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子感觉自己掉进了一个冰冷刺骨、又黑又沉的深潭里。潭水不是水,是粘稠的、带着铁锈和血腥味的煞气,拼命往他骨头缝里钻,往他脑子里灌。疼,冷,喘不上气。
他想挣扎,手脚却像灌了铅,动不了。只能任由那股阴冷的力量拉扯着他,不断下沉。
就在他意识快要被彻底冻僵、吞噬的时候——
嗡!
胸口一点微弱的暖意,像寒夜里最后一点火星子,顽强地亮着。是玉佩!它还在,用那点可怜的微光,死死护着他心口一小块地方,不让潭水彻底淹没他。
同时,一股更霸道、更冰冷的力量,从他攥紧的右手传来(昏迷中他手里还死死抓着那柄古剑的剑柄)。这股力量不像玉佩那么温和,它像一块万年不化的寒冰,带着一股子斩断一切、破灭万法的凶悍劲儿,蛮横地冲进他身体,和他体内那点炼化煞气得来的、同样冰冷坚韧的灰色灵力撞在一起!
没有爆炸,没有排斥。两股冰冷的力量,像是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兄弟(虽然一个暴躁一个蔫坏),瞬间就搅和在了一起!它们在他枯竭的经脉里横冲直撞,虽然粗暴,却意外地驱散了不少侵入的阴冷煞气潭水!
“呃…” 小六子在冰冷的深潭里,被这股蛮力冲得闷哼一声,意识反而稍微清醒了一丝丝。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或者说是一段意念,直接在他混乱的识海里炸响!
【“…战…不休…守…不住…”】
【“…阵…破了…钥匙…在…哪…”】
【“…恨!恨!恨!”】
这意念破碎、混乱、充满了无尽的杀伐之气和滔天的恨意!像无数把冰冷的刀片,在他脑子里乱刮!震得他刚聚起的一点意识又要散掉!
【“…你…身上…有…钥匙…的味道…还有…守护…的光…”】
【“…煞气…为引…不屈…为骨…好!”】
【“…剑…名…破军…残式…予你…杀!杀!杀!”】
那狂暴混乱的意念突然变得清晰了一瞬,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紧接着,一段极其简练、却又蕴含着恐怖杀戮气息的运剑轨迹,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烙印进了小六子的意识深处!
那不是什么精妙的剑招,更像是一种最原始、最暴力的杀戮本能!凝聚所有力量于一点,无视防御,无视生死,只求一往无前,破灭眼前之敌!轨迹只有短短一截,后面明显残缺断裂,透着一股戛然而止的悲壮和不甘。
轰——!!!
烙印完成的瞬间,一股更加狂暴的剑意混合着古战场积累的煞气,如同决堤的洪水,顺着小六子抓着剑柄的手,狠狠冲进他的身体!
“噗!” 昏迷中的小六子猛地喷出一口带着冰碴子的黑血!身体剧烈抽搐起来!丹田里那个灰色气旋被这股外力冲击,疯狂旋转,几乎要爆开!全身经脉像是被无数把小锉刀同时刮过,疼得他灵魂都在尖叫!
但与此同时,那柄被他死死攥在手里的古剑“破军”,剑柄末端那颗蒙尘的暗红宝石,极其微弱地、持续地亮了一下。一股冰冷但温顺的意念,如同涓涓细流,缓缓流入剑柄,与小六子体内那点微弱的、带煞气的灵力建立起了某种微妙的联系。
认主!成了!
“嗬…嗬…” 小六子猛地睁开眼睛!视线一片模糊,天旋地转。他感觉自己像是被十头铁甲爆熊轮番踩过,又像是被扔进冰窟里冻了三天三夜,每一块骨头,每一条肌肉都在疯狂地叫嚣着疼痛!尤其是脑袋,像是被塞进了一堆烧红的铁块,里面多了一段冰冷、暴戾、残缺不全的玩意儿,硌得他脑仁疼!
“醒了!头儿!他醒了!” 猴子那张带着点淤青的脸凑了过来,声音里带着点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敬畏?
小六子想说话,喉咙里却只能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他转动眼珠,发现自己躺在一块铺着厚兽皮的破石板上,身上盖着好几层同样破旧的皮子,但还是冷得直哆嗦。旁边是熄灭的小火塘,入口处疤叔拄着骨杖站着,阿秀在警戒,大壮和老罗在角落里整理东西,气氛凝重。
“水…” 小六子艰难地挤出一个字,嗓子干得冒烟。
阿秀立刻递过来一个皮水囊。小六子顾不上水里的铁锈味儿,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口,冰凉的液体下肚,才感觉自己像是活过来了一点。
“你…感觉怎么样?” 疤叔转过身,沙哑地问。他的脸色依旧不好看,但看小六子的眼神,跟看猴子他们完全不一样了,复杂得很。
“疼…哪儿都疼…” 小六子实话实说,声音嘶哑,“像…像被一万头驴踢过…” 他想抬手揉揉太阳穴,刚一动,就牵扯到全身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更关键的是,他感觉自己的右手,像是废了一样,又沉又麻又痛,完全不听使唤。低头一看,右手还保持着紧握的姿势,指关节都发白了,而手里…
那柄锈迹斑斑的古剑“破军”,就静静地躺在他手边。剑身上的绿锈似乎剥落了一小片,露出下面暗沉冰冷的底色,剑柄那颗暗红宝石也黯淡无光。但小六子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和这把剑之间,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很微弱,很冰冷,但确实存在。而且脑子里那段冰冷的、充满杀伐气息的残缺轨迹,也清晰得让他无法忽视。
“这破玩意儿…差点害死小爷…” 小六子看着剑,心有余悸地嘟囔。昏迷前那惊险的一幕幕在脑子里闪过:厄运门老鬼的断臂,铺天盖地的厄运黑丝,还有自己那不管不顾的一“捅”…现在想想都后怕!完全是赌命!
“是你救了大家。” 疤叔走到他旁边,蹲下身,拿起那柄沉重的破军剑,粗糙的手指摩挲着剑柄的暗红宝石,眼神复杂。“这把剑…不简单。你…也不简单。” 他顿了顿,看着小六子,“昏迷的时候,这剑一直在你手里发光,很微弱,但驱散了不少靠近的煞气。”
小六子一愣,低头看看自己还发麻的右手,又看看那剑。昏迷中那冰冷刺骨的深潭、玉佩的微光、狂暴混乱的意念、还有那段被硬塞进来的杀戮轨迹…原来不是梦?
“头儿,咱们真得走了!” 老罗紧张兮兮地凑过来,手里那个破罗盘指针疯狂乱转,“刚才那动静,还有那黑袍老鬼的惨叫,肯定引来了不少东西!我这罗盘都快转飞了!煞气浓度也在升高!”
疤叔脸色一肃,立刻站起身:“收拾好了没?立刻走!”
“好了头儿!” 大壮背起鼓鼓囊囊的皮囊。
阿秀也收起了骨匕,把几个水囊挂好。
猴子虽然脸色还有点灰败,但也挣扎着背起了自己的东西。
疤叔把破军剑递还给小六子:“拿着,你的剑。” 语气不容置疑。
小六子看着那沉甸甸、锈迹斑斑的玩意儿,又看看自己还不太听使唤的右手,一脸苦相:“疤叔…这玩意儿…死沉…我现在…拎不动啊…”
“拎不动也得拎!” 疤叔眼睛一瞪,“它认了你,别人碰了晦气!猴子!你背着他!剑让他自己抱着!”
猴子哀嚎一声:“啊?又是我背?” 但看着疤叔那眼神,还是认命地走过来,把小六子像麻袋一样甩到背上。
小六子被颠得差点又吐出来,只能龇牙咧嘴地用还能动一点的左手,费力地环抱着那柄冰冷的破军剑。剑身贴着他破烂的衣服,那股子冰冷的煞意和脑子里那段杀戮轨迹相互呼应,让他感觉更冷了,也更…怪异了。
疤叔拄着骨杖在前开路,土黄色的光芒驱散着愈发浓郁的煞气。小队迅速离开了这片临时营地,一头扎进了更加深邃、更加危险的骸骨海洋深处。
小六子趴在猴子背上,随着颠簸,脑子里的疼痛稍微缓解了一点。他闭上眼,那段被硬塞进来的、名为“破军”的残缺剑招轨迹,就清晰地浮现在眼前。那不是什么精妙招式,就是凝聚所有力量,不管不顾地往前一刺!轨迹极短,却带着一股子玉石俱焚、破灭一切的惨烈气势。
“破军…破军…” 小六子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感受着怀里古剑冰冷的触感,又想起昏迷中那混乱意念里的“阵破了”、“钥匙在哪”、“恨”…
他隐约觉得,自己好像…又摊上大事了。而且这次摊上的事儿,可能比被老怪物追杀还麻烦。
“妈的…这运气…” 他无力地把下巴搁在猴子硌人的肩胛骨上,看着眼前不断掠过的、无边无际的惨白骸骨,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能不能…给小爷换点…省心点的宝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