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上屋脊的那一刻,那道白光已然远在数十丈开外。
张冲灵目光一凝,未作丝毫犹豫,双肩猛地一晃,整个人便如离弦之箭般飞射而出,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
月狐前行的步伐急促如风,似鬼魅般飘忽不定。张冲灵脚下生风,速度越来越快,衣袂飘飘,发丝飞扬。
转瞬之间,他们二人便已掠出了宝鸡山庄。周围的景物如风般向后倒退。
张冲灵心中对月狐的渴盼犹如烈火燃烧,他恨不得即刻追上她,将她紧紧拥入怀中,而后深情地告诉她,自己对她的思念已如潮水般汹涌。然而,此时的他,处境却着实尴尬。
月已渐渐偏西,偏西的月却依旧那般圆润、明亮。夜色带着微微的凉意,微凉的夜静谧得没有一丝风声。
如水的月光下,张冲灵的脸色惨白如纸,心情更是复杂得难以言喻。
以他那超凡的轻身术,追上前方的月狐本是轻而易举之事,可他却始终与她保持着十丈左右的距离。他满心忐忑,担心追上她之后,若解释不清楚,反而可能会再次失去她。
两人在起起落落间又如风般飞驰了四五里,张冲灵始终鼓不起勇气追上前去,他只觉自己狼狈不堪,仿若一个偷偷摸摸的蟊贼,又似一个可怜兮兮的乞丐。
前方隐约出现一座小桥,月狐在小桥上戛然止步。她一身素装,亭亭玉立,在皎洁的月光映衬下,宛如月宫仙子下凡,美得令人心醉神迷。
乞丐与仙子并肩而立,岂不是极为不妥?但命运使然,两人终究还是站在了一起。
张冲灵苦笑着开口:“你为什么要走?”
月狐冷冰冰地回应:“我为什么不走?”
张冲灵忽然觉得自己问得甚是无趣。他与那个少女同睡一张床,如今居然还问月狐为何离开,难道要她留下来目睹那不堪的场景吗?
可紧接着,他又问出了一句更为无趣的话:“那你为什么又不走了?”
听到这话,月狐本应怒不可遏,但她却并未动怒。她那洁白小巧的脸颊平静如水,平静得几乎没有一丝表情的波动,平静得甚至让人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过了好半晌,她才淡淡一笑,说道:“我只是想告诉你,那个女孩很漂亮,身材也不错,而且还很主动,你不应该丢下她的。”
言罢,她转身欲走,却被张冲灵伸手拦住。
张冲灵靠近月狐,脸上露出一副讨好的神情,说道:“女孩子若不高兴了,是不是都喜欢玩失踪这一招?”
月狐淡淡地道:“我不在你身边,难道不是更好?”
张冲灵急切道:“可你这次难道不是来见我的?”
月狐道:“我承认是,但现在我已经见过你了,你过得很好,既不缺酒,也不缺女人,是我多此一举了!”
张冲灵笑道:“你很关心我?”
月狐淡淡一笑,将头转向一侧,不再搭理他。
“我知道你很关心我才来找我的,是不是?”张冲灵似乎有些得寸进尺。
月狐头也不回,依旧冷冰冰道:“你张半仙似乎太自作多情了?我活了两千多年,还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
张冲灵笑了笑,一本正经道:“我师父曾经教诲我,脸皮厚一些才会讨女孩子欢喜。”
月狐回过头,满是鄙夷地望着他道:“幸好离尘子不在这里,否则我猜他一定会打烂你的嘴。”
说完她居然咯咯一笑,可笑声未落,她又恢复了冰冷的神情:“我不想见你,你快些回去,那女孩子恐怕已经等你等得心急如焚了。”
张冲灵一脸无辜道:“我根本就不认识她,也不知道她为何会来到我房间,更不知道她为何会……会上我的床!”
说到“会上我的床”这几个字时,一向能言善辩的张冲灵声音几近于无。
月狐冷笑道:“但是你并没有拒绝她?”
张冲灵带着些许伤感的语气道:“漫漫长夜,有那么一个女孩子,有那么一间黑屋子,任何寂寞的男人恐怕都难以拒绝她的诱惑。”
月狐道:“所以你就……”
话未说完,她的脸已涨得通红。
张冲灵道:“我没有!因为我并不寂寞。”他深情地望着月狐那水汪汪的大眼睛,柔声说道:“因为我心里有你!”
身边无人相伴是为孤独,心中无人牵挂是为寂寞。两千多年了,没有人会比月狐更明白这个道理。可她一想到张冲灵和那少女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心中就不由自主地涌起一股无名的怒火,她这是在吃醋。
张冲灵靠近她,柔声道:“我知道你心里不愉快,但希望你能理解,一个女孩子大半夜里不睡觉,还主动跑到一个男人的房间里要献身,她多半不是自愿的。”
月狐叹息道:“虽然你说的颇有道理,但我现在还在生你的气,况且我还没有打算要原谅你,你还是去做你该做的事吧!”
说着她已飞身上了桥头,白衣随风舞动,只见一团白光向着远处飘然而去,眨眼间便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望着月狐渐行渐远的方向,张冲灵抬手擦了擦额上沁出的冷汗,不禁摇头叹息道:“女孩子的心思,当真如同那变幻莫测的风云,难以捉摸。若哪个男人自以为很了解女孩子,那他必定是一头蠢笨至极的猪。”
然而,他并不知晓,月狐其实已经原谅了他。之所以她仍决然离去,只因那心头的气尚未全消。想来若下次再有相逢之机,他们或许能相处得极为愉快。
当张冲灵回到宝鸡山庄时,天际已微微泛白,透着几分朦胧的光亮。他原本满心想着要向乔厉兴师问罪,毕竟那事儿做得着实让他气恼。可在脑海中细细思量一番,乔厉所为也是为了大家好。
“哎!罢了罢了!只要能将那少女打发走,不再纠缠,也就算了。”
他刚欲跃下屋脊,却忽然听闻院子里传来一阵女子的哭泣之声。这哭声不止来自一人,且哭得甚是凄惨,直揪人心。
张冲灵心中不禁一紧,好奇心性顿起,于是悄然躲在屋脊之上,向下窥探。
只见四位妙龄少女正哭作一团,那场景好不凄惨。其中一位,正是昨夜主动向他投怀送抱的那个。
少女们哭得梨花带雨,娇小的身躯因抽泣而有节奏地颤抖着,仿佛风中柔弱的花朵。那长长的衣袖,此刻成了她们擦拭泪水的最佳工具。
尹召、萧飞浪和白如意三人站在一旁,皆是一言不发,他们的脸上满是抱歉之色,眼神中透着无奈,满脸愧疚地望着乔厉,心中想必也是乱作一团麻。
乔厉的眉毛跳动了几下,忽然双手一拱,面带笑容道:“此时天色尚早,各位兄弟不妨再回去歇息片刻,我这就吩咐人去做早饭。”
白如意皱起眉头道:“那……那这些女人该如何处置?”
萧飞浪道:“自然是让她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难不成你还想让那白衣少女再回到你的房间不成?”
白如意白了他一眼,道:“我既然能将她毫不留情地赶出门去,就未曾想过让她再回来。倒是你,的确应该寻个老婆好好照顾自己了。我瞧那身着黄衣的少女甚是不错,发黑肤白,腰细腿长,温柔大方,与你极为般配。”言罢,他嘿嘿一笑。
不曾想,萧飞浪的拳头已然挥了过来。白如意吓得连忙躲到了尹召身后。
尹召笑道:“小白兄弟喜欢开玩笑,阿飞兄弟莫要与他一般见识。”
萧飞浪收起拳头,气呼呼地道:“我一人生活惯了,要不然也不会把她扔出窗外。你白如意若是喜欢她,完全可以让乔庄主做媒成就此事,飞哥我愿意给你做伴郎。”
白如意连忙摆手道:“不行不行,我年岁尚小,还是我做伴郎你做新郎才好。”
“你再说,信不信我打烂你的嘴?”
萧飞浪举起巴掌,已转到了尹召背后。岂料白如意早已窜到了走廊上,萧飞浪刚追至走廊,他又跃上了屋顶。
两人在院子中来回穿梭,身影交错,弄得鸡飞狗跳。
乔厉苦笑道:“两位兄弟莫要再闹了,我让人即刻送她们回家去,如何?”
听到这话,少女们顿时哭得愈发响亮,整个院子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张冲灵躲在屋脊上暗自思忖,白衣少女是被白如意赶出去的,黄衣少女是被萧飞浪扔出去的,粉衣少女是被自己丢在屋里的,那尹召屋里的蓝衣少女又是怎么回事?且在此处躲着看看这出好戏也好。
忽然,只听得尹召高声道:“张半仙,你在屋顶上看戏,难道不打算下来了么?”
张冲灵暗自发笑,心中暗想这尹召简直比那灵敏的猎犬还要机警,自己躲在屋脊后面,既未露面也未出声,他居然都能察觉。
他缓缓站起身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哈哈一笑道:“实在抱歉,昨晚屋里太过沉闷,我出来透透气,顺便欣赏一下那高悬的圆月,没曾想竟在这里睡着了。”
说着,他身形一闪,已飞身到了尹召身旁。
尹召笑道:“出门透气大可走正门,不知你为何非要破窗而出?”
此言一出,尹召原本满心以为张冲灵会无言以对,岂料张冲灵却道:“昨晚酒喝得多了,整个人摇摇晃晃,迷迷糊糊间就从窗户飞了出去,说起来也实在是惭愧至极。”
尹召故作惊讶道:“哦?我还以为你张半仙是被那位粉衣少女给丢出去的。”
张冲灵道:“怎么?你昨晚被人丢出门了?”
尹召摆手道:“怎么可能?”
他忽然凑近张冲灵耳边,小声道:“说实话,昨晚那蓝衣少女来得莫名其妙,还主动要求投怀送抱,着实吓坏了我。不过我告诉她,我已经有老婆了,而且我老婆凶得很,哪个女人若是敢靠近我,她便会扒了她的皮、抽了她的筋。那少女听后脸色惨白,一言不发就乖乖离开了。”
张冲灵笑道:“那少女虽然走了,但心却没走,否则也不会哭得这般伤心,我看她八成是看上你了。”
尹召道:“你真的以为这些少女是因为我们不要她们才哭的?”
张冲灵道:“难道不是?”
尹召淡淡一笑道:“她们虽哭得伤心欲绝,也甚是动情,却并非因为我们不要她们,而是因为乔厉的银子。若没有乔厉的吩咐,哪个少女又会夜半三更不睡觉,无端闯进一个男人的房间,然后毫无保留地去伺候这个男人?”
张冲灵道:“的确不会。不过她们就这样不停地闹下去,乔厉似乎也未曾料到。”
尹召道:“解铃还须系铃人,乔厉惹出的麻烦,那自然要他自己解决了。”
两人相视一笑,静静观望着乔厉如何收场。
此时,四位少女哭得花枝乱颤,丝毫没有要停歇的意思,整个宝鸡山庄的狗被她们吵得汪汪直叫,气氛愈发嘈杂混乱。
乔厉终于有些不耐烦了,厉声道:“你们哭够了么?如果没有,我就帮你们换个更敞亮的地方,让你们好好去哭;如果哭够了,那就赶紧回家吧!”
少女们似乎并不买账,既不愿离开,也不愿停止哭泣,居然将乔厉的话当作了耳旁风。
乔厉忽然笑道:“哦!我明白了,你们是想去金蚕谷帮我捉金蚕。”
他转身吩咐道:“小宝,给这些女孩子们准备水和干粮,吃完早饭就让她们陪我们一起去金蚕谷。听说那些金蚕最喜欢吃少女的肉,喝少女的血……”
他的话还未说完,只见那些少女立即停止了哭泣,起身便向大门外跑去,那速度比中箭的兔子还要快上几分。
望着她们远去的背影,乔厉摇头苦笑一声,自言自语道:“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不撞南墙不回头。”
张冲灵笑道:“没想到你对付女人的本事比你做庄主的本事还要厉害。”
乔厉笑了,笑得十分尴尬。
他苦笑道:“早知各位兄弟不近女色,我也就不必多此一举了!”
说毕,他还忍不住自我解嘲道:“不过经此一事,我也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真正的朋友绝对不是靠金钱、美酒和美色能换来的!”
张冲灵爽朗一笑道:“乔兄此言差矣!金钱和美色未必能换来朋友,但美酒却一定能!你们家的酒真不错,不仅好喝,而且劲大!这会儿,我肚子里的酒虫又开始闹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