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你说好几遍了,她到底为什么打你你还没说。”
“她——”
“行了,你说的时间够长了,也该别人说说了。”廖大姐拦住她,看菁莪,“你来说。
菁莪赶紧鞠上一躬,说:“对不起廖老师,打扰您休息,时间太晚了,我只说两分钟。
首先,我要说明一下,我拽了她,但没打她。
我拽她,是因为她趁我洗漱时,不经我同意,上我的床,盖我的被子睡觉,我让她自己下来她不下,她平时不洗脚不洗头不洗澡,我无法容忍,只好动手。
第二,我和她吵嘴违反了宿管规定,是我不对,甘愿接受批评。
吵嘴的原因有两个,一是她诽谤我,说我和男人出去私会,实际上那是我对象,这在入学报到填写个人材料时就写进去了。我们也没有在黑漆漆的花园干什么事,是我家人来了,他来叫我回了趟家。
二是,她说我只知道埋头读书,思想不积极,这方面我想我不用多做解释,廖老师明天去学生处调我的档案看看就知道了,也可以向教务处、系书记、系秘书询问一下我的情况。
没有了,就这些,至于她威胁我让我走着瞧、让我好看的话,我不在意,我知道学校能保护我的安全,能公平公正的处理事情。”
“这才是我们校学生该有的模样嘛,考进来的学生和送进来的学生就是不一样。”廖大姐在心里做出第三个判断。
“你胡说!我明明看见你和那个人进了小花园!”栾红梅不等廖大姐说话就插嘴。
“小花园里有个小门能通向外面,你不知道?
而且,即使我去了花园能怎样?校规里有规定说不让去吗?
再者,你既然看见我去了,那说明你也去了,你也去了你却揪我的小辫子,五十步笑百步,你还觉得挺光彩?”菁莪反问她,
接着说:“廖老师,我现在补充第三条,她鬼鬼祟祟跟踪我,这是图谋不轨,不相信同学,要立小山头的表现。”
“你他妈信口——”栾红梅被激怒了,口无遮拦。
廖大姐猛地一拍桌子:“住口!素质呢?!”
“廖老师,我现在补充第四条,她骂人。我要求她公开道歉。”
廖大姐瞳孔敛了一下,看向菁莪疑问半声:“那个小门——”
那个小门出去,往南是教工宿舍,往北就是那个荒废的附小操场,操场另一面就是韩家及几位军区首长住的一片小楼,周围有不少警卫岗哨,一般人无事不让通行。
菁莪从小门出去,要么去教工宿舍,要么是去那片小楼。廖大姐就住教工宿舍,当然清楚。
菁莪冲她笑笑说:“廖老师,我明天早上七点多还有场考试,我能先回去吗?这件事您看着处理吧,需要配合您叫我。”
“你不准走!”栾红梅喊。
菁莪装没听见。
廖大姐也当没听见,摆手应允说:“行行行,你快回去!”完了还送她到门外。
菁莪再鞠一躬,“谢谢廖老师,再见!”
轻声上楼,轻声穿过走廊,进屋直接把房门反锁。今夜你休想进来。
钱方卉听见动静,翻身抬头,看见只有菁莪一人,开口说:“你回来了?栾红梅呢?”
菁莪没想到她还没睡,嗯了一声说:“在宿管,我先回来了,你还没睡?”
“睡不着。”她说。然后就没了动静。
菁莪也不再说话,借着从门口上方玻璃透进来的微弱的光,把床单叠好装进包里。
就一晚上,不换新的了,就这样睡光褥子。把被子也翻个面,脱鞋脱大衣,带着衣服上床睡。
快睡着时,钱方卉又突然开了口,她说:“菁莪,你太勇敢了。”
“什么?”
“我说你真勇敢,敢直接和她对上,我很佩服你,可我不敢。”
菁莪这才从半睡半醒中清醒,“没什么好佩服的,事情来了,我避不开,只能硬着头皮上。”
“我知道,不过你尽量别招惹她,躲着她点。”
菁莪觉得这话不对味,“我招惹她了吗?”
“反正你要比她出风头就是招惹她,对不起,我不是不想帮你,你知道我…… 不能被人说搞小集团。”
钱方卉父亲解放前曾做过某洋行的大经理,她母亲为了保全孩子,和丈夫离了婚,划清了界限,独自一人带着两个女儿从大城市迁去了偏远的农场,从一个养尊处优的太太变成了烧火做饭的厨娘。
钱方卉能考来这里,一是因为她早期接受过十分优良的教育,二是有赖于她母亲的敦促教导。
大约是因为这些原因,她本人向来胆小低调,说话轻声细语。
菁莪知道这事,不好多说,应了一声,简单地道:“没事,我知道,谢谢你。”
钱方卉的话却是比平时多了很多,源源不断地说了下去:
“你出去不久,她就回来了,说在花园里看见你和一个男的一起。
你知道,咱们寝室的人,除了凌昀和邦媛是革干家庭她不敢得罪,小桑是贫农家庭她没法得罪之外,我们几个都被她挑过毛病。
沁月不用说,走了;我也不用说,我的床铺不知道被她翻过多少次,家里每次寄来东西,她都以检查的名义先我一步打开,看见得用的,就说是封资修,堂而皇之地拿走。
她说阿梦是资产阶级大小姐,就天天用她的牙膏和擦脸油;说纪眉眉假干净,就用她的洗脸盆洗脚;说嘉丽娇气不劳动,这么冷的天让嘉丽给她洗衣服。
只有你站得远远的,从来没让她逮到过把柄。
你知道吗?她给我们这些人开过讨论会,在会上说,人人都有缺点,人人都要反省,人人都要做自我检讨,还说凡是没有缺点的人,必定都戴了面具,都是在试图隐藏自己。
在她眼里,你就是戴了面具的,而且你周末又常常不在学校,她一直很好奇你,一直在悄悄打听调查你的事,找你的漏洞,跟你们班学生打听过,也跟三年级你那个同乡打听过。现在你又参加了跳级考试,所以——”
她的声音逐渐减小,说到最后息了声。
非就寝时间,菁莪基本不回宿舍,因而,这些事,很多她都不知道。
看来,被栾红梅整过的人,碍于自身情况,不少都忍气吞声。
不过也巧了,她们这个寝室的人,除了栾红梅不敢或不能得罪的那三个外。其他人,在成分上多多少少都有瑕疵。
其实想想也是,这时期,穷苦人家的女孩儿,有几个能有机会考上并读到大学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