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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炉里的赤金火焰舔着穹顶,苏小棠烧焦的发尾还在滋滋冒火星。

她盯着那道被金光笼罩的身影,喉间泛起铁锈味——方才被火焰掀飞时,她咬到了舌尖。

可比起体内翻涌的灼痛,这点血腥味根本算不得什么。

灶神残念像条毒蛇,正顺着她的血脉往上钻,每爬过一处经脉,都要扯着她的骨头痛。

\"小棠。\"陆明渊的声音裹着温凉的内力,从后颈处漫进来。

他的掌心始终按在她后腰的命门穴上,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她衣料下凸起的脊椎骨,像是要把所有的担忧都揉进那点温度里:\"本味感知耗力,你才用了三成体力。\"他顿了顿,袖中玉扇的骨节被捏得发白,\"若撑不住......\"

\"我撑得住。\"苏小棠打断他。

她盯着火焰里的身影,睫毛被热浪烤得蜷成小卷,\"母亲临终前说,她用命换我尝遍人间烟火。\"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这些年我总觉得这能力是累赘——可刚才,我在铜炉里'看'到她了。\"她的声音突然发颤,\"她在添柴,被金光贯穿时,手里还攥着半块没烧完的松枝。\"

火焰里的身影突然凝实几分,褪色的灶王袍上金线流转,露出腰间半枚残破的玉佩——和苏小棠袖中母亲留的那半块,纹路严丝合缝。

\"汝......承吾之力......\"沙哑的声音像砂纸擦过青铜,\"可愿继吾之志?\"

苏小棠的本味感知在此时疯狂翻涌。

她\"看\"到灶神残魂里缠满细小的金线,每根金线都连着她体内那缕热意——原来这些年所谓的\"本味感知\",根本是灶神残念在借她的身体复苏!

\"志?\"她踉跄一步,离那身影更近半尺。

陆明渊的手在她后腰收紧,却没再阻止。

陈阿四不知何时从墙角摸回铁勺,此刻正用勺柄撑着地面站起,布满刀疤的脸被火光映得通红:\"小丫头片子,你疯了?\"他喉咙里滚着粗粝的骂声,铁勺却悄悄往苏小棠脚边挪了挪,\"要真打起来,老子的勺子能敲碎这破炉子!\"

苏小棠没回头。

她盯着灶神眉心那点暗金,忽然想起第一次用本味感知时的场景——那时她还是侯府粗使丫鬟,躲在柴房煮青菜粥,感知突然觉醒,连米里藏的半粒沙的涩味都尝得清清楚楚。

后来每次使用,体力透支到瘫软,她总以为是能力缺陷,现在才明白......

\"你用残念当引,把感知能力当糖衣。\"她的声音冷得像腊月里的井水,\"我尝的不是烟火,是你在借我的味觉重塑灵识。

母亲封印的根本不是你的残魂,是你吞噬凡人记忆的罪证!\"

赤金火焰突然暴涨三尺。

陆明渊的玉扇\"唰\"地展开,十二根湘妃竹骨瞬间绷直如剑,将苏小棠整个人护在扇后。

陈阿四的铁勺\"当\"地磕在地上,他扑过去想拽苏小棠的衣角,却被热浪掀得撞在供桌上,供果噼里啪啦砸了他满头。

\"汝敢......\"灶神的声音里有了裂痕,\"吾赐你通感天地之能,助你从粗使丫鬟到御膳房掌事......\"

\"那是我自己挣的!\"苏小棠猛拍陆明渊的手背。

他的玉扇虽稳,可她能感觉到他指尖在抖——他在强行压制涌到喉头的血。

她咬着牙从扇骨缝隙里探出半张脸,眼底血丝漫成蛛网:\"在侯府刷了三年锅,在御膳房跪了三个月学刀工,陈掌事拿锅铲敲我手背三百下练颠勺......\"她的笑比火焰更烫,\"这些你都没参与,凭什么说我承你的力?\"

灶神的身影突然模糊起来,像被风吹散的金粉。

苏小棠却在此时感觉到体内那缕热意猛地一缩,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针。

她低头,看见自己袖中母亲的玉牌正在发烫,暖融融的,像母亲当年哄她睡觉时,握在她手心里的热鸡蛋。

\"吾......归期......\"灶神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一缕金光即将消散时,突然有个阴恻恻的声音从供桌旁响起:\"小心——\"

苏小棠猛地转头。

火尊使不知何时蹲在供桌下,半块玉牌还攥在手里。

他的眼睛在阴影里发亮,像两盏鬼火:\"它......\"

\"小棠!\"陆明渊突然拽着她往旁一扑。

赤金火焰里爆发出一声尖啸,最后一缕残念裹着腥风直扑苏小棠面门。

她撞在陆明渊怀里,闻到他衣襟里熟悉的沉水香,混着淡淡的血腥气——他方才运功护她,到底还是受了内伤。

陈阿四的铁勺擦着苏小棠耳畔飞过,\"当\"地砸在铜炉上。

炉身裂开蛛网似的细纹,残念的尖啸戛然而止。

供桌下传来玉牌相撞的脆响。

苏小棠偏头,看见火尊使的手正悬在半空,指尖还保持着要指向她的姿势。

他喉结动了动,声音压得极低:\"它想......\"

\"轰——\"

铜炉突然炸裂。

碎陶片像暴雨般落下时,苏小棠只来得及抓住陆明渊的手腕。

她听见陈阿四骂骂咧咧的吼声,看见火尊使迅速缩回桌下的身影,还有——在四溅的陶片里,半块泛着幽光的玉牌正缓缓升起,和她袖中母亲的那半块遥相呼应。

有什么黏腻的东西顺着她的后颈往下淌。是血?还是......

\"小棠?\"陆明渊的声音带着颤,\"你流鼻血了。\"

苏小棠抹了把脸,指腹上的血在火光里泛着诡异的金。

她抬头看向逐渐消散的烟雾,忽然听见极轻的一声叹息,混在陈阿四的骂声里,混在陆明渊的低唤里,混在火尊使欲言又止的沉默里——

\"吾志......终将成......\"

碎陶片砸在青石板上的脆响还未消尽,供桌下突然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

火尊使从阴影里钻出来时,半边脸还沾着供果的汁水,可眼里却烧着灼人的光:\"小心!\"他踉跄着扑向苏小棠,腕间铜铃撞出急促的乱响,\"它刚才那些话都是诱你入套——灶神残念要借你继承力量的由头,彻底挣脱当年你母亲下的封印!\"

苏小棠被陆明渊护在怀里的身子猛地一僵。

她盯着火尊使颤抖的指尖,那根食指正死死戳向还在冒烟的铜炉残骸。

方才被火焰灼痛的后颈突然泛起凉意,像有蚂蚁顺着脊椎往上爬——原来灶神说的\"继吾之志\",根本不是什么传承,是要把她的命魂当钥匙!

\"你...为何现在才说?\"她声音发紧,余光瞥见陆明渊的喉结动了动,显然也在强压着追问的冲动。

火尊使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指缝里渗出的血珠滴在地上,晕开暗红的花:\"我师娘临终前说过,这秘密要等残魂主动暴露意图才能讲。\"他猛地抬头,眼底血丝缠成网,\"小棠姑娘,你母亲当年用半块玉佩封它灵识,用净灵露锁它生机——可方才它提了'血脉相连'...\"

\"血脉?\"苏小棠袖中母亲留下的玉牌突然发烫,烫得她指尖发疼。

那道被她压在记忆最深处的画面突然翻涌上来:七岁那年冬夜,母亲咳得整个人都在抖,却还是把半块玉佩塞进她手心,说\"小棠的血,是灶神最馋的补药\"。

原来不是补药,是钥匙!

铜炉里突然腾起一缕细弱的金烟。

那道残魂的声音比之前更虚,却像根细针直扎进苏小棠耳中:\"因你与她血脉相连...亦与吾誓约未断。\"

\"誓约?\"苏小棠突然笑了,笑声里浸着冰碴子。

她想起在侯府柴房被嫡姐推下灶台时,是母亲扑过来替她挡了滚烫的粥;想起在御膳房被陈阿四拿锅铲敲手时,母亲的玉牌总在袖中微微发烫;想起母亲临终前说\"尝遍烟火\",原来从不是祝福,是预警——她的血脉,从出生起就是灶神的饵!

陆明渊的手在她腰间收紧,掌心的温度透过单衣渗进来,像在说\"我在\"。

苏小棠反手扣住他的手腕,触感是熟悉的冷玉般的骨节。

她能感觉到他内力在经脉里翻涌,显然已做好随时护她冲出去的准备。

可这次,她不想再躲了。

\"陈掌事。\"她突然转头看向还扶着供桌的陈阿四。

那老厨子半边脸沾着供果的汁水,铁勺还攥在手里,指节因用力泛着青白。

听见她唤,他梗着脖子哼了声:\"小丫头片子又要作什么妖?

老子可警告你——\"

\"借个火。\"苏小棠从怀里摸出个青瓷小瓶。

瓶身雕着缠枝莲纹,是母亲妆匣最底层的物件,她从未敢打开过。

此刻瓶身泛着幽蓝的光,像母亲当年点在她眉心的那点守宫砂。

陈阿四的铁勺\"当啷\"砸在地上。

他瞪圆了眼,刀疤跟着抖:\"那是...净灵露?

你娘说过这东西要等你...要等你...\"

\"等我能自己做选择的时候。\"苏小棠拔掉瓶塞,清冽的药香混着松烟味窜进鼻腔。

她望着铜炉里那缕若有若无的金烟,想起母亲临终前塞给她这瓶子时说的话:\"若有一日,你觉得被什么东西攥住了喉咙,就用它烧了那根线。\"

陆明渊突然扣住她的手腕:\"小棠,这是你母亲用半生心血炼的...你确定?\"他的拇指抵着她腕间跳动的脉搏,能感觉到那点跳动里藏着的决绝,像被暴雨打弯却不肯折的竹枝。

苏小棠回握住他的手,将青瓷瓶塞进他掌心:\"帮我。\"

陆明渊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望着她眼底跳动的光,那是他在侯府柴房初见时就见过的——被人踩进泥里,却偏要抬头看月亮的光。

他没再说话,只是用内力裹住瓶口,将半瓶净灵露沿着他指尖的气流,精准地洒向铜炉残骸。

清冽的药液刚触到余温未散的陶片,整间祠堂突然剧烈震动。

供桌上的烛台\"哗啦啦\"摔在地上,火苗舔着供桌脚蹿起半人高。

苏小棠被陆明渊护着退到墙角,却仍死死盯着铜炉方向——金烟在药液里疯狂扭曲,像被泼了沸水的蛇,发出刺耳的尖啸。

\"吾...将在舌尖之战再见...\"

最后那声低语消散时,金烟彻底融进了药液里。

祠堂里的温度陡然降了十度,苏小棠这才发现自己后背全被冷汗浸透,连陆明渊的衣襟都湿了一片。

陈阿四骂骂咧咧地扑过去踢翻燃着的供桌,铁勺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什么破灶神,老子颠勺的火候都比它强!\"

可火尊使的声音比祠堂里的空气还冷:\"小棠姑娘,你用了净灵露...\"他瘫坐在地,后背抵着供桌腿,脸上的血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那是你母亲用命换的最后庇护。

现在...它要找你,再没东西拦着了。\"

苏小棠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玉牌。

玉牌已不再发烫,反而凉得刺骨,像母亲临终前渐渐冷去的手。

她望着满地狼藉,听着陈阿四的骂声,闻着陆明渊衣襟上混着血腥的沉水香,突然笑了。

\"那就来吧。\"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晰,\"我苏小棠的舌头,从来只尝自己煮的菜。\"

火尊使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

他扶着供桌想站起来,却又重重跌坐回去,指尖深深抠进砖缝里。

苏小棠刚要走过去,陆明渊却先一步挡住她,玉扇在掌心敲出清脆的响:\"先看伤。\"他的声音还是惯常的散漫,可指腹擦过她鼻尖血渍时,却轻得像片羽毛。

陈阿四踢开脚边的陶片,铁勺往肩上一扛:\"老子去厨房煮碗姜汤。\"他走了两步又回头,刀疤在昏暗中扯出个不明显的弧度,\"小丫头片子,别让老子白煮。\"

祠堂里的烟雾渐渐散了。

苏小棠望着铜炉所在的位置,那里只剩一堆黑黢黢的碎片,和半块泛着幽光的玉牌——不知何时,它和母亲留下的那半块,严丝合缝地拼成了完整的圆。

火尊使的喘息声突然急促起来。

他颤抖着抬起手,指向那半块玉牌,嘴唇动了动,却只发出气音:\"那是...灶神...\"

\"小棠!\"陆明渊突然拽着她往旁一躲。

一道暗金色的光箭从玉牌中窜出,擦着苏小棠耳畔钉进墙里,在青砖上烧出个焦黑的洞。

火尊使瘫坐在地,脸色苍白如纸。

他颤抖着声音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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