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的午后,阳光透过三庆园后台的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坐在老沙发上,看着张云雷对着镜子系大褂的盘扣。
他穿了件枣红色的大褂,是新做的,领口绣着缠枝莲纹样,衬得他肤色愈发白净。手指修长,系盘扣时动作慢条斯理,袖口垂落的弧度带着种说不出的韵味。
“还有多久开始?”我问,手里翻着他刚给我的新段子手稿。
“还有半小时。”他回头看我,嘴角弯着,“紧张吗?”
“我有什么好紧张的。”我扬了扬手里的手稿,“倒是你,今天这段子是新排的,别忘词。”
“忘词有九郎呢。”他笑着转身,走到我面前,低头看我手里的手稿,“不过你要是在台下坐着,我肯定忘不了。”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我耳尖一热,把手稿往他怀里一塞:“去去去,赶紧准备,别在这儿贫。”
他低笑出声,没走,反而弯下腰,凑近了些。阳光落在他睫毛上,投下淡淡的阴影,眼神里的温柔像化不开的蜜。
“杨曦,”他轻声说,“今天演完这场,跟我回家见我姐吧。”
我手里的动作顿住,心跳漏了一拍:“见……见你姐?”
“嗯。”他点头,语气挺认真,“我跟我姐提过你,她说想看看是谁把我这拧巴性子治好了。”
“谁治你了……”我嘴硬,心里却像揣了只兔子,怦怦直跳。张云雷的姐姐,我只在他偶尔的提起里听过,知道是他很亲近的人。见家人,这意义可不一样。
“那……她会不会不喜欢我?”我有点忐忑,捏着衣角小声问。
“怎么会。”他伸手揉了揉我头发,动作自然又亲昵,“我喜欢的人,我姐肯定喜欢。再说了,你这么好,谁会不喜欢。”
正说着,杨九郎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个保温杯:“辫儿哥,准备好了没?孟哥他们都在外面等着呢……哟,你们俩这是干嘛呢?眉来眼去的。”
“要你管。”张云雷直起身,脸上没什么表情,耳尖却红了。
“我可不管你们小年轻的事儿。”杨九郎笑眯眯地凑过来,给我递了杯温水,“小曦,一会儿到前排坐,我给你留了最好的位置。”
“谢谢哥。”
“跟我客气啥。”杨九郎拍了拍我肩膀,又转向张云雷,挤眉弄眼,“辫儿哥,今天可得好好表现,别在未来……呃,在小曦面前掉链子。”
张云雷瞪了他一眼,没说话,却悄悄把我刚才没翻完的手稿整理好,放在旁边的桌子上,还特意压了块镇纸。
演出开始前,后台渐渐热闹起来。孟鹤堂穿着件宝蓝色大褂,正跟周九良对词,时不时被周九良的冷梗噎得说不出话;张九龄和王九龙勾着肩,手里拿着快板,不知道在念叨什么;杨九郎在旁边跟人比划着什么,嗓门洪亮,引得一片笑声。
张云雷站在镜子前,最后理了理大褂的领口。我走过去,帮他把歪了的领结系好:“好了,挺精神的。”
他握住我的手,指尖温热:“等我回来。”
“嗯。”
看着他和杨九郎一起走向侧幕,背影挺拔,大褂的下摆随着脚步轻轻晃动,心里突然涌上一股很踏实的感觉。
台下的观众座无虚席,气氛热烈。我坐在前排的位置,看着聚光灯亮起,看着他和杨九郎鞠躬上台,看着他拿起话筒,眉眼间带着熟悉的自信与温柔。
今天的新段子叫《往后余生》,是段关于生活琐事的相声,包袱不密集,却透着股烟火气的温暖。里面有段他说:“我以前总觉得,日子就该是舞台上的样子,热热闹闹,掌声不断。后来才发现,最舒服的日子,是后台有杯热乎的茶,身边有个能说上话的人,回家有盏亮着的灯。”
杨九郎在旁边接了句:“哟,这是有感而发啊?是不是想到某个人了?”
台下瞬间响起一片哄笑,目光齐刷刷地往我这边瞟。我脸上发烫,心里却甜得像喝了蜜。
他唱了段《锁麟囊》,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稳,尾音里带着种岁月静好的温柔。唱到“这也是老天爷一番教训,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时,目光穿过人群,落在我身上,带着种说不出的坚定。
演出结束后,后台比平时更热闹。师兄弟们围着他道贺,说新段子效果好,说他今天状态佳。他笑着应酬,眼睛却一直往门口瞟。
我走过去时,他正好摆脱人群,快步迎上来,额角带着薄汗,眼里亮得惊人:“怎么样?”
“挺好的。”我仰头看他,笑了,“尤其是那句‘身边有个能说上话的人’,挺戳人的。”
他耳尖一红,拉着我往外走:“先别回后台,带你去个地方。”
穿过喧闹的走廊,他带我上了二楼的露台。晚风带着秋末的凉意,吹得人很舒服。远处的灯火星星点点,勾勒出城市的轮廓。
“冷不冷?”他脱下身上的大褂,披在我肩上。带着他体温的布料裹住身体,暖意瞬间蔓延开来。
“不冷了。”我拉了拉大褂的领口,上面还残留着淡淡的皂角香。
他站在我面前,看着我,眼神认真得不像话。晚风拂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那双清澈的眼睛。
“杨曦,”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从口袋里拿出个小盒子,单膝跪了下来,“我知道我这人毛病多,有时候固执,有时候嘴笨,演出忙起来顾不上你……”
我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捂住嘴,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
“但我保证,”他抬头看我,眼里映着远处的灯火,亮得惊人,“往后余生,我的大褂永远给你披,我的段子里永远有你的影子,我的身边……永远有你。你愿意……嫁给我吗?”
小盒子里躺着枚戒指,样式很简单,铂金的指环上镶着颗小小的钻石,像星星落在上面。
周围很安静,只能听见晚风的声音,和他略显急促的呼吸声。我看着他单膝跪地的样子,看着他眼里的紧张与期待,看着那件披在我肩上、带着他体温的大褂,突然想起我们刚认识的时候。
网线那头的“张先生”,舞台上闪闪发光的张云雷,卤煮店里认真道歉的他,天津河边放风筝的他,后台里藏着桃花里衬的他……所有的画面像电影一样在脑海里闪过,最后定格在眼前这个眼神坚定的人身上。
“我愿意。”我哽咽着说,眼泪掉了下来,“张云雷,我愿意。”
他明显松了口气,眼里瞬间涌上狂喜。手有点抖,把戒指戴在我手上,大小刚刚好。然后他站起来,紧紧抱住我,力道大得像是要把我揉进骨血里。
“太好了……”他的声音带着点哽咽,埋在我颈窝,“杨曦,太好了……”
我回抱住他,把脸埋在他胸口,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眼泪掉得更凶了,却是甜的。
露台下传来师兄弟们的起哄声,杨九郎的大嗓门尤其清晰:“哟,成了?那可得请客!”
孟鹤堂跟着喊:“必须请!而且得请好的!”
我们俩笑着分开,看着楼下那群探头探脑的师兄弟,脸上都带着红。
张云雷牵着我的手,无名指上的戒指硌着掌心,暖暖的。他低头看我,眼里的笑意温柔得能把人心化了。
“走吧,”他说,“回家。”
“嗯,回家。”
我们并肩往楼下走,他的大褂还披在我肩上,带着他的体温,也带着往后余生的约定。后台的灯光暖黄,师兄弟们的笑声热闹,远处的灯火温柔。
原来最好的结局,不是轰轰烈烈的誓言,而是这样平平淡淡的温暖。
是网线那头的初见,是舞台上的并肩,是后台里的烟火,是大褂上的温度,是身边这个人,和他眼里藏不住的、属于我的温柔。
往后余生,有相声,有他,有这群吵吵闹闹的家人,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