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蝉鸣聒噪，仁和医院的走廊上，消毒水的气味混着窗外灼热的风，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张鹭白坐在科室，办公桌上堆满泛黄的档案，每一页都标记着阿尔卑斯山脉的地质数据与血族古籍摘录。
正用手术刀削着一支铅笔，木屑簌簌落，刀刃反射的寒光晃过他的瞳孔，像冰湖深处的磷火。
他闭上眼，脑海里全是裴傲青坠入冰川前最后的表情。
她对他笑，红唇翕动，口型分明是\"等我\"。
可一个月过去，没有半点消息。
深夜的实验室，麦灼把一叠监测报告摔在桌上。
\"你再这样下去会猝死。\"
数据图上，张鹭白的心率曲线像一条濒死的蛇，时而飙高，时而几乎平直。
张鹭白头也不抬，显微镜的冷光在他轮廓上镀了一层锋利的蓝。
他正在把血月组织的混血种样本切片。
\"我说，你听没听——\"麦灼一把拽开他的椅子。
\"听到了。\"张鹭白终于开口，嗓音沙哑得不像话。
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眼下青黑一片，\"但我没时间休息。\"
齐临抱臂靠在门边，平光眼镜后的目光复杂：\"K发来的消息，你看了吗？\"
空气骤然凝固。
张鹭白的动作顿住，指节抵在显微镜边缘，用力到发白。
\"看了。\"他声音很轻，像在谈论一个无关紧要的病例，\"她在苏黎世，和莫兰、梵诺拉拍了婚纱照。\"
屏幕上，那张疯传的照片清晰得刺眼。
红发垂落的裴傲青站在一对\"新人\"身后，唇角噙着惯有的傲慢笑意，仿佛只是参加了一场无聊的宴会。
最可笑的是评论区：「伴娘看新娘的眼神好宠！」
张鹭白突然笑了。
那笑声让麦灼毛骨悚然。
\"她记得所有人。\"他轻声道，指尖划过照片里裴傲青的侧脸，\"唯独忘了我。\"
麦灼咬牙，\"那你怎么办？\"
张鹭白猛地转身。
那双眼睛黑得骇人，像暴风雪前的海面。
\"那我就让她重新记住。\"他一字一顿道，\"从名字开始，到每一寸血肉，烙下印记！\"
回到公寓，张鹭白拧开台灯，昏黄的光晕里浮动着细小的尘埃。
床头柜上摆着个相框，烟火大会上，他顶着蠢兮兮的鹿角发卡，而她咬着冰淇淋勺冲镜头挑眉。
指尖抚过她飞扬的发丝，相框突然被反扣。
他扯开领带躺进浴缸，冷水漫过胸膛时，锁骨处的蔷薇印记泛起细微的刺痛。
那是禁术残留的伤痕，如今只剩灰粉色的轮廓，像一朵枯萎的花。
闭上眼，冰川裂隙的寒风仿佛仍在耳畔呼啸，她的指尖从他掌心滑落的触感，比手术刀割开动脉更疼。
\"傲青……\"喉间溢出的名字被水淹没。
手机突然震动。
「明早八点，殿下坐最早航班回国啦！」
张鹭白的瞳孔骤缩。
他死死盯着屏幕，直到眼眶发酸。
去机场的路上，张鹭白望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思绪却飘得很远。
他想起裴傲青坠入冰川前的最后一刻，她的指尖擦过他的手腕，温度冰冷得刺骨。
他当时应该抓住她的。
哪怕一起坠下去。
红灯亮起，车子缓缓停下。
张鹭白无意识地摩挲着心口，那里曾经有一朵血蔷薇的印记，如今只剩下一道浅淡的疤痕。
禁术的联结断了，但他仍能感觉到她的存在。
像一缕抓不住的风，偶尔掠过心脏，带来细密的刺痛。
忽然，他的目光定格在马路对面。
人群中，一抹红发如焰的身影一闪而过，很快被熙攘的人潮淹没。
那身影转瞬即逝，像幻觉，又像梦境。
但他太熟悉那种姿态，慵懒的，傲慢的，仿佛连阳光都偏爱她。
张鹭白的呼吸一滞。
\"停车。\"
司机还没反应过来，张鹭白已经推开车门冲了出去。
盛夏的烈日灼人，他穿过马路，视线疯狂搜寻着。
——没有。
张鹭白站在街角，喉结滚动了一下，攥紧的拳头缓缓松开。
果然……是错觉吗？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转身准备离开。
下一秒，他撞进了一个怀抱。
——清冷的蔷薇香混着淡淡的血腥气，熟悉得令人战栗。
张鹭白僵在原地。
\"张医生。\"
轻佻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带着几分戏谑，\"你走路都不看人的？\"
他缓缓低头，对上一双含笑的、猩红的眼睛。
我捧着一束沾着露水的黑玫瑰，红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仿佛从未离开过。
张鹭白没有说话，只是死死盯着我。
我将玫瑰塞进他怀里：\"怎么，不认识我了？\"
张鹭白终于开口，嗓音哑得不成样子：\"……记得我？\"
我轻笑，忽然伸手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低头：\"张鹭白，神经外科医生，身高187，血型o，最喜欢的咖啡是危地马拉单品，最讨厌的食物是海带。\"
我每说一句，张鹭白的呼吸就重一分。
\"还有——\"我凑近，红唇几乎贴上他的耳垂，\"你胸口那道疤，是我咬的。\"
张鹭白猛地扣住我的手腕，一寸一寸收紧。
\"裴傲青。\"他声音低哑，带着压抑的怒意和更深的东西，\"你玩我？\"
我歪头，笑得无辜：\"嗯，玩了。\"
\"裴傲青。\"他一字一顿，声音冷得像冰，\"你知不知道我——\"
他的话戛然而止。
我忽然踮起脚尖，吻住了他的唇。
这个吻来得猝不及防，带着惯有的霸道和挑衅，仿佛在宣告——
从未离开，也从未忘记。
张鹭白的呼吸一滞，随即反客为主，将我抵在墙上，吻得近乎凶狠。
一个月积攒的愤怒、不安、绝望，全在这个吻里爆发。
我轻笑，指尖插进他的发间，声音含糊：\"……张医生，我也很想你。\"
他咬了我的下唇，声音低哑：\"……那为什么不联系我？\"
\"因为想见到你，亲口说。\"
张鹭白闭了闭眼，忽然低笑出声：\"……混蛋。\"
\"生气了吗？\"
他摇头，将我搂进怀里。
\"没有。\"他轻声说，\"只是……别再消失了。\"
我怔了怔，随即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像安抚一只大型犬。
\"放心。\"我懒洋洋道，\"我的医生这么好看，我可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