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樱认为周默川拒绝见面是为了照顾柚柠,而周默川选择留下,却是想找机会和柚柠提离婚的事。
他预料这件事对柚柠而言不那么好接受,或许需要很长时间才能说服对方接受他的安排。
可周默川太忙,很多次他走时柚柠还没醒,他回来柚柠已经睡了,中间他还出差了几天。
无法,只能一拖再拖,直到今天。
周默川打定主意的事从来不会轻易改变,他一直想尽快将这段婚姻带来的弊端解决,甚至不愿等柚柠稍好一点。
“怎么早上还好好的,突然就发高烧了?”周琛担心的要命,在柚柠床边来回踱步。
夏志远已经将柚柠的血带去做检测,还没有结果。
床上的柚柠烧到快四十度,面色潮红,她似是难受的厉害,把自己蜷缩成很小一只,下巴和嘴都埋在被子里,轻轻皱着眉。
烧糊涂了,夏志远给抽血的时候她以为自己要挨打,又是祈求又是喊周默川的名字,看得人揪心。
爷爷几乎在屋里呆不下去,唉着声叹着气,急得跺脚。
周默川那时不在,爷爷学给他听时他也只是默默的将手里的牛皮纸袋放在床头,说知道了。
“我看着她,您先休息,待会看看夏志远怎么说。”
周默川按照夏志远的交代为柚柠物理降温,用毛巾给柚柠擦手擦额头。
可他也是从小被娇惯着长大,从未这样细致的照顾过谁,他有钱,凡事需要照顾的人都可以用钱买到最好的服务。
本来这会也可以请护士来帮忙,可爷爷不同意,说柚柠会害怕,得知道是他在身边才能安心。
这会周默川手里的毛巾不是太干就是太湿,动作也不是轻了就是重了,看的阿姨跟着着急。
柚柠全身上下每一寸皮肤都痛,毛巾碰到额头会有被针扎的错觉,她疼的小声嘤咛,想躲开,又在听到周默川说‘别怕’时突然安静下来。
期间她还睁过一次眼睛,虽然没力气说话,可就像爷爷说的一样,看到周默川就满足地笑了,再睡过去时神色都不那么痛苦了。
来周家之后柚柠病过两次,一次是陪周默川出门,饥一顿饱一顿加上紧张害怕导致的急性肠胃炎,另一次是被带回柚家,接回来之后就发了高烧。
周默川放轻手上的动作缓缓碰着柚柠的额头。
他神色依旧没有分毫异样,手背上的青筋却有了分明的凸起。
仔细想来,柚柠每一次生病受伤,都是因他而起。
周默川早就接受了自己的卑鄙和冷血,接受自己本性中的恶劣,可他在这一刻却再一次刷新了对自己的认知。
他竟有些庆幸,柚柠这次病倒与他无关,与姜樱无关。
“要不,我来吧?”阿姨上前一步说,“脚和腿窝最好也擦一擦,这样退烧快一点。”
周默川犹豫片刻,将毛巾递给阿姨,说了声,“谢谢。”
他走出卧室,看见原本说着回去休息的爷爷正仰躺在沙发上,又累又忧心这一整天,大概体力早就透支了。
周默川去次卧拿了条薄被给爷爷盖上,想去抽根烟时,夏志远敲响了房门。
没等人开口问,夏志远就把一摞血检结果递给周默川,言简意赅道:
“白细胞及中性粒细胞偏高,初步判断是细菌感染。”
话音未落,卧室方向就传来李阿姨的一声惊呼,“哎哟!这腿怎么了?”
夏志远微微一怔,机敏的补充,“不排除外伤引起。”他疑惑看着周默川,“她受伤了?”
周默川很一蹙眉,向卧室走去。
柚柠突然高烧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她最近都好好呆在家里没出过门,今天之前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
再者如果真的受伤已经到了感染至高烧的情况,那要多疼,柚柠不会一声不吭,周家这么多人不至于谁都没有发现,因此夏志远只对她进行了常规的检查。
“伤在腿上,估计是偏私密的位置。”夏志远犹豫,“要不要叫个女大夫来?”
周琛连忙抽夏志远一拐杖,催促道,“什么时候了都,别在意那些虚礼了!”
夏志远进屋就见周默川整个人僵在了床边,阿姨则扯着被子在一旁抹眼泪,他顿时心道不妙,上前一看也被吓了一跳。
柚柠的右腿跟上满是淤青将愈未愈留下的青绿色,而皮肤底色发红肿胀,几道咧开的伤口狰狞外翻,像是被顿物划开,周围挂着一层亮晶晶的液体。
伤口都不大,有三道划痕,都已经感染开始流脓。
“伤口反复感染可以持续多久?”周默川忽然问。
夏志远略一思忖,“外露的伤口快一点,四肢通常十到十四天,不过如果处理的不彻底或不及时,从而导致反复感染的话,视情况可达数周至数月。”
不知是不是夏志远眼花,他似乎看到周默川晃了晃。
“怎么会留下这样的伤口?”夏志远清清嗓子,不敢多说什么,但他确实觉得奇怪。
“铅笔。”周默川忽然答。
削尖的铅笔。
夏志远将信将疑地看过去,却见周默川低着眼,叫人分辨不出情绪,可他的声音就如同淬了冰,冻的他想打寒噤。
距离柚柠最后一次为柚顔青画画前后已经过了近一个月,其中他们甚至一起过了个新年。
那之后呢?在他没发现柚顔青和姜樱用手机联络,计划着将他支开的那段时间里,柚柠又被带走过吗?
周默川竟然不敢确定,他对柚柠关注得太少了。
少到别人已经在她的皮肉上留下血淋淋的证据,他却连她破损的衣物都没瞧见过。
或者说,她的伤口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始终好好坏坏,因为得不到正确的对待,所以反复感染,导致了今天的高烧?
周默川甚至能想到柚柠笨拙的为自己擦药的模样。
大概会红着眼眶,抖着手,然后自我催眠似得喃喃:
“不疼。”
“柚柠不怕疼。”
在这过程中她要一直悄悄的,不能被他发现半点端倪。
因为一旦他发现,他的公司,他的爷爷就都要死掉了。
周默川闭了闭眼睛,喉咙干的发疼。
垂落的指腹忽而被极轻的捏了一下,他心头微动,垂下眼睫。
柚柠一整天没吃东西,身上一动就像要散架了一样,她废了好大力气才抓住周默川的手。
自从那次亲吻,她很久都没和周默川有过肢体接触,碰上了之后就有些愣神。
周默川不知道她醒了多久,低下视线看人时,柚柠朝他笑了笑。
那笑恹恹的,眼睛氤氲着一层水雾。
然后她借着牵手的姿势晃了晃周默川的手,用又干又软的声音说了句,“别难过,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