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木拉提和阿丽娅三人踏上了转场之路。
草原上,数百头羊、几十匹马与骆驼在暴风雪中缓缓前行,牧人们骑在马上,挥舞着鞭子驱赶牲畜,口中低声吆喝着安抚的话语。
整个队伍像一条蜿蜒的黑线,在白茫茫的天地之间艰难地移动。
“这不是表演,是生死考验。”巴合提大叔临行前的话还在耳边回响。
林砚望着前方模糊不清的道路,心中一片沉重。
狂风夹杂着雪粒扑面而来,打在脸上如同刀割。
他们紧了紧围巾,将相机和录音设备裹进防风袋里,跟随着队伍前行。
风雪之中,视线受阻,脚下的土地被积雪覆盖,深一脚浅一脚,稍有不慎就可能滑倒摔伤。
“你确定要跟着走?”木拉提侧头问林砚,声音几乎被风雪吞没。
林砚点头,“当然,这是唯一能真正了解转场文化的方式。”
“可这不是你们城市里的旅游项目。”木拉提语气认真,“如果掉队,没人会回头找你。”
“我知道。”林砚望向远方,“我爷爷常说,草原是活的历史,不是写在纸上的东西,是要用脚步丈量的。”
木拉提沉默片刻,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那你最好把鞋带系紧点。”
就在他们交谈时,前方传来一阵骚动。
几匹惊慌失措的羊从队伍中窜出,其中一头母羊踩到了结冰的河面上,滑向湍急的水流。
“它要掉下去了!”阿丽娅喊道。
林砚一个箭步冲上前,从背包里抽出登山绳,迅速系在自己腰间,另一端交给木拉提。
“别犯傻!”木拉提拉住他。
“那是个生命。”林砚已经跳下河岸,雪水溅起,寒气刺骨。
他小心地靠近母羊,伸手抓住它的后颈。
母羊挣扎着,但他死死不松手,大声喊:“拉!”
木拉提咬牙发力,加上两名牧民帮忙,终于将林砚和母羊一起拽了上来。
众人围拢过来,看着浑身湿透却满脸倔强的林砚,眼神中多了几分敬意。
有人递来一壶热奶茶,林砚接过喝了一口,暖意顺着喉咙流到胸口。
这一刻,他已经不再是一个外来的记录者,而是一个真正的参与者。
继续前行,天色渐暗,气温骤降。
突然,一声闷响从前方传来——一座临时搭建的冬窝子被大雪压垮了!
“里面还有人!”一名牧民焦急地呼喊。
林砚立刻跑过去,只见一位年迈的老人被困在废墟之下,微弱的呻吟声透过雪层传来。
情况紧急,林砚果断下令:“木拉提,砍两根结实的木棍支撑结构;阿丽娅,你去安抚老人情绪,让他保持清醒;其他人,帮我们一起挖开雪堆!”
众人立即行动起来。
木拉提熟练地砍断附近的枯枝,插入坍塌的框架中;
阿丽娅跪在雪地上,轻声安慰老人;
林砚则不顾双手冻僵,徒手刨开厚厚的积雪。
十分钟、二十分钟……终于,一条通道被打通。
众人合力将老人抬了出来,送入附近完好的帐篷中。
老人颤抖着握住林砚的手,嘴唇微微张合,却说不出话来。
林砚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没事了,我们都在。”
夜幕降临,风雪仍未停歇。
他们在一处避风的山坳扎营,点燃火堆,围坐取暖。
林砚靠在一块岩石边,看着眼前这一群疲惫却坚韧的牧民,内心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归属感。
“你比我想的更坚强。”阿丽娅坐在他身边,低声道。
林砚笑了笑,“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她点点头,没有再说话,只是悄悄打开了相机,调整好角度。
而在她的镜头之外,林砚也在默默录音,将这场风雪中的故事,一一收录进记忆里。
他们不知道,接下来还会遇到什么,但至少此刻,彼此之间的信任,已悄然建立。
风雪初歇,天地之间一片寂静,唯有篝火噼啪作响。
众人围坐火堆旁,彼此依偎取暖,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与安心。
林砚裹着厚重的羊皮袄,低头查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多。
他的手还在隐隐作痛,是方才挖雪时冻伤所致。
他抬头望向阿丽娅,发现她正默默调试相机镜头,似乎在回放刚刚拍下的画面。
“你想看吗?”她忽然开口,语气平静,却藏着一丝兴奋。
林砚点头,凑过去看屏幕。
画面中,牧人们在风雪中牵着牲畜前行,歌声随着马蹄声断断续续传来,那是哈萨克族古老的迁徙歌谣——《草原的孩子》,低沉而悠远,仿佛从千年前传来的回音。
“刚才趁着风暴短暂停歇的几分钟,我抓拍了几段。”阿丽娅低声说,“我想把这些影像整理成一部纪录片。”
林砚看着屏幕上那些被风雪雕刻出的坚毅面孔,听着那穿透风雪的歌声,心中涌起一阵震动。
这些不是表演,不是展示,而是生活本身。
他立刻打开录音设备,调出同步录制的声音文件,播放出来。
歌声、风声、马蹄声、人群的喘息交织在一起,真实而震撼。
“我们可以做成一套完整的文化记录资料。”林砚眼中亮光闪烁,“带回去,放进喀什的研学课程里。让更多的年轻人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游牧文化,什么是我们必须守护的东西。”
他找到巴合提大叔,将视频和音频资料展示给他看。
老人起初还有些拘谨,但当熟悉的旋律响起时,他的表情渐渐柔和下来,眼眶竟有些湿润。
“这是我们的歌,”巴合提低声说,“几十年了,没人再认真听过它。”
林砚点头:“不只是听,是要让它活下去。我们可以在学校讲,也可以通过网络让更多人了解。”
老人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就在众人沉浸在收获的喜悦中时,林砚的手机突然响起。
来电显示是喀什方面的熟人。
他接通电话,脸色迅速凝重起来。
通话不到五分钟,他便挂断,神情复杂地望向木拉提和阿丽娅。
“他们那边推进得比我们想象的快。”他说,“旅游公司已经提交了‘生态保护区开发计划’,准备收购我们这片草场进行高端旅游开发。”
“什么?”木拉提猛地站起来,声音提高了八度,“那是我们的家园!”
阿丽娅也皱起眉头,“他们根本不懂这里的价值,只想着赚钱。”
林砚没有说话,只是将手机递给巴合提大叔。
老人接过手机,看完信息,脸上的表情慢慢变得深沉。
他望着火堆,良久未语。
终于,他缓缓开口:“他们想用钱买走我们的草场……你打算怎么应对?”
林砚站在巴合提大叔的毡房中央,将从手机中导出的“生态保护区开发计划”草案铺在木桌上,纸张被风吹得哗啦作响。
“他们打算收购草场。”林砚低声说,“说是‘生态保护’,实际上是圈地搞高端旅游。酒店、别墅、马术中心……这些都不是我们想要的东西。”
木拉提咬牙道:“我们的祖先在这片草原上生活了几百年,不是为了卖给城里人当度假村的。”
“问题是,他们有资金,有政策支持。”林砚顿了顿,“但我们也有一样他们没有的——文化。如果我们能证明这里的游牧传统具备真正的文化价值,也许可以争取设立‘游牧文化生态保护实验区’,用文化保护来阻止商业开发。”
“你太理想了。”巴合提大叔缓缓摇头,“他们要的是地,不是文化。他们不会在乎我们会唱什么歌,住什么样的窝子。”
林砚不争辩,只是把昨晚整理的部分录音播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