郓哥挨了王婆一顿栗暴,提着破梨篮在街上游荡,心里那把火快把天灵盖都掀了。正撞见武大挑着炊饼担子晃悠过来,活像只移动的糯米团子。
“哎哟武大,几日不见,吃这么肥了?”郓哥故意咂嘴。
武大放下担子抹汗:“天天啃炊饼哪能肥?”
“少蒙人!前日我满街找麦麸喂鸡,人人都说你囤了一屋子。”郓哥绕着武大转圈,“没麦麸你能养这么膘肥体壮?下锅煮了都冒不出油花!”
武大急得跳脚:“小猢狲骂谁是鸭子?我娘子从不偷汉子!”
“她是不偷汉子——”郓哥突然压低声音,“她偷整个汉子铺子呢!”
武大的脸唰地褪了血色,死死攥住郓哥:“谁?!”
郓哥伸出三根手指:“三杯酒,我带你捉现行。”
等武大在酒馆割肉买酒伺候完这小祖宗,郓哥才翘着脚爆料:“你家金莲和西门庆在王婆茶坊日日快活,我去捉奸反被那老狗打出来!”他指着额头的青包,“这就是铁证!”
武大哆嗦着灌下半碗酒,突然拍案而起:“我这就去剁了这对狗男女!”
“剁个头!”郓哥一把拽住他,“王婆是千年狐狸精,西门庆能打二十个你!听我的——”他凑到武大耳边嘀咕半晌,最后比划着,“见我丢出篮子,你就往里冲!”
次日紫石街巷口,郓哥蹲在墙角啃炊饼,见武大来了使个眼色。不多时茶坊晃出个锦袍身影,郓哥立刻朝武大点头。
郓哥拎着空篮子冲进茶坊就骂:“老猪狗!昨日为何打我?”
王婆正在嗑瓜子,闻言蹦起来揪他耳朵:“小畜生找死!”
“打啊!有胆打死我!”郓哥猛地将篮子甩上街,脑袋狠狠顶在王婆肚子上。老虔婆猝不及防撞在墙上,疼得嗷嗷叫唤。
此时武大赤膊冲来,王婆吓得魂飞魄散:“武大来啦!”嗓子都劈了叉。
房门紧闭,武大撞门大骂:“好一对奸夫淫妇!”
房里潘金莲用背死死抵住房门,朝床底尖叫:“平日吹牛能打虎,纸老虎都吓软脚虾!”
床底下立刻钻出西门庆:“娘子闪开!”开门飞起一脚,正中武大心窝。可怜三寸丁像破麻袋般倒飞出去,“咚”地砸在楼梯口。
西门庆趁机夺门而逃。郓哥见势不妙,撒丫子溜得比兔子还快。
王婆扶起武大时,见他嘴里汩汩冒血泡,慌得直拍金莲房门:“快拿热水!要出人命了!”
当夜武大躺在床上,胸口凹下去一块。潘金莲描眉画眼又要出门,被他一把拽住衣袖:“我若死了……武二回来……你……”
潘金莲甩开手冷笑:“你兄弟在景阳冈打虎,莫非还能打嫂子?”
这话传到西门庆耳朵里,他正在喝花酒,手一抖全泼在袍子上:“武松?那个杀虎的活阎王?!”
“慌什么!”王婆捻着佛珠过来,“两条路:短做夫妻,等他兄弟回来你俩散伙;长做夫妻嘛……”她眼里闪过毒蛇般的光,“一包砒霜送他上路,烧成灰埋进乱葬岗,武松回来死无对证!”
西门庆咬碎银牙:“砒霜我去弄!”
砒霜到手那夜,潘金莲端药的手直抖。武大喘着粗气说:“治好我……武二跟前绝不提半个字……”
药碗递到嘴边时,潘金莲瞥见铜镜里自己惨白的脸。她突然心一横,掐住武大下巴就往里灌!滚烫药汁混着砒霜灌进喉咙,武大猛地瞪圆眼睛:“疼……肚子像刀绞……”话音未落,潘金莲抱起三床被子劈头盖脸压上去,整个人骑在他身上。
被褥下传来野兽般的呜咽。渐渐地,那团拱起的被褥不动了。
王婆幽灵似的闪进来,拎着桶滚水泡烂麻布:“七窍流血了吧?拿热布一擦,神仙都验不出!”说着掀开被子,只见武大眼珠凸出眶外,指甲缝里全是血。
两人把尸首拖到楼下灵床,潘金莲掐着大腿干嚎:“当家的心疼病去了啊——”眼泪半滴没掉。
五更天西门庆溜进门,往王婆手里塞银子:“棺材铺找何九叔!那人最精,多给封口费。”
天明时分,何九叔慢悠悠晃到紫石街。巷口突然被西门庆拦下:“九叔留步!”硬把他拽进酒楼雅间。
十两雪花银拍在桌上。“武大殓葬之事,”西门庆压低嗓子,“求个周全。”
何九叔摸着银子暗惊:西门大官人何时这般关照卖炊饼的了?
灵堂里,潘金莲一身素缟扑在棺材上嚎啕,袖口却干干净净。何九叔上前掀开白布,刚瞅一眼就魂飞魄散——尸身指甲乌青嘴唇发紫,分明是砒霜中毒!
“嗬!”何九叔喉咙里发出怪响,踉跄后退撞翻烛台。那锭银子在怀里烫得像火炭,他眼前猛地发黑,一口鲜血喷在孝幡上。
众人惊呼着围上来时,何九叔已直挺挺倒地。指甲抠进青砖缝,脸比死人还惨青。
棺材里的武大还张着嘴,仿佛在无声狂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