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城西的纺织工坊在黎明中舒展筋骨,三十八台脚踏式纺织机同时启动,玻璃齿轮咬合的清响如溪水潺潺,惊飞了檐角筑巢的燕子。嬴傒掀开靛蓝色的棉门帘,霉味与布匹的浆香扑面而来,却掩不住空气中浮动的兴奋 —— 那是二十余名女工围聚在新机器旁的窃窃私语,她们指尖抚过光滑的玻璃梭子,眼中映着初升的朝阳。
\"摄政王万安!\" 工坊主宋大娘佝偻着背迎上来,围裙上的靛蓝染料蹭到了嬴傒的玄色广袖。老人眼角的笑纹深如沟壑,却在提起新机器时骤然发亮,\"您瞧这玻璃梭子,比青铜的轻一半,穿线跟流水似的!\"
嬴傒颔首,目光扫过工坊中央的巨幅布幔。那是用新机器织就的月白细绢,经纬之间暗藏荧光雷纹暗花,随着女工的动作在光影中明灭,恍若流动的星河。\"断线率如何?\" 他蹲下身,指尖触到纺织机底座的玻璃防震垫,冰凉的触感中带着工匠刻下的 \"工\" 字暗纹。
\"昨儿试了整宿,\" 巧儿晃着腕间的玻璃镯子凑上来,十八九岁的姑娘脸上还沾着棉絮,\"原先一天断十次线,现在顶多三次!而且这梭子带荧光标记,夜里都能看清经纬!\" 她举起梭子,尾部的雷纹标记在晨光中泛着幽蓝,正是嬴傒昨夜亲自设计的改良款。
正说着,后巷传来争吵声。嬴傒皱眉望去,见两名锦衣管家正推搡着年轻织工,青铜戒尺拍在木梭上发出脆响:\"敢用这妖器!你们是要断了老祖宗的活路?\"
\"怎么回事?\" 嬴傒缓步上前,玻璃靴跟叩击青砖发出清越的响。管家见是摄政王,脸色瞬间煞白,却仍梗着脖子:\"小人奉主子之命,查访妖器惑民之事......\"
\"妖器?\" 嬴傒抬手按住纺织机的玻璃齿轮,齿轮在他掌心缓缓转动,\"这是工务局监制的天工一号,经陛下钦准推广。你说它妖,是觉得陛下也被蛊惑了?\"
管家冷汗涔涔,扑通跪地:\"小人失言!只是... 只是旧制织机费时费力,这机器一用,多少匠人要喝西北风?\"
\"放屁!\" 宋大娘突然爆喝,抄起染缸旁的木杓砸过去,\"老东西睁开眼瞧瞧!原先织工一天挣半钱,现在能挣三钱!巧儿她娘用这钱抓了药,如今都能下田了!\"
围观女工纷纷附和,玻璃镯子的叮当声震得梁上灰尘簌簌掉落。嬴傒注意到巧儿攥紧的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 她腕间的银镯是用第一笔工钱买的,此刻正随着呼吸轻轻撞击玻璃梭子。
\"这样吧,\" 嬴傒俯身拾起管家掉落的青铜戒尺,在掌心轻轻一折,戒尺断为两截,\"你回去告诉主子,三日后楚地会有场纺织大赛。若是旧织机能赢了天工一号,本王亲自去拆了这工坊。\"
管家连滚带爬地逃走,嬴傒转身时,正撞上巧儿崇拜的目光。\"摄政王,\" 少女的声音带着颤音,\"能让俺们去楚地吗?想让那些老顽固看看,咱们女人用玻璃梭子,也能织出比云锦还好的布!\"
\"当然能。\" 嬴傒摸出袖中的玻璃令牌,牌面刻着工务局的齿轮纹,\"明日就派商队护送你们去,车上装满玻璃灯、玻璃梭,还有...\"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染缸中浮动的靛蓝,\"还有本王给你们的新染料配方。\"
暮色降临时,嬴傒在工坊后的桑树林里遇见胡姬。她摘了面纱,玻璃百合簪斜插云鬓,衣襟上别着枚小巧的玻璃纺轮 —— 那是今早女工们送的谢礼。\"听说你要派巧儿去楚地?\" 她指尖抚过桑树叶,叶脉在夕阳下投出细碎的影,\"旧贵族怕是要使阴招。\"
\"所以派了陈武的死士护送。\" 嬴傒接过她递来的帕子,帕角绣着新设计的纺织机纹样,针脚细密如玻璃丝,\"胡姬,你说女子该是什么样的?\"
她抬头,撞上他眼中的星火。桑树林外,纺织工坊的灯火次第亮起,玻璃齿轮的反光映在他护目镜上,宛如碎钻镶嵌的银河。\"该是巧儿那样的,\" 她轻声说,\"能织锦缎,能挣银钱,能送弟弟读书,能给阿娘治病。\"
\"还能做更多。\" 嬴傒取出一卷竹简,《女户制》的墨迹未干,\"待楚地事了,便推行这个。女子可独立立户,可继承家产,可入太学格物科。\" 他顿了顿,声音放柔,\"就像你当年在后宫,仅凭一支玻璃簪,就能搅乱赵高的局。\"
胡姬轻笑,指尖划过他护目镜上的划痕 —— 那是三日前肃清望楼司时留下的。\"我不过是深宅里的妇人,\" 她望着漫天星斗,\"而你,是要让全天下女子都能走出深宅的人。\"
夜风卷起桑树叶,纺织工坊的歌谣飘来:\"天工镜,玻璃梭,织得云霞落江河......\" 嬴傒摸出袖中的琉璃珠,珠内 \"傒胡\" 二字与胡姬发间的荧光交相辉映。他忽然想起实验室爆炸前的瞬间,自己攥着元素周期表,而此刻,他攥着的是比任何公式都珍贵的东西 —— 是信任,是并肩,是千万双手托起的未来。
\"知道为何选纺织业为先吗?\" 他轻声问,\"因为布帛是天下之需,而女子是天下之基。当她们能用玻璃梭子织出自己的天地,旧贵族的根基,就塌了一半。\"
胡姬点头,从袖中取出个小锦盒,里面装着十二枚玻璃纺轮,每枚都刻着不同的纹样。\"这是后宫嫔妃们做的,\" 她递给他,\"郑美人余党送了蜀锦示好,我让她们全拆了,织成了这些。\"
嬴傒接过锦盒,玻璃纺轮在掌心流转着微光。远处,张良的商队正装载纺织机,车辕上的蒙氏雷纹与胡姬的纺轮相映成趣。他忽然轻笑,将一枚纺轮别在胡姬衣襟上:\"待楚地凯旋,我要让全大秦的女子都戴上这纺轮,让旧贵族看看,什么叫天工开物,什么叫女子当自强。\"
这一夜,纺织工坊的灯火通宵未熄,玻璃齿轮的反光映在渭水上,宛如撒了一把碎星。嬴傒伏在工坊的案几前修改图纸,胡姬送来的琉璃灯在身侧散发柔光,灯罩上的芍药花纹与他笔下的双层齿轮相得益彰。他偶尔抬头,便能看见桑树林外的星空,想起胡姬说的 \"女子该如星辰,各有光芒\"。
当黎明的第一缕光爬上玻璃梭子时,嬴傒终于放下狼毫,新设计的纺织机图纸上,双层玻璃齿轮咬合处,赫然刻着两个小字 ——\"傒胡\"。他摸出琉璃珠,对着晨光转动,珠内的光影与图纸上的墨迹重叠,恍若天镜照临,映出一个即将破晓的新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