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地穴入口在更汹涌的泥石毒流冲击下彻底崩塌!
翻滚的污浊泥浆如同决堤的冥河之水,裹挟着腐木碎石喷泉般激射而出,污绿色的蚀魂毒瘴瞬间将泥犁沟上空染成一片昏沉绝望的炼狱画卷。
枯败的草木化为飞灰,嶙峋的怪石流淌着剧毒的粘液。
林木生如同浊流中的礁石,纹丝不动。
枯灭雷爪五指箕张,掌心那簇寂灭雷核无声旋转,细密的电弧瞬间编织成一张巨大、无形却坚不可摧的枯寂雷网屏障。
蕴含破灭法则的雷霆屏障强硬地切入滚滚泥石浊流之中,如同摩西分海,硬生生在其下撑开一个相对稳定的锥形空间。
污浊的毒浆和碎石撞击在屏障上,炸开无数墨绿色的腐蚀火花,发出持续不断、令人齿冷的“滋滋”侵蚀声。
酸杏儿死死抓住林木生袍角,小小的身体紧贴在雷法屏障的内侧。
她脖颈后的青玉半盂印光芒氤氲流转,全力催动净光本能,过滤净化着屏障外层传来的刺骨怨毒和蚀魂恶臭。
汗水混杂着烟尘从她紧绷的小脸上滑落,亮莹莹的眼中惊魂未定,却倔强地、死死盯着屏障外翻滚的毒雾深处——那个让她本能感到恐惧与厌恶的恐怖鬼影。
那撕扯毛发、脓血喷涌的景象,让她胃里再次翻腾,净化之力与生理的恶心感在体内交织。
就在这浊浪滔天、毒瘴弥漫的混乱风暴中心,林木生玉质鬼眼光华流转到了极致!
两道虚淡却无比凝练的金色光柱,如同破开迷雾的审判之眼,刺破层层污浊毒瘴,无视那蠕动腥臭的毒毛纠缠,直射入地窟深处臭毛鬼那扭曲污秽的形体核心!
溯源之力启动!
玉质鬼眼的追溯之能,并非简单的回溯影像,而是深入业力纠缠的根源,感知其怨恨最深的锚点,直指其灵魂最污浊也最痛苦的烙印!
鬼眼所见,非肉眼所观。
剥开那层层蠕动、散发着蚀魂恶臭的毒毛纠缠,鬼眼“看”穿了他污浊灵魂最深处烙印的景象:
清雅陋室,月色盈窗。
一个身着粗布荆钗、浆洗发白却难掩清丽姿容的年轻女子(王氏),正小心翼翼打开一只打着补丁的素布包袱,捧出一套叠得整整齐齐、浆洗得有些发白、还带着阳光皂角清香的半旧书生袍。
她纤细的手指带着无限温柔,轻轻抚平袍子上每一道细微的褶皱,仿佛抚平的是情人眉间的忧愁。
拿起一枚磨得光滑温润的旧木簪——簪头雕刻着粗糙却情意绵绵的并蒂莲——对着家中唯一一面模糊的铜镜,笨拙却又无比用心地在束发上盘了个歪斜却情意满满的发髻。
镜中映出她略显憔悴却带着温柔笑意的脸庞,她轻声低语,声音里充满了希冀与坚定:
“官人此次定能高中…再熬过这一科便好了…隔壁刘婶她们都笑我傻,说我苦熬着不值…可我信官人的才学,更信他的真心…”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床头那个干瘪的杂粮袋上,里面只剩下小半袋干硬发黑的饼子。
那是她每餐都从自己口中硬生生抠下小半,才一点点积攒下来的。
胃里饥饿的痉挛一阵紧过一阵,却抵不过心头上那点为爱人燃起的、名叫希望的微光。这光支撑着她,照亮了贫寒与等待的漫漫长夜。
景象骤然破碎!如同被投入狂暴的旋涡!
喧嚣街市,人声鼎沸。
高头骏马上,戴着象征无上荣耀的紫金冠、身着刺目大红状元袍的男儿(陈世美)意气风发,顾盼生辉。
他原本清俊的面容被骤然降临的泼天富贵熏染得微微发红,眼神越过下方无数仰望、艳羡、嫉妒的人头,飘飘然投向那九重宫阙的方向,仿佛已置身于琼楼玉宇之间。
一个瞬间,他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了人群最外围,那个不顾一切挤到前面、拼命踮脚挥手、早已泪流满面、穿着寒酸布裙的身影(王氏)。
那熟悉的身影刺痛了他的眼,一丝被惊扰、被提醒过往不堪的强烈不耐在他眼底深处如针尖般尖锐划过!但这丝不耐旋即被他脸上浮起的、无可挑剔的“端方持重”与“春风得意”完美掩盖。
高头骏马扬蹄向前,卷起的漫天尘土,无情地盖过了那张因骤然重逢的欣喜和长久煎熬的憔悴而扭曲变形、布满泪痕的脸庞。
马蹄嘚嘚,踏碎的是过往贫贱的盟约,奔向的是虚幻的青云之路。
最后景象凝固成一幅冰冷刺骨、令人窒息的画面:
破败茅屋,残灯如豆。
冰冷的月光透过破败窗棂的缝隙,吝啬地洒在屋内。
微光勉强照亮了床板上一具早已无声无息、瘦小枯槁如柴的冰冷躯体(王氏的弟弟王二宝)。床边地上滚落着一个粗陶空碗,碗底残留着一圈浑浊不堪、连最后一丝药味都已散尽的草根汁液痕迹。
女子(王氏)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魂魄,直挺挺地跪在冰冷泥地里的床板前,双手十指深深抠进冻土之中,指甲早已翻裂,血肉模糊。
喉咙里滚动着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濒死前发出的呜咽,那呜咽翻滚着,浸透了骨髓的绝望与某种冰冷坚硬如铁的、名为决绝的东西。
她慢慢地、慢慢地抬起头——月光照亮了她的脸!那已经不是一张人脸!
那是地狱岩浆即将喷发前、被强行凝固的火山口!
深陷的眼眶里漆黑一片,唯两点血红的、名为绝望与恨意的火焰在瞳孔深处疯狂燃烧、跳跃,灼烧着眼前的虚空,仿佛要将那个特定的、高高在上的、负心薄幸的人影,连同这世间的所有不公与欺骗,一起烙印进自己的灵魂血肉深处,化作万世不得超生的复仇诅咒!
“轰——!”
追溯景象在林木生识海中崩散的同时,地窟深处爆发出比之前更凄厉、更刺耳、夹杂着无尽怨毒与似乎被揭穿过往不堪的羞愤狂怒的惨嚎!
那臭毛鬼似乎敏锐地感知到了这穿越时空的窥探,剧烈的痛苦混合着被赤裸裸揭开伤疤的无尽怨恨,猛烈地驱动它更加疯狂地撕扯起身上的毛发!
大片大片裹着脓血、刚刚从腐肉里滋长出来的内层新毛被它粗暴撕下,裸露出的更大创口脓血四溢,更深沉、更污秽的浓绿色毒瘴如同被压缩到极致的高压气柱,狂暴地冲天而起!
它彻底陷入了疯狂,在布满毒苔的地窟底部翻滚、撞击、摩擦,脓血与污毛四溅,每一次撞击都引动整个地窟剧烈震动,喷涌的污秽浊流更加狂暴、更加失控!
这骤然加重的剧毒冲击下,酸杏儿闷哼一声,脖颈处的青玉半盂印瞬间灼烫到了顶点!
那感觉不再是温润的暖玉,更像一块被强行投入幽冥寒潭深处、烧得通红的烙铁!
她下意识地松开了紧抓林木生袍角的手,本能地用双手死死捂住剧痛的脖颈后。
原本罩体的青玉净光在盂印本能催动下猛然向内收缩、凝聚,仿佛在抵御着某种难以抗拒的吸引与刺痛。
就在这时,一缕极其纤细、却异常精纯凝练的玉白色毫光,像是被地窟深处那个翻滚孽鬼身上某种极度怨毒之物强制吸引,竟完全不受控制地,从盂印最核心处骤然迸射而出!
这道净光如同离弦之箭,穿透了林木生枯雷屏障的外层电弧,无视了翻滚的毒瘴与污浊泥石,精准而迅疾地刺向下方翻滚哀嚎的臭毛鬼!
“嗯?”林木生瞬间感知到了酸杏儿净光的异动!
玉质鬼眼寒光一闪,视线顺着那道失控的净光疾速追踪而去——光芒穿透层层浊流毒瘴,刺穿那不断蠕动、散发着腥臭的浓密毛发层,无视了血肉模糊的溃烂创面,最终无比精准地聚焦在那臭毛鬼因痛苦而扭曲痉挛的脊柱深处!
一枚断成两半的、锈迹斑斑却形制清晰的旧木簪,半截深深刺入脊骨缝隙,半截暴露在污血脓液之外!
那簪头,正是追溯景象中王氏所戴的粗糙并蒂莲!
此刻,这半截断簪浸泡在乌黑的脓血里,簪体微微震颤,与酸杏儿那道失控射来的净光所触及的位置,产生了强烈而诡异的共鸣!
一丝丝极其精微、仿佛跨越了轮回劫火、饱含着至死不渝的纯粹情念与刻骨绝望的烙印气息——那是王氏魂飞魄散前,用最后一点真灵精粹所化的最后执念——正微不可察地嵌在那肮脏恶臭的怨灵脊骨最中央的骨髓深处!
“共鸣?!那断簪……” 林木生枯寂面纱后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是跨越了污秽与净化本质对立的神秘连接!他心念电转,瞬间将一丝枯寂雷能附于酸杏儿那道失控的净光丝线上,溯源之力再度爆发!
循着那丝微弱到极限却又坚韧无比的共鸣追溯——他要看清这枚木簪最终的命运,以及它与酸杏儿净光产生共鸣的根源!
景象急速闪回!
寒风凛冽,枯鸦哀鸣,乱葬岗。
一座极其简陋、仅用几块冰冷的石头勉强堆出的新坟前。形容枯槁如鬼、披头散发的王氏(实则已因弟弟的死和夫君的背叛心力耗尽,油尽灯枯),眼神却似被地狱业火彻底烧空的琉璃,空洞得可怕,却又在最深处沉淀着足以冻裂九幽的寒冰。
她口中喃喃,字字句句如同刮骨的钢刀,在寒风中淬炼出最后的诅咒:
“陈郎……我予你骨血助你登云…你予我肝肠寸断化泥尘…此世恩断……”
她猛地拔出头上那枚磨得光润温软、承载过无数贫贱相守时光的旧木簪(并蒂莲簪)!在冰冷惨白的月光下,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怨恨与生命精元,将其狠狠一拗两断!
“咔嚓!”
清脆的断裂声如同心碎的回响。
“……来生……”
一股非生非死、非阳非阴、凝聚着她全部爱恨情仇与灵魂燃烧后最精纯怨毒的力量,混合着她对负心人最彻底的绝望诅咒,狠狠贯注于断裂的簪体之中!
那力量之强,让断裂的簪体在月光下都泛起一层不祥的幽光!
“……绝!”
“噗嗤——!”一声刺耳破空声!
在生命之火彻底熄灭的最后一刹那,王氏用尽残躯最后的气力,将半截断裂的簪尖,如同灌注了毕生怨毒与诅咒的毒匕,狠狠刺向眼前那个负心人(陈世美未来灵魂)的虚像脊背!那虚像猝不及防!
半截断簪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硬生生刺入了虚像脊骨中央的缝隙!现实与未来的业力在此刻强行交汇!
追溯断裂!林木生心神剧震!
那断簪上凝聚的“来生绝”诅咒,其本质的怨毒污秽,与酸杏儿青玉半盂印的本源净化之力,竟在轮回法则深处形成了一种天道层面的、互斥又相互吸引的诡异纠缠!
盂印的净光本能地在疯狂排斥这极致污秽的诅咒烙印,同时却又被那诅咒根源中蕴含的、王氏魂飞魄散前最后一点纯粹的、不掺杂质的“情念”烙印所触动、所吸引!
这是轮回法则也无法轻易化解的无解悖论!
“啊——!”酸杏儿脖颈后的盂印灼痛瞬间加剧十倍!
那是天道层面的冲突在她这小小的容器中剧烈反应、碰撞爆炸!
她痛得失声尖叫,小小的身体猛地弓起,如同一只被投入沸水的虾米,再也支撑不住,弯下腰去,双手死死抠住地面,指甲因用力而泛白!
小脸瞬间褪尽血色,豆大的冷汗如雨滚落,全身因剧痛而剧烈颤抖!
那层护体的青玉净光如同风中残烛,在盂印的剧烈波动下忽明忽灭,光芒急剧黯淡,眼看就要彻底崩溃!
“盂印……痛…好痛…那个刺…在扎我…骨头里……” 酸杏儿几乎虚脱的哭腔响起,带着深入骨髓的恐惧和无助,她被这超越理解的痛苦与灵魂联结冲击得几乎失去意识!
“凝神!”林木生低喝一声,枯灭雷爪猛地一收!强行将酸杏儿那道失控的净光丝线截断、拉回!
同时袍袖一卷,一道由纯粹枯寂雷能凝聚的淡灰色屏障瞬间环绕住因剧痛而蜷缩颤抖的女孩,暂时隔绝了外界毒瘴与那诅咒烙印的直接冲击。
他青灰法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袍内蕴含的转轮殿轮回神力在枯寂雷纹下汹涌流转,强行压制着盂印内部的暴动和那丝来自断簪的诅咒残念的无声嘶鸣!
玉质鬼眼冰冷如万载寒冰,死死锁定臭毛鬼脊骨上那半截断簪——那是业力爆发的核心节点,是诅咒生效的中枢,更是引动酸杏儿净光异动、导致天道冲突的症结所在!也是可能打破这无解僵局的唯一关键!
必须拔出它!否则,盂印将持续受损,酸杏儿会被这循环的痛苦侵蚀折磨,甚至根基被毁!
而眼前这臭毛鬼的疯狂和泥犁沟的毒祸,也无法真正根除!
枯灭雷爪之上,寂灭雷芒高度凝聚,化作实质般的、仿佛能冻结时空的灰白色水晶!
爪锋微抬,就要向下方那污秽深渊中、脓血深处闪耀着诡异共鸣的断簪探去——目标直指臭毛鬼(陈世美)脊髓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