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张莉的越野车扬起的尘土渐渐消散,办公室的木门被轻轻推开。赵康乐佝偻着背,率先跨进门槛,王强手里攥着一叠皱巴巴的报表,陈雨薇抱着笔记本电脑,三人神情严肃地围坐在刘昊的办公桌前。
“刘书记,咱们九家乡的家底,得跟您交个底。” 赵康乐摩挲着褪色的党徽,声音带着岁月的沙哑,“全乡 1.3 万人,祖祖辈辈守着山疙瘩,靠种洋芋、养黑猪过活。去年财政收入拢共才 10 万,连修段路的水泥钱都凑不齐。”
王强把报表 “啪” 地拍在桌上,上面密密麻麻记满数据:“乡里就一个卫生院,4 个医护人员,遇到急病还得往县城送。4 所小学分散在各个村子,1400 多个娃,30 来个老师,不少还是民办教师。” 他的手指重重戳在报表上 “交通支出” 一栏,眉头拧成疙瘩,“最要命的是路!通往青山村的主干道坑洼不平,农用车一过就陷进泥坑。去年洋芋丰收,却因为道路不通,烂在地里的足足有两万斤!”
陈雨薇打开地图,绿色山峦间点缀着零星村落,用红色虚线标出的村道蜿蜒曲折:“全乡十二个行政村,只有三个通了水泥路,剩下的全是土路。网络信号在山里断断续续,物流车根本不愿意进来。隔壁乡通了高速,农产品价格翻了番,咱们守着省道 103,却连条像样的冷链都没有,黑猪运不出去,只能贱卖给贩子。”
刘昊盯着墙上的脱贫攻坚作战图,九家乡的位置被红圈牢牢标记。“张乡长的腿......” 他话没说完,赵康乐便叹了口气:“张志国是个实干家,上个月去查看水毁路段,摔断了腿。现在党政工作,全指望您了。道路修不好,咱们谈发展就是纸上谈兵啊!”
窗外的暮色渐浓,王强突然起身,指着窗外连绵的群山:“刘书记,咱这儿也不是没盼头!后山的野生茶数漫山遍野,就是没人收;高山冷水鱼肉质鲜嫩,要是能打通销路......” 他眼里燃起希望的光,“可路修不起来,这些宝贝只能烂在山里。只要把路修好,再苦再累,乡亲们都愿意跟着干!”
刘昊合上笔记本,指尖在 “年财政收入 10 万元” 的数字上轻轻叩击:“明天去青山村,先从洋芋滞销的问题入手。但长远来看,路必须修!赵副书记,您帮我召集各村支书;王副乡长,联系县里的收购商;小陈,整理好各村农产品数据。咱们得把修路方案也一并提上日程!” 他望向窗外如墨的群山,“九家乡的中等水平,该往前挪挪位置了。”
会议结束时,暮色已漫上青瓦屋檐。刘昊谢绝了赵康乐留他吃饭的好意,独自踏上镇中的石板路。所谓的 “镇子”,不过是一条百米长的街道,两侧低矮的砖瓦房错落排列,晾衣绳上飘着褪色的蓝布衫,三两只老母鸡在墙根刨食,偶尔传来几声犬吠,更衬得寂静。
街边的小饭店门口,老板正往煤炉里添柴,铁锅 “滋滋” 煎着洋芋粑粑,香气裹着油烟飘散。两个并排的小超市,玻璃橱窗蒙着灰,货架上摆着些廉价日用品,褪色的 “特价促销” 海报被风吹得簌簌作响。刘昊数了数,街上往来的行人不过寥寥数人,且大多是头发花白的老人。
走到村口,一块足球场大小的空地出现在眼前,荒草疯长,零星堆着几个废弃的塑料筐。远处,连绵的青山如巨兽般横亘天际,将九家乡牢牢圈在这方狭小天地里。刘昊蹲下身,随手拔起一株野草,草根处还沾着未干的晨露。
“40 多户人家,不到两百口人......” 他喃喃自语,想起会议上的数据 —— 全乡年财政收入 10 万元,农产品滞销,年轻人大多外出务工。道路差是显而易见的阻碍,但即便路修通了,单靠传统农业,真能改变现状吗?
风掠过耳畔,带来远处山涧的流水声。刘昊忽然想起赵康乐提到的野生茶树,王强说的高山冷水鱼,还有漫山遍野却无人问津的中药材。这里不缺资源,缺的是将资源转化为财富的路径。
“得跳出农业看发展。” 他站起身,拍掉裤腿上的草屑,目光变得坚定。或许可以依托独特的山地资源,发展特色农产品深加工;又或许能利用原生态的自然风光,尝试乡村旅游。但无论如何,第一步,得先把九家乡的优势摸透,再带着乡亲们转变思路。
夕阳的余晖将刘昊的影子拉得很长,他回望这个寂静的 “镇子”,心中已然有了方向 —— 改变,就从这片荒草蔓生的空地开始。
天刚蒙蒙亮,刘昊、王强和陈雨薇就背着装满资料的帆布包出发了。越野车在坑洼的土路上颠簸,扬起漫天黄土,车轮不时陷入泥坑,王强只得跳下车,用随身带的铁锹铲土垫路。“这还算好走的,去青山村得翻两座山,车根本开不进去。” 他抹了把脸上的汗,裤腿上沾满泥浆。
九家乡的村寨像星星般散落在群山褶皱里。每到一个行政村,三人都要辗转七八个寨子。在李家寨,他们踩着青苔遍布的石阶,穿过挂满玉米串的吊脚楼,挨家挨户询问种植收成;在张家沟,陈雨薇蹲在晒谷场上,用手机记录村民晾晒的野生药材种类,发丝被山风吹得凌乱。
“刘书记,您尝尝这自家晒的茶叶!” 一位阿婆颤巍巍递来陶碗,“可就是卖不上价,背到镇上,来回得走一整天。” 刘昊望着老人布满老茧的手,喉头一紧。这样的场景,在一天的走访中反复上演。
当夕阳把远处的山峰染成血色时,三人已走访了五个行政村。但地图上,还有大片区域等着他们探索。陈雨薇揉着酸痛的脚踝:“全乡 78 个寨子,照这样的速度,得半个月才能走完。” 王强却咧嘴一笑,晃了晃手里的笔记本:“值!刚问出几个寨子有养蜂的手艺,说不定能搞特色产业。”
刘昊望着暮色中若隐若现的深山,那里还藏着十几个寨子。山风掠过树梢,发出呜咽般的声响,仿佛在诉说着九家乡的困局。但他知道,只有走遍每一寸土地,倾听每一个声音,才能找到破局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