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清嘿嘿一笑,从油渍麻花的招文袋里掏出一卷破账本——活像从泔水桶捞出来的厕纸。
“哥,前些日子赌输了裤衩,被人引去安乐村王家黑店翻本。正巧官家要查客商,店主是个睁眼瞎,央我替他抄了半月流水账。”
他翻到六月初三那页,口水星子溅上账本:“七个推车的枣贩子!领头那白净面皮的,抢着说姓李,可你兄弟我这双招子——嘿!当年跟闲汉投奔过晁保正,扒了皮也认得!”
何涛眼珠子差点瞪出眼眶:“晁盖?东溪村那位‘及时雨’结拜兄弟晁天王?”
“可不!”何清唾沫横飞,“后头更有趣!我随店主去赌钱,撞见个挑醋桶的矮子。店主喊他‘白太郎’,背后跟我说那是赌场老油条‘白日鼠’白胜!再后来…黄泥冈劫生辰纲的戏文满街唱,我琢磨着——不是晁盖带头,还能是谁?!”
何涛狂喜得差点把房梁顶穿,揪着何清直奔济州府衙。太守听罢当场摔了茶盏,八个公差连夜扑向安乐村,直闯白胜家。
三更天,众人踹开破木门,见白胜裹着棉被发抖。公差一声吼:“黄泥冈干得好事!”白胜嘴硬得像煮不烂的牛筋,公差们却从他家床底下刨出一包金银——白日鼠的脸霎时比死人还白。
公堂上水火棍轮流伺候,白胜被打得哭爹喊娘。府尹冷笑:“晁盖都招了,你装什么蒜?”
白胜终于怂了:“我只认得晁保正…那六个是雇我挑酒的,连脸都没看清啊!”
府尹捻须点头:“好办!抓住晁盖,还怕钓不出虾兵蟹将?”转头把烫手山芋塞给何涛:“你!带二十个精干弟兄,去郓城县抓人!记着——”府尹压低嗓门,“悄摸的!走漏风声,小心太师摘你脑袋当球踢!”
郓城县衙门口静得能听见蚂蚁打架。何涛蹲在对门茶铺,灌了三壶茶才等到押司宋江下衙。
只见来人:眼似丹凤飞寒星,眉如卧蚕隐风雷。步伐虎行带煞气,顾盼龙吟藏玄机——正是江湖人称“孝义黑三郎”、郓城县头号及时雨的宋公明!
“押司救命!”何涛拽着宋江袖子往茶坊钻,活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黄泥冈八个贼人劫了生辰纲!白胜招供,主犯就是您治下东溪村晁盖!”
宋江心里咯噔一下,面上纹丝不动:“哦?晁盖这刁民,本县早想办他了!”
何涛急吼吼递上公文:“求押司速速通报知县!”
“好说!”宋江一拍大腿,“我这就回家安排老父晚饭,半炷香后陪您面见知县!”转身出门刹那,后背冷汗已湿透官袍——
晁盖!我的结义兄弟!此刻不救,明日你脑袋就得挂在城门口风干!
宋江打马狂奔,二十里路缩成一阵风。晁家后园葡萄架下,吴用正摇着鹅毛扇吹牛,公孙胜掐指算命,刘唐抱着酒坛打鼾。
“哥哥快逃!”宋江撞进后院,气都来不及喘,“白胜落网把你们卖干净了!济州捕快就在县城,专等你七颗人头请功!”
晁盖手中酒杯哐当坠地:“贤弟…”
宋江一把攥住晁盖,“你带队投石碣村阮氏三雄处,吴用、刘唐先行打点,能跑多快跑多快!”转身又补一句,“对了——朱仝雷横带兵夜袭,最迟二更到!”语毕翻身上马,扬鞭卷尘而去,深藏功与名。
葡萄架下死寂。
吴用鹅毛扇僵在半空:“刚才…是宋押司?”
晁盖抹了把冷汗:“不是他,我们四个现在该在黄泉路上斗地主了!”
吴用鹅毛扇“啪”地合拢:“三十六计——溜!”
晁盖愁道:“石碣村几个打鱼的,塞得下我们?”
“我的天王哟!”吴用扇柄敲桌,“石碣村往前就是梁山泊!如今那山寨红火得很,官兵见了都绕道!咱带生辰纲的黄金当投名状,还愁没饭吃?”
五担金珠宝贝绑上骡车。吴用揣着铜链当指挥,刘唐抡朴刀开道。晁盖一脚踹开库房:“愿走的,金银随便抓!想留的,领安家费各寻活路!”庄客们瞬间分成两派:要钱的扑向库房,要命的扛起包袱冲进夜色——晁家庄上演大型分手现场。
县尉领着百来号官兵,举火把如长龙逼近东溪村。朱仝却突然勒马:“晁盖家有前后两门,强攻必逃一人!”
雷横粗声道:“咋办?”
朱仝眼珠一转:“我熟晁家庄暗道,带三十人堵后门。你护着县尉走前门,听我唿哨为号!”心里暗笑:雷憨子,对不住咯!
雷横表面点头,肚里嘀咕:“当老子傻?朱仝跟晁盖穿一条裤子,分明要放水!”
众人杀到庄前,却见晁家庄烈焰冲天!
雷横心领神会,故意扯嗓门吼:“贼人烧庄啦!冲进去抓活的啊——”官兵们挤在前门耍猴戏,后门处朱仝早瞧见晁盖身影。
“保正!这儿走!”朱仝佯装挥刀,实则闪出通道。
晁盖、公孙胜带庄客旋风般突围。朱仝边追边压低声音:“直投梁山泊!雷憨子那边我忽悠!”眼看人走远,他突然“哎哟”扑进泥坑:“天太黑…腿扭啦!”
县尉暴跳如雷:“正贼呢?!”
朱仝揉腿哼哼:“黑灯瞎火的…弟兄们又怂…”
雷横适时蹿出来帮腔:“贼人凶悍!早跑没影啦!”
官兵们齐声附和——傻子才真拼命!唯有何涛眼前发黑:完犊子!空手回去见府尹,怕是要挨太师牌铡刀!
郓城县大堂灯火通明。
知县时文彬亲自审问晁家邻居:“说!晁盖逃哪了?!”
老农哭丧着脸:“保正常招待带刀客人,我们哪敢多嘴…”突然有个精瘦汉子眼珠滴溜转:“小人见过!有个教书匠吴学究,还有个江湖道士公孙胜,还有个黑脸煞神刘三爷!”
何涛如获至宝,押着两个庄客星夜回济州。府尹再审白胜时,白日鼠彻底摆烂:“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在石碣村泊子里!吴用公孙胜刘唐!都是晁盖拜把子!”
府尹掷下令牌:“何涛!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声音阴得像毒蛇吐信,“去石碣村,把这七颗脑袋提来见我!”
何涛捧令箭的手直哆嗦,他哪里知道,这一去——
山东七十二路烽烟起,水泊一百单八魔星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