!老毒物!后会无期!祝你炼药永不炸炉!” 小六子欢快的呼喊声,在五彩斑斓的毒瘴林中渐渐远去。
树屋里,毒手药驼缓缓转过身,看着小六子消失的方向,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他低头看了看自己依旧隐隐作痛的手掌,那里残留着一丝小六子胳膊上的气息。
“天生毒体…万毒辟易…本能的药感…林天生…老夫记住你了。” 他低声喃喃,嘴角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带着点“慈祥”的笑容,“小家伙,这修真界毒物万千,人心险恶更甚剧毒…我们…还会再见的。”
说完,他走到那锅重新开始咕嘟冒泡的“五毒羹”旁,拿起那根骨勺,搅了搅,又沾了点汤汁放进嘴里,眉头微皱:“嗯…好像…还差点‘引子’?刚才那小子放的血…似乎有点意思…”
瘴林深处,小六子抱着他的“战利品”,沿着灰绿色藤蔓覆盖的小径,深一脚浅一脚地奔跑着。阳光透过越来越稀薄的五彩瘴气洒下,带来久违的暖意。
他低头看了看怀里那本散发着霉味和药味的《万毒简析》,又摸了摸那几个冰冰凉凉的丹药瓶,再感受着体内那变得更加凝练浑厚、带着一丝百毒不侵韧性的灵力…
“好像…这趟试药…也不全是坏事?” 他小声嘀咕着,脸上露出了一个劫后余生、又带着点小得意的笑容。
当然,如果能忽略掉屁股上还没好利索的伤,以及胃里因为长期试药留下的条件反射性恶心感,那就更完美了。
“赶紧离开这鬼地方!找个安全的地方,好好研究研究这破碗,还有老毒物给的‘好东西’!” 小六子加快了脚步,朝着瘴林之外的光明,飞奔而去。新的麻烦和奇遇,正在前方等待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