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的学习生活日益繁重,午后课间休息的时间,学生们大多选择离开座位,活动下筋骨,闲谈交流一下。
徐盈吟越过几排课桌走到郭玥身边,脸上带着狡黠的微笑。“梁子墨这次送你的生日礼物是什么?快拿出来看看。”
郭玥耳尖泛起绯色,却仍矜持地从课桌深处拿出一只手表。只见表盘上粉金色的机械零件,表带闪烁着暖白色的陶瓷光泽。
“这款表是casio的G-shock系列,要1000多块钱呢!我其实本来只是看上那款纯白的基础款,但他说粉金的限量款更适合我。”
“这块手表真是漂亮,梁子墨可对你真好呀!”
“这款的价格要贵好几百,他还非要买。”
徐盈吟撇撇嘴:“你就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你看言若,小时候的米老鼠手表还戴的起劲呢。”
隔壁一排的言若,正在擦手腕的汗,手表放在课桌的一角。这块手表的表盘是个米老鼠图案,只有时针分针,并没有数字,红色的皮质表带已经开始褪色,金色的表扣也有了细微的划痕。在言若的印象里,这似乎是跟爸爸言北春唯一有关联的东西了。
十岁生日那天,小小的言若见到了妈妈口中的“那个女人”。她的秀发如瀑布般垂落在腰间,仿佛黑色的绸缎在阳光下闪耀着迷人的光泽。她的眼睛狭长而微微上挑,眼尾处微微上扬,透露出一种独特的韵味,那是一双深邃而明亮的眼眸。她的嘴唇丰满而性感,涂上了一层晶莹剔透的唇彩,那唇彩的光泽在她的嘴唇上闪烁,使得她的嘴唇更加水润动人。
“若若,今天是你生日,你晓微阿姨带你出去玩,想要什么尽管说,爸爸给你买!”记忆里的声音甜腻如融化的太妃糖。
言若轻轻点头,然后抬头看着眼前这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心里对她并没什么好感。女人半蹲下来,笑颜如花,用细腻的指腹轻抚着言若的脸颊。指尖的玫瑰花香过于浓郁,惹得言若皱了皱鼻子。
“若若,你好可爱呀!眼睛又大又圆,像两个小核桃似的!”
那天,言若第一次在公园里坐了大黄鸭的脚踏游船,第一次在市中心最高楼的旋转餐厅吃了牛排,第一次在商场的试衣镜里看到了穿着纱裙的自己。大人的世界很复杂,指责、怨恨交织缠绕。小孩的世界却快乐的简单纯粹,也许是一顿丰富的美食,也许是一条漂亮的裙子。
所以当言若在玻璃柜里看到那块米老鼠手表时,她并不奢望能够拥有它,能多看两眼她就心满意足了。李晓微却敏锐的察觉到了她眼中的艳羡。
“若若,喜欢吗?阿姨给你买。”
言若本能的摇摇头,理智告诉她不能收那个女人的东西,那个可是害妈妈彻夜哭泣的女人。但当红色表带缠绕在她手腕的瞬间,内心的窃喜竟然让她暂时忘记了妈妈的眼泪。多年后,她时常为那一瞬的窃喜而自责不已。
几天后,言若发现那条纱裙被剪成碎布条时,眼泪夺眶而出。她大声质问妈妈为什么要剪坏她的裙子。
“你那么喜欢她,就去认她做你妈呀!让她把怎么抢男人的本领通通教给你!”薛继红的怒吼像一把冰冷的锤子,重重锤击着言若的心脏,这句话即使过了再多年她都难以忘记。
而那块手表因为言若每天戴着去上学而幸免于难,她并不想搞清楚手表到底算谁买给她的,她只是执着想要拥有它。即使是表盘上没有数字,对于当时的她来说并不实用,她还是一味的想拥有它。
徐盈吟猛的一下从言若的课桌上夺过手表,骤然把言若思绪拉回了高二(1)班的教室里。
“好幼稚啊!小学生戴的吧!”徐盈吟在手里把玩了一下,就把手表往郭玥的方向甩去。
言若拍了一下桌子,站起来大声说:“还给我!”
郭玥一把接过,看起来兴致盎然:“我来看看什么牌子,该不会是山寨货吧!”然后她手一滑,不小心把手表掉在地上,正巧被走过来的小胖子郑玮踩了一脚,表盘玻璃的裂纹像蛛网般在米奇脸上蔓延。
“啊呀!言若,这手表质量也太差了吧!这就稀巴烂了。”郭玥故作惊讶的声音,惹来周围的同学注视的眼神。
徐盈吟一脸仗义的表情:“让小胖赔钱,言若你说,是赔五块还是十块?”
“啊呀!对不起对不起!我是真没看见!”郑玮立马摆摆手说道。
言若微微眯起双眼,眼眸此刻如同刀锋一般锐利,如同一道寒光,直直地扫过徐盈吟那白皙的脖颈,仿佛能够透过皮肤看到其下的血管和动脉。言若的注意力并没有停留在徐盈吟身上太久,她很快便将目光转向了一旁的郭玥。郭玥此时正一脸窃喜,显然对自己刚刚的行为颇为得意。当言若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时,郭玥突然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她的笑容瞬间凝固在了脸上,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难以掩饰的紧张和不安。
“怎么?一块手表你至于吗?还想干嘛!”
“把你手里那块破表也扔地上,自己踩,踩碎为止。”言若手指着那块崭新的粉金色手表,语气没什么起伏,仿佛在说着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郭玥的表情有些僵硬,还没来得及开口,徐盈吟就接过话头:“你果然是脑子有问题吧!几十块钱的电子表你矫情什么?你是嫉妒人家郭玥,想碰瓷啊!”
“都少说两句吧!”江哲羽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言若身后。他已经把踩坏的手表和所有碎片都已经包裹在一张面巾纸里,轻轻放在言若课桌上。
“找个钟表店修一下吧,别再闹了。”江哲羽的声音不算温柔,还隐隐有些责备的意味。徐盈吟得意的瞟了言若一眼,阴阳怪气的从鼻腔中发出了哼的一声。
“没有必要!”言若一把抓起所有的碎片,毫不犹豫的扔进了教室角落的垃圾桶里。夕阳将垃圾桶的影子拉得很长。言若松开手指,看着记忆随碎片坠入黑暗。表盘反光在墙上投出最后的光斑,像十岁那年旋转餐厅窗外稍纵即逝的晚霞。
言若早就知道,这块手表她留不住多久,这是她从上天手中偷来的礼物,也是她无视母亲痛苦的铁证。总有一天她会受到惩罚,它会消失,就像消失的言北春一样,再也不见踪影。但是她不甘心,为什么这场惩罚的执行者会是郭玥和徐盈吟,她们又有什么资格呢?
“真是不知好歹!江哲羽,这种人你就别理她了。”徐盈吟依旧不依不饶,江哲羽看不出什么表情,径直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两天后,言若的生理期到了,放学前她去上了趟厕所。回来时发现教室里的氛围有些奇怪,没有往日放学时放松与喧闹,取而代之的是有些令人窒息的沉默。前排的同学看到言若时的表情复杂,透露着不自然。
言若回到座位,惊讶的发现自己的课桌和书包里的东西都被翻得到处都是。就连令人尴尬的卫生棉也散落一地,几个男生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谁翻的?”言若很努力的克制着自己的怒气。
短暂的沉默后,坐在她旁边的短发女孩李梧桐率先开了口:“是这样,刚刚郭玥的手表不见了,班上所有人都让她检查了课桌和书包,但是因为你不在。。。”
“我不在就可以乱翻我东西?”言若打断了她的迟疑。
“也不是针对你一个人的,所有人被查了。”李梧桐还在努力解释,试图平息言若的怒火。
言若回头看向江哲羽的座位,他所有东西都摆放整齐,这个时间他应该还在老师办公室里。
“那江哲羽呢?他也不在,怎么没人翻他的东西?”
“他。。。额谁敢。。。哦,后来郭玥自己就找到了,她也道歉了。”
此时郭玥站在讲台前,微微低着头,轻声说道:“对不起,同学们,我知道这次是我的失误,给大家带来了不便,请大家原谅。”然而,尽管她的话语听起来很诚恳,但言若却注意到她的脸上并没有流露出真正的歉意。
第二天午间休息,窗外的蝉鸣撕心裂肺,高二(1)班教室的空气潮湿而浑浊,大部分学生都昏昏欲睡。此时的郭玥焦急得翻着书包和课桌,仔细确认生怕错过一个角落。她的侧脸已经渗出一层汗珠,只要稍稍一触碰就会全部滚落下来。一遍遍的翻找渐渐抽走了她所有的期许与侥幸,她无奈的抬起头说到:“有谁看到我的手表了?”
周围没有反应,她站起来又大声说了一遍:“谁看到我手表了?我手表不见了!”
教室里开始窃窃私语,姚沐没好气地开口道:“郭玥,你还有完没完。又想翻我们东西吗?真当我们都是贼吗?”
“就是啊!你那块表一天要丢几次啊?一天天的耍我们玩么?”
“高二(1)班怕是个贼窝吧!”
姚沐身后几个男孩也大声附和起来,有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气势。
“这次我好好找过了,真的不见了。”她的话如扔进枯井的石头,再也没有任何回应。
徐盈吟走过来,关切的说:“再好好找找吧。”
过了几天,郭玥的手表也没有出现,事情就这样渐渐平息,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一天放学后,学校天台上空划过一道破碎的粉金色流星。言若慢慢合上眼,甩甩有些痛得发麻的脚尖,感受内心无法言说的轻松与畅快。积雨云在她头顶缓慢旋转,如同命运晦暗不明的瞳孔,流动的光影投影在她纤细的眉梢。
“扔了什么?这么高兴。”耳边响起了不合时宜的声音,惊的言若倏然睁开了双眼。江哲羽温和眼神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宠溺,就像在注视着一只乖巧可爱的宠物。
言若微眯杏眼,她感觉自己浑身汗毛竖立,警惕的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怎么,我不能来?”江哲羽带着无辜的疑惑。
言若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江哲羽这个人,让人难以捉摸透。他时而温柔,时而又冷漠,就好像他有两副完全不同的面孔,让人根本无法预测他下一刻会展现出哪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