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叶被月光剪碎,簌簌落进锁龙井的石井栏。陈冬生蹲在井边抽烟,火星子溅在青石板上,映出井壁上斑驳的符咒——那是村里的老族长去年用朱砂新画的,说是能镇住井里的邪祟。
\"冬生,别靠近那口井!\"路过的张婶拽紧了孙子的手,\"上回村西头的二丫就是在井边摔断了腿,老辈人说这井......\"
\"封建迷信。\"陈冬生弹飞烟头,望着井口深处。井水在月光下泛着青灰色,隐约能看见自己的倒影,左脸颊上的胎记格外醒目。他想起三天前在县城网吧看到的论坛帖子:\"锁龙井的传说,月圆夜许愿能实现任何愿望,代价是......\"
手机在裤兜里震动,是赌债催款的短信。陈冬生摸了摸口袋里的骰子,那是他昨晚输光生活费的罪魁祸首。月光爬上井栏的瞬间,他鬼使神差地跪下,对着井口轻声说:\"我想要钱,很多很多钱,什么代价我都愿意付。\"
井里突然传来气泡翻涌的声音,像是有人在水下发出笑声。陈冬生后退半步,看见自己的倒影突然扭曲,变成一张咧开嘴的脸,露出尖利的牙齿。他揉揉眼睛,倒影又恢复正常,只有几片槐叶漂在水面,像几只溺水的蝴蝶。
第二天清晨,陈冬生在门口发现了个红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叠得整整齐齐的现金,足有两万块,还有张纸条:\"钱会有的,别贪心。\"他捏了捏自己的脸,痛感真实。昨晚的许愿,居然真的灵了。
但从那天起,诡异的事情接踵而至。深夜起床上厕所时,他总能听见井边传来\"咚咚\"的敲击声,像是有人用石头砸井壁。推开窗望去,却只看见槐树影在月光下摇晃,像无数只招手的手。
更奇怪的是,家里开始出现莫名的黑影。有次他在厨房烧水,转身时看见冰箱门上映出个佝偻的身影,穿着蓝布衫,头戴斗笠,等他回头,却只看见蒸汽模糊的玻璃。而他左脸颊的胎记,最近总隐隐作痒,照镜子时发现,胎记边缘竟长出了细小的鳞片,像鱼鳞般泛着青灰色的光。
第七天夜里,满月如盘。陈冬生刚躺下,就听见窗外传来清晰的呼唤:\"来井边......钱在井里......\"那声音熟悉得可怕,竟是他三个月前溺亡的父亲。
他梦游般起身,顺着月光走到井边。井栏上的符咒不知何时被撕毁,露出下面刻了百年的文字:\"锁龙井,镇邪灵,许愿者,需献睛。\"陈冬生感觉有双冰冷的手按在他背上,低头望去,井水倒映出的不再是自己的脸,而是父亲泡得发胀的尸体,右眼空洞洞的,正对着他微笑。
\"冬生,把眼睛给我......\"父亲的声音从井底传来,无数气泡涌出水面,每个气泡里都映着陈冬生惊恐的脸,\"你许愿时没看清楚代价吧?井灵要的,是许愿者最珍贵的东西。\"
陈冬生想跑,却发现双脚被青苔缠住,怎么也挪不动。井里的水突然沸腾起来,一个穿着古代官服的身影缓缓升起,头戴乌纱帽,腰间挂着串人眼球,正是县志里记载的、明朝因贪污被处死后投井的县令。
\"又有许愿的活人了。\"县令的眼球在眼眶里转动,发出\"咯咯\"的笑声,\"这次是要眼睛,还是舌头?\"他抬手一挥,陈冬生感觉左脸剧痛,伸手一摸,鳞片已经覆盖了半张脸,而胎记的位置,正在裂开一道血缝。
千钧一发之际,陈冬生想起红布包里剩下的钱。他颤抖着掏出钞票,扔进井里。奇迹般地,缠绕他的青苔松开了,县令的身影也开始模糊。但就在这时,井里伸出无数只手,每只手上都长着青灰色的鳞片,指甲缝里嵌着泥土和眼睫毛,抓住了他的脚踝。
\"想跑?\"父亲的尸体从井里坐起来,张开嘴,里面爬出无数条黑色的虫子,\"你以为钱能赎罪?当年我就是拿了井里的钱,才被拖下去当替死鬼的!\"
陈冬生这才想起,父亲溺亡前一天,曾在家中藏过一笔不明来历的现金。他拼命挣扎,却看见自己的手正在变成青灰色,鳞片顺着手臂迅速蔓延。井栏上的槐叶突然全部飘落,盖住了他的脸,叶片上赫然印着红色的符咒,正是被他毁掉的那张。
\"救......救命!\"他的呼喊被井水吞没,县令的手抓住了他的头颅,指甲刺进他的左眼。剧痛中,陈冬生听见村里的雄鸡开始打鸣,而自己的身体正在下沉,下沉,最终落入井底的淤泥里,那里堆满了白骨和眼珠,还有无数个红布包,在黑暗中泛着诡异的红光。
天亮时,村民在井边发现了陈冬生的拖鞋,井水里漂着一片带血的鳞片。老族长摇头叹息,重新在井栏上贴好符咒:\"锁龙井每三十年收一次活人,这次的许愿者,怕是早就被井灵勾了魂去了。\"
从那以后,村里再也没人敢靠近锁龙井。但每到月圆之夜,仍有人听见井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声,还有硬币落入水中的\"扑通\"声,像是井灵在诱惑下一个许愿的活人。
而陈冬生的房间里,那个红布包至今还放在床头,里面的钞票早已变成了冥币,每张冥币上都印着一个眼睛的图案,仿佛在盯着每个路过的活人,等待着下一个月圆之夜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