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仿佛点燃了什么,老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回忆起过往,画面逐渐拼接完整。
曾经的茶香、驼铃、铜壶声,还有那熟悉的窗影,一一浮现眼前。
赵明远站在人群后方,脸色阴沉。
他原本以为煽动舆论便能瓦解修复计划,没想到这些老物件竟成了最有力的证词。
他没有再停留,悄悄转身离开。
会议结束后,林砚走出茶馆,夜色已深,风裹挟着沙粒拂过脸颊,他望着远处灯火零星的街巷,心中涌起一股久违的踏实感。
数日后,文化局办公室内。
刘志刚推了份调查报告到林砚面前,神情凝重:“伪造资料的源头找到了,是市规划院一个离职员工干的,幕后……有境外资金支持。”
林砚怔住,指尖微微收紧。
他原以为这场争执不过是开发商与居民之间的利益冲突,如今看来,事情远比想象复杂。
有人想借机抹去历史,切断文化的根脉。
他翻开报告,眼神渐渐冷峻。
走出办公楼时,手机震动,是古丽米热的消息:
【我们在壁画背面发现了另一幅未完成的草图……是‘各民族像石榴籽一样抱在一起’的图案,署名时间是1917年。】
他拨通了古丽米热的电话:“你确定时间没错?有没有可能被后人加上的痕迹?”
电话那头传来轻微的敲击声和键盘声,接着是她冷静而坚定的声音:“我已经做了初步分析,画风技法与喀什现存的几处清末民初壁画一致,尤其是色彩运用和构图方式,有明显的传承性。而且,这不是个孤立的图案,它是整组壁画的一部分。我正在把扫描件上传到文物数据库,希望能找到更多线索。”
“好,我这边也尽快查证。”林砚挂断电话,转身进了茶馆。
阿依夏正坐在角落里整理一卷艾德莱斯绸,听到动静抬头:“怎么了?”
“那个壁画有问题。”林砚将手机递给她,“你看这个图案。”
阿依夏接过一看,眼神骤然凝住:“这不是我们小时候常听爷爷奶奶讲的故事吗?‘石榴籽一样的民族团结’……但怎么会出现在一百年前的壁画上?”
林砚点点头:“说明这段历史远比我们了解得更久远,也更有力量。现在的问题是——它为何会被掩藏?又是谁想让它永远埋在墙里?”
第二天一早,古丽米热便将完整的分析报告整理完毕,并提交给自治区专家委员会复审。
同时,她建议林砚加强茶馆周边区域的排查,以防还有类似遗迹被掩盖或破坏。
林砚没有迟疑,带着阿依夏开始走访茶馆附近尚未表态的几户居民。
这些人大多上了年纪,对修复工程仍持观望态度,甚至有人觉得这是多此一举。
但在一次走访中,林砚提起了爷爷当年带领大家修缮清真寺的事。
“那时候条件差,材料不够,大家就自己扛木头、运砖瓦。爷爷说,文化不是挂在墙上的,是活在人心里的。你们还记得那些日子吗?”他语气温和却坚定。
几位老人陷入沉默,眼神里渐渐浮现出回忆中的光亮。
一位拄着拐杖的老妇人终于点头:“他说得对,我们这一代人不能让子孙连祖辈的生活都不知道了。”
然而,当他们来到帕提古丽家门前时,气氛骤然冷了下来。
门紧闭着,任凭林砚如何敲门,屋里都没有回应。
屋内隐约传来低语声,像是有人在说话,却又刻意压得很轻。
林砚皱眉,注意到帕提古丽家门口的地面上有些新鲜的脚印,还有一辆陌生的三轮车停在巷口。
他不动声色地退后几步,低声对阿依夏说:“今晚我得再来一趟。”
夜幕降临,街道归于寂静。
林砚带着艾山·阿不都悄然潜入帕提古丽家后巷。
两人屏住呼吸,贴着墙根缓缓前行。
突然,后院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两人迅速蹲伏在阴影中,只见几个黑影正从屋后搬运一根旧梁柱,动作小心而急促。
林砚掏出手机,悄悄拍下视频。
画面中,一个熟悉的身影让他瞳孔一缩——那是文化局前雇员李强,正是伪造地契资料的关键人物之一!
“这不是普通的地产纠纷……”艾山低声说。
林砚咬紧牙关,心跳加速。
他知道他们已经触碰到了某个更大的秘密。
这些人不只是为了拆迁利益而来,他们的目标,或许是整个老城区的历史根基。
直到搬运结束,黑影们才匆匆离去,消失在夜色中。
林砚和艾山等了一会儿,确认无人返回后,才轻手轻脚地离开现场。
回到茶馆,林砚彻夜未眠。
他将所有证据整理成册,附上一份关于“伪造历史痕迹”的调查建议书。
天边泛白,晨曦微露。
他走出茶馆,迎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朝文化局走去。
刘志刚办公室的门虚掩着,林砚推门而入,将手中的文件放在桌上。
“这是我昨晚拍到的内容,还有这份建议书。”他语气平静,却藏着一丝压抑的怒意,“这件事,不能就这么过去。”
刘志刚拿起文件,翻开第一页,脸色顿时变得凝重。
他没有立刻开口,只是盯着林砚,良久,才缓缓说道: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林砚静静地看着他,眼中没有丝毫动摇。
“我知道。但我也知道,如果这次我们沉默,那么下次,也许连这片土地上真正的历史都会被人抹去。”次日清晨,林砚站在文化局的走廊尽头,看着刘志刚办公室门缝中透出的一缕光。
他昨晚几乎未眠,脑海中反复回放着那些黑影搬运旧梁柱的画面,仿佛每一根木纹都在诉说着被掩埋的历史。
他清楚,这不是简单的伪造资料事件,而是一场围绕老城区命运的利益博弈。
将证据和建议书交到刘志刚手中后,林砚没有立刻离开。
他望着这位与自己父亲年纪相仿、在基层文化系统干了半辈子的老干部,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恳切:“如果无法立即启动全面保护,至少先划定核心保护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