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江溯除了最后一道底线，他一直在得寸进尺，权势和财富唾手可得，她没有忘记第一次跟江溯见面时他的模样。
偏执，阴暗，莫名其妙。
柳扶摇不会自大地以为江溯就这样爱上了她，她知道自己只不过是他人生中偶遇的一个乐子罢了，腻了也就不要了。
江奶奶对她很好，却也没那么单纯，奶奶不可能不知道江溯这段时间对她动手动脚，还是一言不发，与往常慈祥模样一般。
他们都视她为蜉蝣。
而她只能依靠自己，父亲不再是当初那个父亲，原本听闻她申请自学后恼怒不已的父亲想要飞回来带她去重办去学校上学的手续，却在得知她住在江家后又没回来，而是细心叮嘱她要“好好表现”。
呵。
好在这种情况有转机，一是江溯比她想象中的好骗，只要顺着他的毛几乎没有不成功的事，二是高考还有几天，她已经得到了江奶奶的承诺，不会让江溯继续过来打扰她，她可以安安心心地迎接普通人很大程度上一辈子最大的命运转盘了。
是骡子，是马，在高考那几天都可以拉出来遛遛了。
至于在订婚宴上出丑的姚桃和顾凛，她已经暂时放下了。他们不敢得罪江家，受了委屈也只能自己打碎了牙齿伴着血往下咽，根本不能流露出一丝不满，否则这片土地分分钟都会将他们驱逐出去。
咚，咚，咚……
这么晚了，还会有谁？
柳扶摇没理会，按了按房间里装备的保安铃声，没一会，门口的声响就渐渐小了下来。
“阿摇，开门。”
与她想象中的不同，是江奶奶的声音。
柳扶摇这才起身，利落地穿好拖鞋，开了门，然后跟着江奶奶一起坐在床边。
“晚上好，奶奶，怎么了吗？”
江奶奶用慈祥的目光看着她，有一闪而过的怨，更多的是有怀念，有愧疚，有希望，更明显的是逐渐坚定。
在遇到柳扶摇的第一瞬间，她本不需要柳扶摇的施救，却在看到扶摇那张与她那个不孝女长相相似的面容时动摇了。
后续她查了很久，却直到今晚才得知了全部真相。
江涟漪，为了柳扶摇的父亲柳诚与江家断绝联系，最后因病重而死，也没有联系江家。
她知道江涟漪性子倔强，却没想到这般固执，她身为母亲，怨女儿的顽固，恨女儿的不知所谓，怜女儿的遭遇，可这般复杂的情感落在自己有缘的外孙女的身上，便只剩下多年压抑的爱。
江奶奶，也就是姬云玉，她细腻而温暖保养极佳的双手握住了柳扶摇有疤痕略显粗糙的双手，将这一切缓缓道述。
与姬云玉想象中的不同，柳扶摇低着头看不清神情，却显得格外平静。
“奶奶，江溯知道这件事了吗？”
柳扶摇缓缓抬头，露出了那一双带着有些绝望的眼睛。
清透的眼中翻涌着浓稠的灰，像是被暴雨冲刷过的木林，只剩残枝败叶在漩涡里沉浮，那抹绝望裹着纯粹的哀戚，像深渊要把所有生机都绞碎。
那这些天她和江溯都干了什么，柳扶摇顿时有些作呕，但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在江奶奶面前不能表现出来。
而是要尽力扩大争取奶奶，不，外婆心中对她的怜惜。
“江家人都知道的，你是江家的大小姐！”
说着说着，姬云玉自己也不由得落下泪来，将柳扶摇拢入怀中，轻轻拍着她落泪后止不住颤抖的背脊。
“没事的，没事的，外婆都会替你做主的，咱们的小扶摇就好好做自己喜欢的事，外婆会帮你摆平一切的。”
“外婆，可是……江溯，我怕……”
“江溯那小子……外婆已经跟你舅舅舅妈商量好了，他不会留在国内，过几天就送出国去，以后也不会影响你的生活。
等你以后接受他了，他再回国。”
“外婆……谢谢您。”
柳扶摇再一次将脸埋进姬云玉柔软的肩头，喉咙里溢出细碎呜咽，双肩止不住地颤抖。
姬云玉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指腹擦过她沾着泪痕的脸颊，触感带着少女特有的细腻与脆弱。
哭着哭着，柳扶摇微微偏头，低垂的眼睑下，眸光骤然亮起，如寒夜中刹那炸开的烟花——她等这一刻太久了。
她的妈妈，化名为姬连怡，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人世了，在柳扶摇的记忆中，只有片段告诉她那是一个性格温柔甚至软弱的女人，为了家庭的运转，却显出格外的坚强，与父亲彼此相爱。
可不过一瞬，那抹喜悦便被更深的水雾掩盖，她重新往姬云玉怀里钻了钻，发出带着哭腔的抽噎。
姬云玉将她搂得更紧，同样保养极佳看不到一丝细纹的眼角泛起泪光，满是心疼与怜惜。
“我的小扶摇，受委屈了……”
——
高考当日七点，柳扶摇推开房门就撞见姬云玉立在晨光熹微的走廊里。
姬云玉身着酒红色真丝旗袍，盘扣上缀着碎钻，将她保养得当的身段衬得愈发雍容，手中还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燕窝粥。
“小扶摇吃完再走，外婆让厨房加了桂圆。”
“谢谢外婆，我很开心。”
考场外的梧桐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姬云玉握着柳扶摇的手，将一枚翡翠平安扣塞进她掌心。
“这是你外公离世前特意求来的，保平安。”
黑色迈巴赫缓缓驶近时，姬云玉忽然撩起旗袍下摆，在车门打开前俯身替她系紧松开的鞋带。
柳扶摇垂眸望着那抹在晨光里晃动的红色，忽然想起儿时父亲蹲在巷口为她绑鞋带的模样，喉头泛起酸涩。
“谢谢您，外婆……”
校门口早有安保人员清出专属通道，警戒线外挤着举着横幅的家长，却无人注意到那辆低调驶入的迈巴赫。
姬云玉直到看着柳扶摇走进考场，才从手包里掏出手机，指尖在通讯录“江氏集团公关部”的名字上停顿片刻，最终拨给了另一个号码。
“把今天所有有关江家的热搜都撤了，再让人盯着考场周边两公里，不许有任何噪音。”
按要求坐到考场座位的柳扶摇心中并没有起太多波澜，好像她曾经已经有过相同的经历，但如今自己的脑子更清醒，思维更全面，下笔更迅速。
郎君下笔如有神，春蚕食叶沙沙声。
最后一门考试结束时，暴雨倾盆而下。柳扶摇刚走出考场，就看见姬云玉撑着透明长柄伞立在廊檐下，在等她。
人快步上前，将她被雨水打湿的发梢别到耳后，语气里满是心疼。
“冷不冷？奶奶让厨房熬了姜汤。”
直到车子驶离人群，柳扶摇才注意到副驾座上放着的香奈儿礼盒。
姬云玉笑着拆开包装，露出那件当季新款的白色连衣裙。
“等成绩出来，奶奶带你去挑大学。”
雨刮器规律摆动间，柳扶摇望着姬云玉鬓角新添的白发，忽然将头轻轻靠在她肩上——这或许，就是她一直渴望重温的温暖。
其实，她很想见见父亲，跟父亲聊一聊。
他明明什么都知道。
还有他高考这么重要的时刻，他也从未出现。
手机里也没有一条消息发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