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指尖冰凉,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陈野……他还活着。
这个认知像一把淬毒的利刃,搅碎了我三年来所有的平静和伪装。
三年前的每一个细节,他倒在我怀里的重量,那句未说完的嘱托,此刻都像荒诞的戏剧在我脑海中回放。
如果他还活着,那场惨烈的牺牲,究竟是什么?
我的目光在重症监护室里疯狂搜索,掠过那些闪烁着冰冷数据的仪器,最终定格在陈野病床底下那一片幽暗的阴影。
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灯光下反射出一丝几乎不可察觉的金属光泽。
张队就站在我身侧,他那张平日里布满威严的国字脸此刻也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震惊和凝重,但我敏锐地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逝的异样。
林疏桐则捂着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显然还未从这巨大的冲击中回过神来。
“必须立刻封锁消息,查清他的身份来源!”张队的声音低沉而果断,试图掌控局面。
我没有理会他,趁着他转身吩cIU护士长低声吩咐的间隙,身体微微一侧,以一个近乎不可能的角度弯腰,指尖迅速探入那片阴影。
触手冰凉,是一个小巧的金属扁盒。
我飞快地将其收入掌心,再直起身时,脸上已恢复了惯常的冷静,仿佛刚才的动作只是一个无意识的调整。
“疏桐,帮我个忙。”我转向林疏桐,她的专业性和对我的信任此刻至关重要,“我需要立刻分析一样东西,最快速度。”
林疏桐看着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们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市局那间属于我的临时勘查室。
张队以“需要向上级汇报,并协调医院安保”为由,并未紧跟,只是眼神复杂地目送我们离开,这反而让我心头一紧。
金属盒入手极沉,没有任何标识。
我用随身工具撬开,里面静静躺着一枚造型奇特的黑色芯片,表面镌刻着一个细小的,几乎无法用肉眼辨认的“渡”字。
“这是……”林疏桐凑近,眼中充满疑惑。
我深吸一口气,从工具箱里取出一个专用的便携式读卡器——这是陈野留给我的东西之一,他说过,有些“钥匙”需要特定的“锁孔”。
芯片插入读卡器的瞬间,并没有弹出任何文件窗口,而是直接激活了读卡器屏幕。
屏幕上,赫然出现了一个实时监控画面!
画面剧烈晃动,光线昏暗,但能清晰看到火焰正在熊熊燃烧,吞噬着什么。
紧接着,刺耳的警报声毫无征兆地从读卡器内置的扬声器中爆发出来,尖锐得几乎要刺破耳膜!
“这是哪里?”林疏桐惊呼。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死死盯着屏幕中央那狰狞的焚烧炉口,以及炉内那隐约可见的人形轮廓。
一种混杂着愤怒与冰冷的熟悉感瞬间攫住了我。
“临州西郊,废弃的第三火葬场……”我一字一句地说道,声音干涩,“这是张队用来销毁一切无法见光证据的‘时间焚烧室’!陈野的低温舱……还有我童年被篡改的现场记录,源头都在这里!”芯片里存储的,不仅是实时监控,还有陈野留下的,关于这个据点的零星线索和他的推测。
“我们必须立刻过去!”林疏桐脸色煞白。
我们冲出警局,驱车疾驰。
一路上,我脑中不断闪回着陈野留下的那些加密笔记,那些关于“拼图”和“局”的隐晦暗示。
废弃火葬场弥漫着一股陈腐的焦臭味。
焚尸炉所在的地下操作间更是阴森可怖,空气中充满了不祥的躁动。
那台巨大的焚尸炉正在全功率运转,炉门紧闭,但巨大的轰鸣声显示着里面的火焰有多么疯狂。
“你们看!”林疏桐突然指着焚尸炉厚重铁门的一道细小缝隙,那里正有丝丝缕缕的灰黑色粉尘渗出。
她迅速戴上手套,用镊子小心翼翼地捻起一点,凑到便携显微镜下。
“是医用防护服的纤维!”她猛地抬头,眼中闪烁着震惊与明悟,“三年前陈野‘牺牲’时,现场提取到的所谓凶手留下的纤维,就是这种!他的死亡现场,从一开始就是伪造的!真正的最后一块拼图,一定和这炉子有关,他想告诉我们……”
“猜猜看,”一个带着戏谑和得意的笑声,突兀地从头顶的通风管道中传来,在空旷的地下室里激起阵阵回响,“我烧掉的,究竟是谁呢?”
是张队!他果然在这里!
我心脏猛地一沉,目光扫向那依旧在咆哮的焚尸炉。
他想彻底销毁什么?
或者说,他认为自己已经销毁了什么?
陈野的笔记里曾提到过一个词——“时间冻结点”。
他说,在极致的高温炙烤下,某些经过特殊处理的材料,反而会因为内部结构的剧变,在特定位置形成一个短暂的低温异常区。
我立刻举起手腕上的特制温差扫描仪,对准焚尸炉的外壁飞快扫描。
红外热成像图谱在屏幕上迅速构建,大部分区域都呈现出代表高温的深红色,唯独在炉门左下方的一块陈旧瓷砖上,显示出一个微小的,比周围低了至少两摄氏度的蓝色斑点!
就是那里!
我没有丝毫犹豫,猛地从胸前扯下那枚陪伴我多年的警徽。
三年前,在追捕连环杀手时,它曾为我挡下一枚子弹,边缘留下了一个不规则的缺口。
陈野曾说,每一处残缺,都可能成为通往真相的钥匙。
我深吸一口气,将警徽的缺口对准那块低温瓷砖上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细微裂缝,用力嵌入!
“咔哒。”
一声轻微的机括咬合声响起,紧接着,是细密的齿轮转动声。
在我和林疏桐惊愕的注视下,那扇沉重无比的焚尸炉门,竟然缓缓地向一侧弹开了一条缝隙!
刺鼻的焦糊味混合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扑面而来,炉内暗红色的火光舔舐着一具尚未完全焚化的人体。
那具蜷曲的、焦黑的尸体,大半已经被高温炭化,但依稀还能分辨出人形。
我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它暴露在外的左手上——那只手,或者说,那只手残留的部分,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姿态。
尤其是它的拇指……
我的呼吸,在这一刻,彻底停止了。
我的呼吸,在这一刻,彻底停止了。
那焦黑扭曲的拇指,指节处一个微微向内凹陷的陈旧性骨折痕迹,像一枚烙印般刻在我记忆深处。
那是小马!
一个曾经在街头给我们提供过几次线索的小混混,后来神秘失踪,我们都以为他跑路了。
张队当年亲自带队“搜查”过他的出租屋,一无所获。
这个细节,只有少数几个老刑警和我,以及……陈野知道。
而更让我心胆俱裂的,是焦尸胸口那片被高温熔融、却依旧顽固地嵌在衣物残骸中的金属片——那是陈野警徽的残片!
与我胸前这枚,本该是一对!
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会出现在小马的尸体上?
“沈墨,这不对!”林疏桐突然死死抓住我的手腕,她的指尖冰凉,声音因恐惧而颤抖,“这体型……还有这个拇指的特征,我记得三年前你提过一个小马的案子!张队在用替身!他想金蝉脱壳,真正的幕后黑手,或者说,他自己,还逍遥法外!”
她的话音未落,头顶“咔嚓”一声轻响,焚尸炉顶部一个不起眼的检修暗门突然弹开!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落下,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
“疏桐,小心!”我厉声示警,同时本能地想将她拉到身后,但已经太迟了。
冰冷而尖锐的触感抵住了林疏桐雪白的后颈,那是一柄闪烁着寒光的手术刀。
执刀的是一只苍老、布满褶皱却异常稳定的手。
“游戏该结束了,沈墨。”一道苍老却异常沉稳的女声从通风管道上方传来,带着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
紧接着,一个瘦小的身影从阴影中缓缓走出,站在暗门边缘,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们。
是陈野的母亲!
那个平日里总是带着和蔼笑容,给我们端茶送水,为陈野的“牺牲”而悲痛欲绝的老人!
此刻,她脸上的悲伤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冷与算计。
她手中,同样握着一把手术刀,刀尖正对着我。
“你……”我几乎无法将眼前这个杀气腾腾的女人,与记忆中那个慈祥的母亲形象联系起来。
“很意外,是吗?”陈野母亲——不,这个伪装者轻笑一声,手术刀在林疏桐颈侧的皮肤上压出了一道浅浅的红痕,“你母亲遇害现场墙灰里的医用纤维,冷库密码的排列规律,她手臂上那道螺旋状的疤痕……所有线索,都指向同一个真相:真正的‘准入标记’,是成为我们中的一员,用你父亲教你的那些‘技巧’,为组织清除障碍。”
她缓缓转身,似乎想调整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就在她转身的瞬间,我的视线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锁在她那双看似普通的黑色布鞋鞋跟上。
鞋跟外侧,有一道细微却独特的磨损痕迹,与焚尸炉沉重铁门下方,那块被反复摩擦的地砖刮痕,形状、角度,几乎完美吻合!
是她!
打开焚尸炉铁门的关键,并非只有我的警徽,她也有一套“钥匙”!
“准入标记……”我咀嚼着这个词,脑中电光火石。
三年前,我以为的误判,陈野的牺牲,搭档的遗局,所有的一切,难道都是为了引我走向这个所谓的“准入标记”?
就在这时,头顶传来“滴滴滴”的急促声响,暗网的倒计时……归零了!
焚尸炉顶部的监控屏幕毫无征兆地亮起,取代了原本的黑暗。
画面并非实时监控,而是一段陈旧的录像。
光线昏暗,场景似乎是一个简陋的手术室。
镜头聚焦在一个躺在手术台上的女人身上,她的腹部高高隆起,显然怀有身孕。
一个戴着口罩的医生正在紧张地操作着什么,而另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则在一旁记录。
镜头缓缓摇过,画面中,赫然是十二年前的一段手术录像,那个年轻女人的侧脸,苍白而虚弱,却透着一股倔强——那是我母亲!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几乎无法呼吸。
画面中的母亲,正是我记忆中她怀孕晚期的模样!
而那个站在一旁记录的男人,虽然戴着口罩,但那双眼睛,那独特的眉形……是年轻时的张队!
“你故意留下墙灰里的医用纤维,甚至伪造‘意外’让我得到这枚残缺的警徽,就是为了引导我,让‘拼图师’一步步走向你设定的终局,成为新的‘清道夫’——”我死死盯着那个自称陈野母亲的女人,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沙哑,“但你算漏了一点,陈野的遗局,早已设下了反制,对吗?”
“清道夫?”她玩味地重复着这个词,没错,我们需要一个新的清道夫,一个能完美处理‘痕迹’的人。
而陈野,他太固执,也太天真,以为凭他自己就能改变一切。”
通风管道的暗门再次洞开,这一次,伸出的是一支黑洞洞的枪口,以及张队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
他的声音如同从地狱传来:“沈墨,游戏,是你输了!”
他的枪口,对准了我。
千钧一发之际,我的眼角余光瞥见了焚尸炉底部,那根锈迹斑斑的排水管道接口处。
一滴、两滴……暗红色的液体,正缓缓渗出,带着一股与陈野那个金属盒内显影剂如出一辙的化学气味!
陈野,这就是你留下的最后一块拼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