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褪去时，我跪在冰冷的金属地面上。
四周不再是记忆回廊，而是一片废墟——齿轮教堂坍塌了一半，女神像的头颅滚落在地，齿轮散落如枯骨。天空呈现出病态的暗红色，仿佛被某种巨大生物的内脏包裹。
齐夏和乔家劲倒在不远处，昏迷不醒。我的机械右臂恢复了人类形态，但掌心仍嵌着那枚微型齿轮，此刻正发出急促的嗡鸣。
右手腕的倒计时显示\"3\"，但数字不断在\"3\"与\"ERRoR\"之间闪烁。
\"系统……崩溃了？\"我喃喃自语。
废墟中突然传来齿轮咬合的咔哒声。女神像的头颅转动眼珠，开裂的嘴唇一张一合：
【第八日游戏：崩坏序列】
【规则：修复或毁灭】
她的声音不再是电子合成音，而是夹杂着杂音的、人类般的嘶哑声调，像是系统正在退化。
乔家劲突然咳嗽着醒来，他的脸上有一道新鲜的伤口，血珠顺着下巴滴落：\"妈的……这是哪儿？\"
\"终焉之地的后台。\"齐夏不知何时已经站起，他的数字不再分裂，而是稳定在80，\"我们破坏了核心程序，现在整个系统正在瓦解。\"
我看向自己的手掌，齿轮投射出一段全息影像——终焉之地的结构图正在分崩离析，但某个区域仍亮着红光：
【核心控制室】
【剩余时间：8小时】
\"如果我们不去那里呢？\"乔家劲啐了一口血沫。
齐夏沉默片刻：\"系统会重启，所有Npc和玩家……都会被格式化。\"
我猛地抬头：\"包括我们？\"
\"包括一切。\"
废墟突然震动，地面裂开无数缝隙。从裂缝中爬出的不是机械怪物，而是……人。
活生生的人。
他们穿着不同时代的衣服，有的甚至带着明显的伤痕，眼神茫然却又透着一丝清醒。
\"这些是……之前的玩家？\"我后退半步。
\"不。\"齐夏的声音低沉，\"他们是被系统删除的数据。\"
一个穿着上世纪八十年代工装的男人踉跄走来，他的身体半透明，像是信号不良的全息投影：\"你们……破坏……了……规则……\"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下一秒，他的胸口突然炸开，血肉化作像素般的方块消散在空气中。
【检测到异常数据】
【启动清理协议】
天空裂开一道缝隙，无数黑色触须垂落，开始抓捕那些苏醒的\"删除数据\"。
\"没时间了。\"齐夏拽起我和乔家劲，\"控制室在教堂地下！\"
我们冲向女神像基座，却发现原本的入口被血肉般的金属封死。乔家劲一拳砸上去，反被震得指骨开裂：\"操！这玩意比钛合金还硬！\"
我的右手突然自发抬起，掌心的齿轮高速旋转，与封门的金属产生共鸣。银色纹路重新爬上手臂，但这次没有疼痛，反而像是某种……认证。
\"权限确认。\"
\"欢迎回来，管理员。\"
封门缓缓开启，露出向下的螺旋阶梯。
阶梯尽头是一间球形控制室，中央悬浮着一颗巨大的、跳动的大脑——它被机械骨架固定，表面插满电极和导管，下方连接着数十个培养舱。
每个舱内都漂浮着一个人。
而我看到了最可怕的一幕——
其中一个舱体里，是现在的我。
\"这……\"我低头看向自己的手，皮肤完好，没有机械化的痕迹。可舱体里的\"我\"，右臂已经完全机械化，胸口嵌着齿轮女神的心脏。
齐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现在的身体，是系统临时生成的载体。\"
\"什么意思？\"
\"意思是……\"乔家劲苦笑，\"你早就死了，兄弟。现在的你，只是一段还在反抗的程序。\"
控制室的墙壁突然亮起，播放起最后的记忆片段：
*——真正的林郗在第七次轮回结束时，将自己的意识上传至系统，并植入了破坏代码。
——齐夏作为首个觉醒的Npc，一直在寻找能执行这段代码的\"载体\"。
——而现在的我，是第49次复制的意识体，唯一一个成功保留记忆的版本。*
大脑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
【最终防御程序启动】
【清除所有异常数据】
控制室的门轰然关闭，黑色液体从天花板渗出，落地后凝聚成手持武器的守卫。他们的脸是空白的金属面板，胸口印着血红的\"清理者\"字样。
齐夏的消防斧已经握在手中：\"林郗，去主控台！剩下的交给我们！\"
我冲向中央控制柱，手指刚触碰界面，就被电流般的刺痛贯穿——系统在排斥我。
\"不行！我没有完整权限！\"
乔家劲踹翻一个清理者，他的右臂被激光削掉一块肉，鲜血淋漓：\"那就他妈强行破解！\"
我咬破手指，将血抹在控制台上。
\"身份验证：林郗，终焉计划首席研究员。\"
\"请输入最终指令。\"
清理者突然全部停滞，齐夏和乔家劲也愣在原地。
\"你……是创造这里的人？\"乔家劲的声音带着不可置信。
记忆的闸门彻底打开。
——终焉之地本是军方的人体强化实验，目的是制造超级士兵。
——我发现了实验的真相：所谓强化，是将人类意识数字化后植入机械躯体。
——当我试图销毁项目时，系统已经失控，将所有研究员和实验体拉入了虚拟地狱。
\"指令……\"我深吸一口气，\"终止终焉计划，释放所有意识体。\"
大脑剧烈抽搐，电极接连爆裂。
\"警告：该操作将导致系统永久关闭。\"
\"确认吗？\"
齐夏突然按住我的肩膀：\"等等！如果系统关闭，所有数字化意识都会消失！包括现在的你！\"
我看向舱体里的\"自己\"，又看向浑身是伤的齐夏和乔家劲。
\"确认。\"
大脑开始融化，黑色液体如暴雨般倾泻。清理者们跪倒在地，金属外壳剥落，露出里面的人类面孔——他们全是曾经的实验体。
乔家劲突然大笑：\"操，老子居然是个Npc！\"
齐夏的数字开始倒计时，他的身体逐渐透明：\"林郗，最后三分钟。\"
控制室的地面浮现出血色文字：
【最终倒计时：180秒】
【系统即将永久关闭】
我跌坐在主控台前，看着自己的双手也开始分解成光点。
\"齐夏……你早就知道这一切？\"
\"不全是。\"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只知道……必须有人记住真相。\"
乔家劲一拳砸在墙上：\"妈的，至少让老子死前揍点什么！\"
最后的时刻，齐夏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林郗，回响是什么？\"
我怔住。
记忆深处，某个被加密的片段解锁——
——回响不是武器，不是密码，而是……
——一个后门程序。
——只要有人记得终焉之地的真相，系统就无法真正重启。
\"我明白了。\"我苦笑，\"所以我们从来不是要摧毁系统……\"
\"而是要成为它的记忆。\"齐夏接上我的话，身体已经透明得几乎看不见。
倒计时归零的瞬间，整个世界被白光吞没。
最后看到的，是乔家劲竖起的中指，和齐夏平静的微笑。
然后——
我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