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身,踱着步,一副指点江山的气派。
“此等竖子,不知礼数,不敬王化!我们,就要代表王化,去‘教化’他!”
“我已决定,联合诸位,派出一位代表,去那黑木县,‘劝降’韩云!”
“名为劝降,实则,是给他一个最后的通牒!”
一个下首的胖员外小心翼翼地问道:“王家主,那……那韩云要是不听劝呢?”
王宗耀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冷笑。
“不听?那就让他知道,钱,在我等士族门阀面前,一文不值!”
……
三日后。
黑木县县衙大堂。
韩云依旧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斜靠在暖玉太师椅上。
王霸和吴用分立左右,神情肃穆。
堂下,站着一个身穿锦袍,头戴纶巾的中年文士。
此人正是广平王氏派来的代表,王家旁支的翘楚,王琛。
王琛自视甚高,一进大堂,见到韩云这副懒散模样,眼中便闪过浓浓的鄙夷。
他只是对着韩云稍稍一拱手,便昂首挺胸,摆出了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你,就是韩云?”
那口气,不像是问话,倒像是在审问。
王霸当场就炸了,独臂握住刀柄,就要发作。
“你个什么东西!敢对主公无礼!”
韩云抬了抬手,制止了王霸。
他连眼皮都没抬,只是懒洋洋地“嗯”了一声。
王琛见状,愈发觉得这韩云不过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土财主,内心的优越感更盛了。
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教训的口吻,开始了他的“教诲”。
“竖子!你可知罪?”
“你聚众谋反,已是滔天大罪!如今又在黑木县倒行逆施,分发钱粮,收买人心,扰乱纲常!此乃不敬王化,与禽兽何异?”
“你以为有几个臭钱,就能为所欲为?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我广平王氏,乃百年望族,世代书香,最重礼数。今日,我家家主念你年少无知,特派我前来,给你指一条明路!”
王琛顿了顿,下巴抬得更高了,脸上带着一丝施舍般的怜悯。
“只要你现在,立刻散尽家财,解散你手下这群乌合之众,然后自缚双手,前往我广平王氏府前跪地请罪,将你所有的一切,都献给我王家。”
“我家主公,或可大发慈悲,看在你还算识时务的份上,向朝廷为你求情,保你一条狗命!”
说完,他便负手而立,一脸傲然地看着韩云,等待着对方感激涕零地跪下,或是惊恐万状地求饶。
整个大堂,安静得可怕。
王霸的脸已经憋成了猪肝色,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吴用也是面沉如水,摇着羽扇的手,青筋毕露。
然而,预想中的场景并没有出现。
等了半晌,韩云才慢悠悠地抬起头,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仿佛刚刚听了一段催眠的经文。
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着面前这个自我感觉良好的王琛,脸上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
“说完了?”
王琛一愣。
“说完了!你……”
“哦。”
韩云点了点头,然后歪着脑袋,用一种极其认真的语气,问出了一句让王琛当场宕机的话。
“你跟我谈钱?”
王琛整个人都懵了。
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就像是被一柄大锤狠狠砸了一下,嗡嗡作响,一片空白。
啥玩意儿?
跟我谈钱?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这是谋反大罪的谈判桌上该说的话吗?
难道这个泥腿子出身的土财主,被自己一番义正言辞的“教诲”给说傻了?
“竖子!你……你什么意思?”
王琛强行压下心头的荒谬感,厉声喝道,重新掌控谈话的主动权。
在他看来,跟这种满身铜臭的暴发户,就不能讲道理,只能用身份和王法,把他彻底碾碎!
然而,韩云接下来的话,直接让他那套士族门阀引以为傲的逻辑,彻底崩塌。
“意思就是,让你开个价啊。”
韩云从太师椅上稍微坐直了些,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用一种仿佛在菜市场买白菜的语气,慢悠悠地说道:
“你们广平王氏,从你家那个什么家主王宗耀,到你们家最下等的仆人。从刚会走的老太太,到还在襁褓里的娃娃。哦,对了,还有你们家养的那几条看门狗,也算上。”
“打包,一起卖给我。”
“你给算算,总共值多少钱?”
“……”
“……”
整个大堂,死一般的寂静。
王霸的独臂青筋暴起,他张着嘴,看看自家主公,又看看堂下那个已经石化的王琛,感觉自己这辈子听过的所有骂人话,加起来都没有主公这一句来得……狠!
太他娘的狠了!
这已经不是在羞辱人了,这是在把一个百年望族的牌坊,按在地上,用脚底板子来回碾啊!
军师吴用也是嘴角一阵狂抽,摇着羽扇的手都停了。
他自问读遍天下兵书,什么攻心之计,什么瓦解敌势,他都了然于胸。
可主公这一手……
这是什么路数?
这他娘的叫“灭族之计”?
还是“抄家之计”?
“噗——”
王琛终于从极致的震惊中反应了过来,气得眼前一黑,差点当场喷出一口老血。
他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白到红,再从红到紫,最后变成了猪肝色!
“竖子!!竖子啊!!!”
他伸出手指,颤抖地指着韩云,因为极度的愤怒,声音都变得尖锐刺耳,如同被踩了尾巴的野猫。
“狂徒!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徒!”
“你……你竟敢!竟敢如此羞辱我广平王氏!!”
“我王氏乃百年望族,书香传家,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岂是……岂是你这等满身铜臭的商贾所能估价的?”
“礼义廉耻!纲常伦理!你懂吗!啊?”
“你这是在亵渎!是在践踏王化!你……你罪该万死!!”
王琛气得浑身发抖,唾沫星子横飞,将他能想到的所有彰显自己高贵、痛斥对方卑劣的词语,全都吼了出来。
然而,面对他这番歇斯底里的咆哮,韩云的反应,只是掏了掏耳朵。
“唉,说来说去,还是嫌钱少嘛。”
韩云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我懂的”表情,懒洋洋地摆了摆手。
“行了行了,别嚷嚷了,跟个深闺怨妇一样,吵得人头疼。”
他甚至都懒得再看王琛一眼,只是对着堂外淡淡地吩咐道:
“来人。”
“把给这位王先生的‘见面礼’,抬上来让他瞧瞧。”
“是!”
亲兵一声应和。
很快,沉重的脚步声响起。
一队队的士兵,两人一组,抬着一口口上了锁的黑色大木箱,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