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在耳边呼啸,卷起的雪沫如刀子般刮在脸上。
周平的眼中,只有前方。
他的身后,是五万北境铁骑。
人马合一,组成一股黑色的钢铁风暴,正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碾过华北平原。
十日,兵临京城。
这是王爷的死命令。
在接到这道命令的瞬间,周平没有任何的犹豫和质疑,他只感到一股血液冲上头顶的狂热。
王爷的怒火,就是他们所有人的怒火!
刨祖坟,杀降卒,这是触碰了每一个北境军人底线的行为。
他们可以战死沙场,但不能容忍身后的荣耀与亲人被如此玷污。
“快,再快一点!”
周平的咆哮声,在风雪中传递。
为了达到极致的速度,他们放弃了所有的辎重,每个骑兵只携带了三天的干粮和足够支撑一次高强度作战的箭矢。
他们一人三马,轮换骑乘,日夜兼程,除了必要的休整,几乎没有停歇。
大地在他们的铁蹄下呻吟。
沿途的州县官吏,在看到这支散发着滔天杀气的军队时,甚至连城门都不敢关闭。
他们只是颤抖着,跪在官道两旁,献上早已准备好的清水和粮草,然后目送这群死神呼啸而过。
没有任何人敢于阻拦。
因为神机阁的传单,比他们的马蹄更快。
皇帝丧心病狂的命令,早已传遍了河北之地。
民心在这一刻,已经彻底倒向了北境。
阻拦李琼的军队,就是与天下为敌,就是助纣为虐。
第五日。
黄河天险,横亘在他们面前。
对岸,是皇帝倚为最后屏障的,由老将陈庆之率领的十万京畿守军。
黄河沿岸,烽火台连绵不绝,营寨坚固,旌旗招展,严阵以待。
按照正常的军事逻辑,面对这样一条防线,即便强攻,也至少需要半个月的时间。
但周平没有半个月。
他只有不到五天。
“将军,斥候回报,陈庆之将主力全部集中在了孟津渡口,那里水流平缓,是最佳的渡河点,但防御也最为森严。”一名副将气喘吁吁地前来汇报。
“他想逼我们打一场硬仗,拖延时间。”
周平看着对岸那连绵的营盘,脸上露出一抹狰狞的笑容。
“拖延时间?他以为王爷的怒火,是能用时间来熄灭的吗?”
他勒住战马,目光扫过身后那一张张年轻而坚毅的脸庞。
“兄弟们!”
“王爷在看着我们!”
“天下人也在看着我们!”
“对岸就是那个疯皇帝最后的龟壳!”
“今夜我们就要把这个龟壳,给它砸个稀巴烂!”
他的声音,充满了煽动性。
五万铁骑,齐声怒吼,杀气冲天。
“将军,我们怎么打?”副将问道。
“打?”周平冷笑一声。
“谁说我们要打了?”
他从怀中,取出一支小小的响箭,这是神机阁交给他的,与潜伏在对岸的暗桩联络的信物。
“王爷算无遗策,这黄河防线,看似坚固,实则早已千疮百孔。”
“陈庆之是忠臣,但他手下的那些将领,那些被拖欠了半年军饷的士兵,可不一定都想为那个疯皇帝陪葬。”
周-平举起响箭,毫不犹豫地射向天空。
尖锐的呼啸声,划破夜空。
片刻之后。
对岸,孟津渡口下游约三十里处,一处名为白马渡的偏僻渡口,突然亮起了三堆篝火。
那是回应的信号!
“全体都有!”
周平猛地拔出马刀,指向那三堆篝火的方向。
“目标,白马渡!”
“全军,冲锋!”
黑色的洪流,在夜色的掩护下,沿着黄河岸边,悄无声息地转向,朝着那处看似防备空虚的渡口,狂奔而去。
与此同时。
黄河对岸,中军大帐。
须发皆白的老将陈庆之,正对着地图凝神。
他的脸上,写满了疲惫与忧虑。
皇帝的命令,他收到了。
刨人祖坟,这等灭绝人性的事情,让他这个读了一辈子圣贤书的老臣,感到无比的耻辱与恶心。
但他更是大周的将军。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即便皇帝再混账,他也必须守住这道防线。
“报!”
一名传令兵冲入大帐。
“将军,北境军主力已抵达对岸,看旗号是周平的先锋!”
陈庆之点了点头,神色凝重。
“传令各部,严防死守,尤其是孟津渡口,绝不能有半点闪失。”
“将军。”一名心腹将领走上前,低声道:“军心不稳啊。皇帝的所作所为,弟兄们都传遍了,大家都不想打。”
陈庆之闻言,身躯一震,久久无语。
他何尝不知。
这仗还没打就已经输了。
输在了人心。
就在此时,帐外传来一阵骚动。
“怎么回事?”陈庆之喝道。
一名亲兵连滚带爬地跑进来,脸色煞白。
“将军,不好了!白马渡守将,王勇,他反了!”
“什么?”陈庆之如遭雷击。
“王勇打开了渡口,迎接北境军过河!周平的五万铁骑,已经全部过河了!”
“他们正朝着我们中军大帐,包抄而来!”
陈庆之踉跄一步,扶住了桌案,一口鲜血,喷在了地图上。
他败了。
不是败给了周平。
是败给了那个远在京城的,疯癫的皇帝。
大帐之外,喊杀声由远及近,如同奔涌的潮水。
无数火把,从四面八方亮起,将整个营地照得亮如白昼。
他的士兵们,没有抵抗,反而扔掉了武器,跪地投降。
周平身披重甲,手持滴血的马刀,一脚踹开大帐的门,走了进来。
他看着这位值得尊敬的老将军,收起了脸上的杀气,抱拳道。
“陈将军,得罪了。”
陈庆之惨然一笑,缓缓拔出了腰间的佩剑。
“我乃大周将军,食大周俸禄,自当为大周而死。”
“周将军,能否允我一事?”
“您说。”
“城破之日,请约束士卒,莫要惊扰百姓。也请给陛下,留一丝体面。”
周平沉默了。
他想起了王爷的怒火,想起了那座即将被刨开的祖坟。
他摇了摇头。
“百姓我可保。”
“但皇帝必须死。”
“而且,要死得毫无尊严。”
陈庆之闻言,长叹一声,眼中最后一丝光芒也熄灭了。
他横剑自刎。
血溅当场。
周平看着他的尸体,默然伫立片刻,随即转身,对着帐外怒吼。
“传我将令!”
“陈将军忠义,厚葬之!”
“全军休整一个时辰,而后,目标京城!”
“挡我者,死!”
第八日。
一封由河北总督、山东巡抚、以及沿途数十位州府大员联名签署的降书,被八百里加急,送到了李琼的中军大帐。
降书中,他们痛斥皇帝无道,人神共愤。
而后,恳请北境武安王,顺天应人,早登大宝,以安天下。
李琼看着这份降书,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只是淡淡地,将其递给了身旁的李显扬。
“告诉他们。”
“本王,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