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杨树屯子村长家。
东厢房炕桌上点着一盏煤油灯,映照出里面忽明忽暗的影子。
杨家三兄弟并排坐在炕上,杨家老大满脸通红,他端起来炕桌上的碗,吸溜着喝了几口水。
这炕烧的很热,他有些出汗,他伸手解开棉袍脖子底下的扣子,这瞬间的松快让他长舒一口气。
“哎呀,这四个大老粗是真能喝呀!
哎,每次跟他们喝次酒,我都得头疼好几天。
能喝就算了,还能吃啊!
每回来咱家米缸都得下一层,你瞅瞅领头的那个姓佟的,好家伙,感觉有半扇猪沉了。
那大嘴叉子一咧,像是八百年没吃过饭一样!”
杨家老大这声音可不算小。
杨家老二慌忙往西厢房看了看,西厢房那一片黑暗。
他急忙问旁边的杨老三:“老三,你确定他们都睡下了吧?”
杨家老三点点头道:“嗯,他们一沾枕头就睡了,我给灭的蜡烛。”
杨家老大已经躺在了炕上,还翘着二郎腿。
“老二,瞅你那点胆儿?
怕啥呀?
他们四个走了这一天,都不用喝酒就能沾枕头就着,现在那呼噜都得打的震天响了。”
杨家老二听了大哥的话也放下心来,他道:“大哥,那伙儿人看着咋样?”
这说的是林家村这一行人。
杨家老大又坐起来吸溜一口水,润了润喉才开口:“那伙人看着穿的不咋地,但是板车不少,上面装着满满的东西,不过盖的严严实实的,看不清是啥。
还有牛车,得有五头牛吧。”
杨家老二惊呼道:“那看来是真趁点儿东西啊。”
杨家老大瞥了二弟一眼:“瞧你那点儿出息,没点儿家底他们能走到这儿吗?”
此时杨家老三开口:“大哥,那他们看见那些屋子那样不能来找吧?”
杨家老大一咧嘴:“他们敢?
真当咱这儿老少爷们儿是吃素的,一群外来户子还敢挑三拣四上了。
咋?那地方不是房啊?
拾掇拾掇住上又冻不死人。
地方也都给他们了,真想要好房子自己盖就是了。
就是咱爹回来也得说我这事儿做的没错,这些外来人不先给他们点儿下马威,他们能蹬着鼻子上脸。
你们忘了十五年前黄树屯子那边接了一伙逃荒过来的人,那差点毁了整个村。
我说老三啊,你是不是读了几年书,把你的脑子给读坏了。
磨磨唧唧的,一点儿也不像咱杨家人!”杨家老大瞪着杨家老三说道。
杨老三轻轻摇摇头,别说十五年前他才刚出生什么也不知道。
就是后来上学堂,黄树屯子那边也有同窗,熟悉了以后也跟他讲过当年那是啥事。
那伙到黄树屯子的人也不是什么逃难的,那是他们村里之前一个父母被同村人害死的孩子长大后带人回来报仇的。
那是灭门之灾才回来报仇,眼下逃到他们村这些人也不是这个情况啊。
他并不认可大哥说的话,爹跟娘离家一个多月了。
从爹走了,大哥就带爹管着村里的事儿。
让他说那管的可真不咋地,估计爹回来得跟大哥算账。
再拿着刚逃难来的这伙人来说,他们这些人被分到杨树屯子村,上边儿是给他们村发了银子的,就是让村里给他们找地方住,找屋子安置他们。
但是这银子估计也落到大哥自己兜儿里了,给那些人安排的那些啥房子啊?
都房子都几年没住过人了,那地方可是村里的最后面,之前那些屋子就是村里的猎户住的。
他们住在那,离着村里人远,进山打个东西也方便。
再就是,村里人也觉得他们打猎,身上血胡里拉的,不吉利,猎户们就自动要求隔他们村里人远点。
后来猎户们都搬走了,留下了那些岌岌可危的房子。
天儿现在这么冷,万一在里边儿把人给冻死了可怎么办?
再加上初来乍到的,大哥就这么对人家。
万一人家上面有人怎么办?
官兵们也说了,他们是城里有人作保才会被放进来的。
大哥却甚不在意。
杨家老三是读过几年书的,这三兄弟里边儿也属他心眼儿最多,他看大哥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他抿抿嘴不再说话。
杨家老二经小弟这一提醒有点儿担心,说道:“大哥,他们要是因为这个翻脸了,去衙门告咱怎么办?”
杨家老大气的都从炕上坐了起来,点着老二老三开口骂道:“你俩一个个的是不是傻了,他们刚来知道衙门口冲哪里开吗?他们敢和咱翻脸吗?
就不说别的,房子没法住,明天就得来求咱找人帮着他们给收拾收拾,等他们来求咱,咱再安排几个人过去陪着看看拾掇拾掇。
他们只要感激咱的份儿,什么东西都让他们那么轻易得到,能好好的在咱这过日子吗?”
杨家老二想想也是,没有外来户敢初来乍到就跟坐地户翻脸的。
毕竟往后在村里住着的,土地、徭役、税银,这都是村儿里抬抬手放放手的事儿。
爹已经干了这么多年的村长,村里就没有人敢跟爹说个不字的。
杨家老二想通了,恭维大哥:“”大哥,还是你有办法,这样这些人指定接着就服咱了,肯定老老实实地。”
杨家老三没有说话,他觉得大哥这法子真不咋地。
立威也不是这个立法,他们爹也不是他大哥这样,但是这么些年,整个村里让爹管的都服服帖帖的。
杨家老三从炕上下来,开口:“大哥,二哥天这么晚了,有些困了,我先回去睡了,你们也早点歇着。”
杨老二弟弟要走,也说要回去睡觉。
因为官兵们占了西厢房,杨老二跟杨老三,这就得挤到一个屋子里去睡,这样光烧一铺炕就行了。
杨老二的媳妇儿跟娃子回娘家了,杨家老二觉得自己在屋里也没意思,和弟弟一块睡还能聊聊天。
杨家老二和老三走了,杨老大在炕上唱着小曲儿正得意着。
一个一身簇红新袄的媳妇儿,端着一盆水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