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反向的潮
彩流河刚绕过最后一道山梁,就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力掀得翻了个身。
不是虚脉的“散”,也不是湍脉的“乱”——眼前的谷地像被倒扣的漏斗,所有脉气都在倒着走:本该往脉树方向流的主脉引绿纹,此刻正拼命往回挣,挣得像被漩涡卷住的水草,梢头明明指着前方的脉树影,根却被一股蛮力拽向身后;陆脉的黄纹本该往地下钻,此刻却浮在半空,浮得像失重的石头,往天上飘;水脉的蓝纹更怪,本该顺地势往下淌,此刻却沿着崖壁往上爬,爬得像倒淌的溪,溪里的水珠都在倒着滚,滚得崖壁上的青苔都跟着发颤。
“是逆脉。”灵汐的指尖被绿纹拽得生疼,疼得她不得不松开半分,绿纹立刻往回缩了寸,缩得像条受惊的蛇。她看着铜镜里浮现的残句:“脉气逆行,如潮倒卷,顺则阻,逆则通,是为逆脉。”镜光里的脉纹(七脉混杂)都在倒着动,动得像被按了倒放的皮影,光脉的金纹本该往亮处聚,此刻却往暗处钻,钻得像被乌云追着的星子;火脉的红纹本该往热处涌,此刻却往冷涧退,退得像被寒风逼回巢穴的兽。
石砚的锄刃刚插进地里,就被一股力往上顶,顶得锄柄都弯了。他低头看,土下的黄纹(陆脉)正往地表翻,翻得像沸腾的粥,粥里的土块都在倒着跳,跳得地面鼓起一个个小包,包刚鼓起就往回缩,缩得像怕被踩的蘑菇。“陆脉的沉气,到这儿成了‘浮’。”他使劲往下按锄柄,按得手臂青筋都露了,“就像想往水底沉的石头,被一股往上托的力架着,怎么使劲都落不了底,反被架得越来越高。”
阿昭往崖壁上泼了瓢潮心露,露水刚触到蓝纹(水脉),就被带着往上飞,飞得像被风吹起的蒲公英,蒲公英的绒毛(蓝纹的细枝)本该往下垂,此刻却朝上翘,翘得像在指着天。他伸手去抓,指尖刚碰到一滴露水,露水就突然倒着流,顺着他的手腕往肘弯爬,爬得像条调皮的小蛇,明明该往低处走,却偏往高处钻。“水脉的‘顺’,在这儿成了‘逆’。”他甩了甩手腕,“就像想顺流而下的船,却被倒卷的潮水推着往上游走,船桨越划,退得越快。”
云雪兽往亮处喷了口金雾(光脉),金雾刚散开就往暗沟里钻,钻得像被什么东西拽着,拽得云雪兽都差点被拖下去。它急得用爪子拍地面,拍出的金光溅到逆着飘的黄纹(陆脉)上,黄纹竟像被烫了似的往回缩,缩得离云雪兽近了些,却仍不肯往下沉,只是在半空打着倒转的圈。
(二)顺逆的迷局
他们试着往前走,每一步都像在跟自己较劲。
灵汐迈出第一步,脚刚落地,就感觉有股力在往后扯,扯得她像逆着强风走,明明身体往前倾,影子却被拉得往后长。主脉引的绿纹在她指尖抖得厉害,抖得像在说“别往前走”,可她偏往前送了半寸,绿纹突然绷直了,直得像根绷紧的弦,弦上竟传来一丝极细的顺向气——藏在逆脉里的、本该往前的力。
“逆脉里藏着顺气。”灵汐眼睛一亮,“就像倒卷的潮水里,总有几缕想往前涌的细浪,只是被大势盖过了。”她让绿纹顺着那丝顺气往深处探,探得像在乱麻里找线头,找得指尖都麻了,却真的摸到了一点暖,暖得像埋在冰里的火星。
石砚的第二步踩在一个鼓包上,包突然往下陷,陷得他差点摔倒。但陷下去的瞬间,他感觉到锄柄传来一阵沉力——不是往上顶,是往下拽,拽得像陆脉气突然记起了自己该往地下钻。他赶紧把土芯石往陷坑里按,石一触坑底,周围倒飘的黄纹(陆脉)突然顿了顿,顿得像被磁石吸了下的铁屑,有几片竟真的往下落了半分,落得像迷途的鸟终于找到了方向。
“陆脉的顺气,藏在‘沉’里。”石砚按住土芯石不松手,“逆脉想让它们浮,它们偏要沉,这股‘反着来’的劲,就是顺气的根。”他往坑里撒了把土,土没往上飘,反而往下落,落得像终于找回了重量。
阿昭的第三步踩在崖壁下,脚边的蓝纹(水脉)正往上爬,爬得极快。他突然往爬得最急的蓝纹上滴了滴潮心露,露水滴在纹上,纹竟打了个趔趄,趔趄着往回退了半分——退得像水突然想起自己该往下流。他赶紧往退的方向挖了道浅槽,槽一挖好,就有更多蓝纹往槽里钻,钻得像找到了泄洪的小口,小口虽窄,却让逆流里渗进了一丝顺流的气。
“水脉的顺气,藏在‘退’里。”阿昭看着槽里的蓝纹,“逆脉逼它们往上爬,它们心里偏想往下淌,这股‘不想听话’的劲,就是顺气的路。”他往槽里倒了点潮心露,露水顺着槽往下流,流得像在给蓝纹示范“该往哪走”。
云雪兽的第四步最巧,它往暗沟里喷了口金雾,金雾没往深处钻,反而炸开片金光,光里的金纹(光脉)突然往回飘,飘得像被什么东西唤着,唤得暗沟里竟亮起了一点微光——是块嵌在石缝里的萤石,石上的光脉气本该往亮处聚,此刻却被逆脉压在暗处,金光一照,它终于挣了出来,挣得像睡醒的星星。
(三)顺藤的引
铜镜里的守脉人灰衣影,正站在一道逆流的水脉边,手里拿着根竹管,管的一头对着上游(本该是下游),一头对着下游(本该是上游)。他没硬拦,只是让竹管斜斜地插在水里,管里的水竟顺着竹管慢慢往下流,流得像找到了偷懒的路,避开了倒卷的大势。
“逆脉的气,不是要跟你作对。”影的声音混着水流的倒卷声传来,“它们只是忘了‘顺’的方向,像迷路的人在原地打转,转得越急,越分不清前后。你得给它们根‘藤’,让它们顺着藤摸,摸到熟悉的路,自然就知道该往哪走了。”影用竹管往水里引了引,管边的蓝纹(水脉)果然跟着往管里钻,钻得像找到了桥的蚂蚁。
“藤就是顺气。”灵汐立刻让主脉引的绿纹往那丝顺气上缠,缠得像在细线上绕藤,绕得越紧,顺气就越明显,明显得让周围的逆气都开始发颤,颤得像要让开条路。
石砚学着影的样子,用锄刃在地上划了道斜沟,沟顺着地势往下,却故意拐了个弯,避开了逆脉最强的区域。沟一成型,倒飘的黄纹(陆脉)就像被沟勾住了,勾得往沟里落,落得沟底很快积起层薄土,土一实,沉气就更足了,足得让沟像条往下钻的蛇,钻得越深,周围的逆气就越弱。
阿昭把潮心露倒进竹管(他从行囊里翻出的),管顺着石砚的斜沟放,管里的蓝纹(水脉)顺着管往下流,流得像条微型的顺向溪,溪水流过处,倒卷的水脉气都跟着往溪里靠,靠得像被磁石吸引的铁砂,慢慢汇成了条顺着沟走的细流。
云雪兽衔着萤石往顺气最浓的地方飞,萤石的光脉气越来越亮,亮得像盏灯,灯照过处,倒钻的金纹(光脉)纷纷往灯边聚,聚得像归巢的虫,绕着萤石飞,飞着飞着,就顺着绿纹(主脉)的方向往前飘了,飘得像终于找准了航向的船。
(四)倒卷的归处
逆脉的气开始松动了。
主脉引的绿纹像条越来越粗的藤,藤上缠着七脉的顺气,藤往前伸一寸,逆气就往后退一寸,退得像潮水在退潮,退过的地方,黄纹(陆脉)重新往地下钻,钻得地面发出“簌簌”的声响,像土地在舒展筋骨;蓝纹(水脉)重新顺着斜沟往下流,流得崖壁上的青苔都舒展开,绿得发亮;金纹(光脉)重新往亮处聚,聚得谷里的暗沟都亮了起来,亮得能看见远处脉树的轮廓越来越清晰。
石砚的斜沟已经变成了宽渠,渠里的陆脉气往下沉,沉得渠底结了层硬土,硬得能承受他们的脚步,踩上去稳稳的,再没有往后拽的力。他往渠边撒了把土芯石粉,粉落在地上,立刻长出层细草,草叶都朝着脉树的方向,长得像在指路。
阿昭的竹管连起了好几段,管里的水流汇成了溪,溪与渠并行,流得越来越欢,欢得能听见叮咚的水声,水声里的蓝纹(水脉)在唱歌,唱得倒卷的余气都安静了,安静得像在听这久违的顺向歌。
灵汐的主脉引绿纹突然往前一冲,冲得像挣脱了束缚的龙,绿纹过处,逆脉的气彻底退了,退得像从未出现过,只在地面留下些浅浅的波纹,波纹里的七脉气都在顺着绿纹往前流,流得像被解放的群鱼,欢快地往脉树的方向游。
守脉人的灰衣影在镜里收起竹管,影的脚下,七脉气汇成的流已经与他们的彩流河连在了一起,流得又宽又稳。影往脉树的方向指了指,那里的树影已经清晰得能看见枝桠,枝桠上的新叶在风里摇,摇得像在招手。“逆脉是脉树的最后一道‘试’。”影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晰,“脉气要归巢,总得回头看看走过的路,看过了,记牢了,才会更珍惜往前的步。”
他们顺着合流的彩流河往前走,脚下的土地坚实,身边的脉气顺畅,再没有滞、乱、虚、逆的阻碍。灵汐摸了摸主脉引的绿纹,纹上带着七脉气交融的暖,暖得像抱着一团融在一起的光。
石砚看着前方的脉树,树的根须已经能看见,根须里缠着的脉气,正是他们一路汇聚的七脉气,缠得像久别重逢的亲人,紧紧相拥。“原来我们走过的每道脉域,都是在给脉树聚气。”他笑了笑,“滞脉的凝气,湍脉的狂气,虚脉的微尘气,逆脉的倒卷气……到最后,都成了回家的气。”
阿昭的潮心露罐满了,罐里的蓝纹转得像在跳舞。“就像四散的孩子,不管走了多少弯路,受了多少苦,最终都会朝着家的方向跑。”他看着脉树,“家就在那儿,等我们呢。”
云雪兽往脉树的方向喷了口最浓的金雾,金雾像道彩虹,架在彩流河上,彩虹里的七脉气都在欢呼,欢呼着奔向那棵等待了太久的脉树。
脉树就在眼前了。
那是所有脉气的家,是所有等待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