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婆婆抬起头看着她,盛知意在对方看过来的时候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凶神恶煞。
望着盛知意温柔的笑脸,犹豫了一会儿后,李婆婆如实相告,苍老的声音里满是辛酸和无奈。
她说:“这样的花不可能送去花店,但是,我可以买点便宜的塑料包装纸简单包一下,到了晚上,拿到市区去卖。”
李婆婆叹了口气,继续说:“小姐,您可能不知道,在白沙,有很多经济条件没那么好的人,这样的人,更看重性价比,是否完美无瑕反而没那么重要。
就算是没有太多的钱,偶尔也是想要买一束花改变一下心情的,他们中很多就只买一支,对我来说,能卖出去一支也是好的,一支玫瑰花的价格,可以给我六岁的小孙子买一个肉馅的餐包,当做早餐足够了。”
而这些钱的成本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对她来说能卖一点是一点,但凡卖出一支也好过待在家里什么都不做。
李婆婆越说越激动,上手抓住了盛知意的手腕,她的动作令盛知意浑身僵硬了一下,但她却没有条件反射的将人推开。
她只是有点不自在,在萧长嬴想要上前制止的时候,对其摇了摇头。
“没事,”她说。
“小姐,这件事请不要怪张生,他只是太善良了,错在我,如果你们想要赔偿,如果……”
李婆婆有些说不下去了,就算她有心赔偿,这两年来卖花的钱也因为日常的开销花掉了,每一次卖花得来的钱有限,日积月累之后,对她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现在让她拿,她断然是拿不出来的。
但是,她不能因为这件事让帮她的人丢掉工作,在说这话的时候,她已经开始计算自己那本就少得可怜的养老金了。
“小姐,”张叔着急的喊她,希望她看在已故的老夫人的面子上,不要追究李婆婆的责任。
“小姐,那些钱,她拿不出来的,这件事怪我自作主张,我们算一下大概有多少钱后,从我的工资里扣,您看可以吗?”
事情发展成这个样子,任谁都不想。
萧长嬴有些看不下去了,轻声叫了盛知意一下。
“盛小姐……”过去,他跟这两个人素未谋面,他们的事情跟他并没有关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两个人如此卑微,他莫名觉得有点于心不忍。
如今这个时代,最没用的就是同情心,饶是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一万遍,此时的萧长嬴仍旧觉得这个老婆婆很可怜。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他自己已经失去了长辈家人,却在看到别人家的老人时,无法狠心的当做一个旁观者。
“盛小姐,这笔钱……我帮她付吧。”
盛知意闻言,扭头看着萧长嬴,在短暂的惊愕了一下后,倨傲的下巴微微抬起,眼眸中忽然多了一丝不满。
她反问萧长嬴,“萧先生很有钱吗?”
“什么?”
盛知意嗤笑一声,“我在问你,你很有钱吗?”
盛知意忽然这样问,一时间,萧长嬴无法洞悉她的真正意图。
不过,他能够看得出来,自己突然插话令盛知意很不满。
萧长嬴这个人有一个很大优点,那就是在做出不妥的事情后,能够及时的反思自己。
他承认,说这种话的自己着实有些莽撞。
“我只是想着……”
盛知意转过脸,不再看萧长嬴,很明显不想再听他继续说下去。
将手中的玫瑰重新放入背篓中,盛知意对李婆婆说,“您把背篓放下来吧,这样一直背着,不重吗,玫瑰花枝上的刺不会刺到您的背吗?”
李婆婆战战兢兢的看着盛知意,不知道面前这个看起来很和善的姑娘真实的心性又是什么?
他们这种无权无势的穷人对富人有着天然的畏惧,因为她明白富人只要动动手指,她就有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李婆婆十分听话的将背篓放在脚边,却不肯让盛知意去看她的背。
她很不安,像是听候发落的犯人那般,这种从心底发出的担忧和惧怕,盛知意本人看了都觉得可怜。
“这样有瑕疵的花卖不出什么好价钱,要剪去卖的话,应该找些好的,像是这样的。”
说着,盛知意伸手从萧长嬴怀里抱着的水桶中随意抽出一支拿给李婆婆看。
“这样的含苞待放,不管是花苞还是枝叶,都没有任何的瑕疵,这种在鲜花中属于上品,不管是豪华酒店,还是高档一些的花店,都能卖个好价钱。”
盛知意语气温和的给李婆婆讲解鲜花的优劣,在场的三个人都没明白她的意图到底是什么,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脸的疑惑。
盛知意没有理会另外两个人,而是对李婆婆说:“我从没有想过要让你赔偿这两年来从这里剪花去卖的所得,虽说我家里是做生意的,商人重利分毫必争,但我不是,我不是商人,所以这个规则在我这里不成立。”
此言一出,萧长嬴立刻就懂了,同一时间,他也明白了为什么刚才自己说要帮助李婆婆赔偿的时候,盛知意突然变得不满。
分明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这个女孩子的善良并不是做做样子的表面功夫,她是真的乐善好施。
张叔仔细品了品盛知意的话,尽管不太敢确定,却还是喜出望外。
“小姐,你的意思是……”
盛知意对他笑了笑,“以前,我听家里说过,白沙花圃这边的花,除了供自己家用外,只有特殊时候会采下来送给朋友。”
她记得爷爷好友孙子的婚礼上用的上万朵玫瑰就是自家花圃免费提供的,既免去了从国外空运的耗时耗力,也拉拢了两家关系,即便东西不大也不值多少钱,说到底也是礼尚往来。
他们家对外说是为了沾喜气,其实,是给足了对方面子,免得让对方落下一个连婚礼上装饰用的花的钱都舍不得出的小气话柄。
“毕竟这种时候是少数,除此之外,也没有了其他的用途。”
盛知意转头看向一旁满脸喜色的张叔,笑容愈发温和了,“张叔,以后,就让婆婆剪些品质好的去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