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节的喧嚣在十一长假的晨光中悄然褪去,江哲羽看着正在轻轻蹭着他的脚背的波斯猫,想起了两个月前在后巷捡到它的场景。纯白的毛色有些脏脏的痕迹,右耳缺了一角,警惕地缩在纸箱里。龇牙发出嘶嘶的威胁声,一蓝一黄的瞳孔竖成一条线,像极了某人看向他的眼神。他把便利店买的火腿肠掰成小块放在地上,它却转身钻进了更深的阴影里。
口袋里震动的手机拉回了江哲羽的思绪,陈凯旋发来一连串语音,背景音是网球拍击球的脆响。\"老江!网球馆!速来!\"江哲羽回了个\"在喂猫\",熄灭屏幕时锁屏照片一闪而过——艺术节作品展板的一角,一个女孩瘦小的身影被挤在最边上。
言若的卧室窗帘紧闭,将阳光过滤成一种朦胧的灰蓝色。她蜷缩在被窝里,像一只冬眠的小兽,直到饥饿感终于战胜了睡意。她几乎每天睡到10点多才起床,通常这时母亲薛继红已经出门。薛继红在一家贸易公司做会计,平时工作不算太忙碌。自从言北春离开后,这个家对母亲而言就像个会呼吸的伤口,她总是用各种兼职填满所有空闲时间。
言若赤脚踩在冰凉的地砖上,脚底传来细微光滑的触感。厨房里,她机械地烧水、拆开泡面包装,看着面饼在沸水中慢慢舒展,像一朵枯萎的花重新绽放。当方便面氤氲的热气模糊了手机屏幕时,手机铃声骤然响起。
“我跟你说啊,这次我们都被姚沐阴了。。。”
郭玥的声音裹着电流声刺破寂静,言若把手机开了免提放在料理台上,继续用筷子搅动面条。调味包的油花在水面凝结成破碎的星图,她盯着那些金色的斑点,思绪却飘向别处。郭玥的控诉——关于统一服装的阴谋、关于姚沐的算计、关于被抢走的舞台光环。。。这些话语像雨点打在玻璃上,清晰可闻却无法真正触及她。
言若沉默的听着,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郭玥说的事情跟她没有半点关系。
“她知道她的新疆舞没什么话题性,我们的舞更有看头,就装模作样的加入我们。枉费我辛辛苦苦的编舞,设计动作。她竟然用阴招先把你挤走,再抢了我的位置。。。”
“。。。现在她出名了,整个学校都在讨论她,可把她得意坏了。”
郭玥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言若\"嗯\"了几声作为回应,筷子尖在面汤里划出小小的漩涡。挂断电话后,泡面已经胀成了一团糊状物,她盯着碗里惨不忍睹的食物,突然没了胃口。窗外,一只麻雀落在阳台栏杆上,歪着头看她,又扑棱棱飞走了。
言若到楼下简单吃了一碗馄饨,然后回家把自己的房间收拾了一下。她轻轻地推开窗户,一股清新的空气如潮水般涌进房间,瞬间充盈了整个空间。这股空气清新而芬芳,带着淡淡的桂花香。她深吸一口气,让那股沁人心脾的香气在肺腑间流转。这熟悉的味道,让她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远。她的脑海中,渐渐浮现出江哲羽弹唱那段旋律。这几天以来,这段旋律就像是一个幽灵,始终萦绕在她的心头,无论她如何努力想要摆脱,它都如影随形。每当她静下心来,那首歌的旋律就会在她的耳畔响起,挥之不去。她甩甩前额的碎发,努力让自己这些混乱的思绪抽丝剥茧。
开学后没几天就要进行入学后第一次摸底考试,是该去书店买几本辅导书和习题册了。言若想到这,立刻让自己打起精神来,出发坐公交去往市中心的书店。
周末书店人不算太多,冷气却开的很足。言若插着耳机享受着舒缓的音乐,悠闲的挑选着书本。时间静静的流淌,真是惬意极了。指尖掠过一排排书脊,抽出几本数学和英语的习题集,又拿了本作文指导。这些熟悉的动作让她感到安心,就像在构筑一道抵御混乱的城墙。
不一会儿手机发出了低电量的提示音。言若微微皱眉,应该是昨晚手机忘了充电了。她关掉音乐,不敢再继续耗费电量了,毕竟手机没电是一件比较麻烦的事情。
耳膜失去了音乐的滋润,显得有些空虚。言若不自觉轻轻哼唱起那段久久缠绕在脑海里的旋律,她的声音很轻,几乎只是气息的流动。
挑完了自己想要买的辅导书,言若慢慢走向艺术类书籍的区域,艺术类书籍区安静得像另一个世界,言若的脚步在厚重的地毯上几乎没有声音。言若就大着胆子稍微调高了哼歌的声音,不用担心有人会对她露出不满的眼神。
经过一排书架,言若的视线停留在一本名叫《水彩画创作技巧》的书上,封面上是一幅精美的水彩画,这不禁让她想起了展厅中央悬挂着那幅江哲羽的水彩作品。类似的风格,相同的技法,言若止不住好奇,到底要怎样才能创作出这样一幅水彩作品。
言若随意的翻动着手中的书本,各种风格的水彩画映入眼帘。恍惚中她感觉到头顶左上方有一道带着笑意的目光,言若瞬间停下喉头与鼻腔共鸣发出的音调。
“好巧啊,言若同学。”江哲羽唇边的浅笑带着几分不羁,声音像一滴墨汁落入清水,瞬间晕染开来。言若猛地抬头,看见江哲羽站在书架另一端,阳光从他背后照过来,给他轮廓镀上一层金边。他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领口露出一截锁骨,唇边的笑意让他看起来与学校里那个冷漠的班长判若两人。
言若的喉咙突然发紧,她在心里快速计算着刚才哼歌的音量,不确定他是否听见了那段旋律。
江哲羽扫过言若手中的书,继续说到:“在学习水彩画吗?我可以给你推荐几本书。”
说着他抬起手臂,绕过言若纤瘦的肩膀,取了一本她右侧书架上方的画册。言若能清晰地感受到他们之间的距离正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拉近。这种距离的拉近让她有些措手不及,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前倾,喉结几乎碰到了她的额头。他温热的气息轻轻地拂过她头顶的碎发,仿佛能将她的发丝吹动。言若闻到了那股属于他的独特味道。言若下意识的紧了紧捏住书本的指尖,不自觉的往后退了小半步。稍远的距离反而让她看清他睫毛在鼻梁投下的阴影——那里面藏着某种危险的温柔。
“这本画册的内容很详细,绘画技法也高明许多。。。”
“我只是随便看看。”言若并没有接过画册,声音比预想的还要生硬。江哲羽的手臂悬在半空,她能看见他小臂上淡青色的血管和微微凸起的腕骨。
一个爽朗的男声打破了僵局:“你这小子,我只是来借个厕所,你跑三楼来干嘛?找你半天了,还把我电话给掐了是吧?”
言若回过头去,看见一个背着网球包的男生,阳光的笑容与江哲羽的沉静形成鲜明对比。
“我书买好了,先走了。”言若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音量丢下一句话,转身想走,并没有看身旁的男孩一眼。背后传来的那句“再见”令她有些意外,她不自觉挺了挺背脊,却并没有回应,只是快速的走开了。
看着言若离开的背影,陈凯旋走过来拍拍江哲羽的肩膀:“我们江大帅哥老树开花了啊!我真该把你刚刚的表情拍下来,你什么时候也对老子这么乐一个呗!”
“你话可真多。”江哲羽不以为然的说道,顺手把手中的画册放回到书架上。
陈凯旋跟江哲羽初中就在一个班,让人觉得神奇的是,他们俩一冰一火的性格竟然能碰撞出友谊的火花。陈凯旋中考没发挥好,进了一中后被分配到了高一(2)班,但他觉得无所谓,天生我材必有用嘛。
“不过我看人家好像对你没什么好感啊。”
“托你的鸿福!”
“你可别疯狗乱咬人,这都能怪到老子头上?”
江哲羽回到家,发现地上碗里的猫粮已经被吃的干干净净,小猫却已经不见踪影——它从来不会在他回家时热情的迎接。也许它正躲在某个角落,悄悄的闯祸,然后静静的看着他,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
接下来的两天,言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刷题。咖啡杯在书桌上留下一圈圈褐色的印记,草稿纸上密密麻麻写满算式。窗外叽叽喳喳的麻雀叫声也不曾打扰到她。只有在解题的专注中,她才可以不用回想起艺术节那天黑暗中的尴尬与窘迫。也不用回想起书店里那个少年,那微带薄汗的小臂,薄荷草香的气息,以及令人耳根发烫的眼神。
夜幕降临时,言若会关掉台灯,躺在黑暗中看窗外的月光。夜空格外清澈,星星像被钉在天幕上的银钉。有时她会不自觉地哼起那首歌,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仿佛这是一个不能与人分享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