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新序既定,幽冥却未归平静。
那横贯地府、承载无尽亡魂记忆与执念的忘川河,毫无征兆地,水位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下降!
浑浊的、蕴含着无数记忆碎片的河水,如同被无形的巨口吞噬,翻滚着、哀鸣着退去,露出深不见底的、遍布嶙峋怪石与沉淀了亿万载污秽的河床。
河床并非湿润的泥土,而是呈现出一种干燥、龟裂、仿佛被烈火灼烧过又急速冷却的琉璃化质地,散发出荒芜死寂的气息。
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阴魂的哀怨,而是一种更加古老、更加空洞的虚无感。
奈何桥失去了河水的依托,桥身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巨大的裂缝从桥墩向上蔓延,碎石不断坠落。
奈何桥那朦胧的器灵显化而出,是一个面容悲苦的老妪虚影,她抚摸着桥身巨大的裂痕,身形随着桥梁的损毁而不断闪烁,仿佛随时都会消散。
河床深处,一些被遗忘的、属于远古巫祭时代的残缺魂影被迫显形,它们并非厉鬼,而是保持着古老的祭祀姿态,此刻却仰天发出无声的哭嚎,仿佛在悲悼某种终极的失去。
“原来老身守的是这个秘密……”
孟婆残存的一点意念波动传来,带着恍然与解脱。
随着河水干涸,河床最深处,一片巨大的、覆盖着厚重污秽与封印符文的区域暴露出来。
此刻,那些符文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频率闪烁,明灭不定,其下的“东西”正剧烈冲撞着封印!
一股蛮荒、混乱、充满了最原始毁灭欲望的意志,如同实质的冲击波,一圈圈扩散开来!
那是被初代幽冥意志,乃至更古老存在联手封印于此的——混沌魔神残灵!
并非完整的魔神,而是其被盘古斩杀后,一丝最难磨灭的怨念与本质,被镇于忘川河底,以万古流逝的魂灵记忆与执念消磨其凶性。
如今幽冥剧变,轮回重塑,封印松动,它要挣脱而出!
干涸的河床并非终点。
那被吞噬的、海量的忘川河水,并未消失,而是在封印下方某个节点被疯狂压缩、积蓄,一旦封印彻底破开,积蓄的、蕴含着无尽负面能量的河水将如同灭世洪流,并非流向幽冥他处,而是会逆冲阴阳界限,直接灌入人间!
届时,生灵涂炭,万物沉沦,人间将化为新的鬼域!
封印裂纹处,逸散出的混沌气息化作无形的低语,并非任何已知语言,却直接作用于灵魂深处,勾起内心最原始的恐惧、暴戾与毁灭冲动。
十殿阎罗刚刚站起,便又抱头惨嚎,眼中泛起混乱的红光。
古巫祭魂的哭嚎变得更加歇斯底里。
悟空眉头微皱,这低语对他影响甚微,他那历经千劫百炼、证得真我的不磨意志如同磐石,任你万般蛊惑,我自岿然不动。
但他能感觉到,这仅仅是逸散的力量。
“噗!噗!噗!”
数十条由最精纯的混沌污秽与负面能量凝聚的、粘稠滑腻的黑色触手,猛地从最大的封印裂缝中钻出,如同拥有生命般,带着腐蚀法则、污秽万物的特性,卷向悟空以及附近所有蕴含能量的存在(阎罗、桥灵、古巫魂)。
触手过处,空间都被染上污浊的黑色,发出“滋滋”的侵蚀声。
悟空张口喷出一股混沌道火,火焰呈混沌色,迎风暴涨,与那污秽触手撞在一起。没有爆炸,只有剧烈的相互湮灭!
道火至纯至净,触手至污至秽,正是天生克星!
触手在火焰中疯狂扭动、收缩,发出刺耳的尖啸,但更多的触手正从裂缝中涌出!
道火虽能克制,但对方量太大,似乎无穷无尽。
那混沌残灵似乎被激怒,封印裂缝猛地扩大了一圈!
一股更加恐怖的吸力传来,并非针对物质,而是针对存在本身!
裂缝之后,隐约显现出一片绝对黑暗、绝对死寂的虚影——那是归墟的投影!
这残灵竟能引动一丝归墟之力!
奈何桥灵发出一声哀鸣,身形瞬间淡薄大半,几乎要被吸走。
连悟空都感到自身道果微微摇曳,与洪荒天地的联系被这股力量干扰。
三十六品混沌青莲虚影自主浮现,莲台垂下亿万混沌气流,将悟空牢牢护住,隔绝了那归墟投影的吸力。
青莲乃开辟之宝,正是归墟这等终结之力的对立面。
但青莲也只能护住悟空周遭,无法阻止那裂缝扩大,以及其后方积蓄的忘川水洪流。
就在悟空准备不惜代价,强行以混沌道果冲击那裂缝,阻止归墟投影扩张与洪水爆发之际——
“咚!!!”
一声沉闷至极、仿佛来自开天辟地之初的心跳声,猛地自干涸的河床最中心、那污秽封印的核心处响起!
紧接着,一股苍凉、厚重、霸道、蕴含着无上力量意境的磅礴气息,轰然爆发,瞬间冲散了混沌低语,压过了归墟投影的吸力!
那覆盖在核心区域的厚重污秽与破碎符文,在这股气息冲击下,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迅速消融、剥落!
露出了其下掩埋之物——
那不是预想中的魔神残骸,而是一块巨大无比、形似指甲、色泽青灰、质感如混沌玉石的石碑!
石碑之上,天然铭刻着一道简单、古朴、却仿佛蕴含着力量法则极致的斧凿痕迹!
盘古指甲所化!
这块石碑,才是忘川河真正的定河神石,是镇压这混沌残灵的根本所在!之前的封印,不过是附加其上的最后手段!
“正好看看混沌时代的老古董有多硬!”
悟空眼中精光爆射,他福至心灵,没有动用任何神通法力,而是将自身那不屈的、战斗的、打破一切的斗战意志,以及初悟的力之法则,毫无保留地灌注向那块盘古指甲石碑!
“嗡——!”
石碑仿佛被同源的气息唤醒,其上那道斧凿痕迹骤然亮起!
一道凝练到极致、仿佛能劈开混沌、重定地水火风的虚幻斧光,自石碑上冲天而起,并非斩向实物,而是直接劈入了那扩张的封印裂缝之后,劈向了那混沌残灵的核心本质与归墟投影!
“嗷——!!!”
一声充满了极致痛苦与恐惧的、非人般的尖啸,自裂缝深处传来!
混沌触手瞬间缩回,归墟投影剧烈震荡后消散,那积蓄的忘川水洪流仿佛失去了支撑,轰然落下,却并未倒灌人间,而是被那石碑散发的力量平息、导引,开始缓缓重新注入河床。
裂缝开始弥合,混沌残灵的气息被重新镇压回去,比之前更加牢固。
奈何桥停止了崩塌,桥灵虚影稳定下来。
古巫祭魂停止了哭嚎,对着石碑方向,虔诚跪拜。
悟空立于逐渐恢复水位的忘川河边,看着那块缓缓沉寂下去的盘古指甲石碑,心中波澜起伏。
这幽冥,埋葬的秘密,远比他想象的更深。
而这盘古遗泽,又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