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后槽牙咬得发酸,像是被铁钳夹住般隐隐作痛。
左手还攥着那截电源线,金属插头深深嵌进掌心,压出一道火辣辣的红痕,仿佛有细针不断刺入皮肤。
脚边王师傅的备用公章还在往下滴暗褐色液体,混着冰碴子砸在水泥地上,“滴答”声比警报还刺耳,在空旷的冷库中回荡,像某种倒计时的节拍器。
静电吸附板的震颤突然加剧,金属表面的磁感波纹像被风吹开的水面,一圈圈荡开后,竟真的映出了张队办公室空调滤网的纹路——那层灰扑扑的滤网我上周刚见过,张队说后勤科经费紧张,舍不得换新的。
此刻它在吸附板上泛着幽蓝的光,像块会呼吸的电子墓碑,冰冷又压抑。
“沈墨!”林疏桐的呼吸喷在我后颈,带着潮湿的热气,她的手指掐进我胳膊,力道几乎要捏碎骨头,“看浓度曲线!”她举着从老K账号里截的服务器登录记录,手机屏光照在吸附板上,两条波动的曲线严丝合缝地叠在一起,“磷化氢每上升0.01ppm,老K的登录时间就跳一次——他们用毒气浓度当动态密码!”
我喉咙发紧,吞咽间仿佛有砂纸摩擦食道。
三年前搭档牺牲那晚,现场也检测出了微量磷化氢,当时我以为是意外泄漏,现在想来,那根本是密码验证的提示音。
“金库!”我拽着她往冷链车后舱跑,后槽牙咬得咯咯响,齿缝间弥漫着铁锈味。
手指扣住舱壁缝隙用力一扳,锈死的铁皮“吱呀”裂开,一股陈旧的机油味扑面而来,混杂着霉味和金属冷腥,令人作呕。
露出藏在夹层里的保险箱。
林疏桐的瞳孔模拟器突然亮起蓝光,她抄起老K的加密手机快速翻动,“付款方账户……”她的声音突然哽住,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喉咙,“是警队后勤科的境外账户,张队的名字在受益人栏里!”
保险箱的密码锁在我手下发烫,我想起今早张队递来的茶叶,他说“老茶养胃”时,指节上沾着的机油味——和冷链车底盘的润滑油一模一样,那种混合着铁锈与柴油的气味,此刻仿佛又钻进了鼻腔。
我母亲遇害次日的日期,指尖按下去的瞬间,锁芯“咔嗒”弹开。
里面不是账本。
一摞监控录像带躺在丝绒衬布里,最上面那张标签是“1998.07.15 市立医院后巷”——林疏桐的母亲,当年省厅痕检专家,就是在那天被伪装成意外坠楼的。
我掀开录像带,底下压着份泛黄的死亡证明,签名处的水印在手机光下泛着暗纹,是老K器官中转站的标识,像条吐信的蛇,阴冷而狡诈。
“沈墨!”林疏桐的紫外线灯扫过金库门锁,淡绿色光斑里,冷藏液结晶正顺着锁孔渗出,“草酸钙在腐蚀纸张!”她扑过去拽出半张皱巴巴的信纸,边角已经被腐蚀成锯齿状,“张队的举报信……”
老K的匿名邮箱突然弹出提示音,我和林疏桐同时转头,手机屏的冷光照得她眼尾发红,像是泪痕未干。
“死亡证明链30秒后自毁。”机械音像冰锥扎进耳膜,“但沈墨,你左胸那颗心脏——林夏的心脏,现在每分钟泵出的血里,都有我下的纳米追踪剂。”
林疏桐的手“啪”地按在我胸口,隔着两层衣服都能摸到那颗心脏跳得发慌,心跳声如鼓点,震得我胸口发麻。
三年前搭档被焚的档案袋灰烬里,残留的阻燃材质;上个月老K账号里那只银镯子;此刻锁孔里腐蚀举报信的结晶——所有碎片突然在眼前拼合,我想起搭档咽气前说的“去冷库找钥匙”,原来他说的钥匙,从来不是账本。
是这颗心脏。
张队的手机在我脚边震动,他不知什么时候蹲在了墙角,佝偻的背像张折皱的纸。
“他们说……”他喉结滚动,抬头时眼眶红得滴血,“说要灭口所有知情者,包括我闺女。”他指节蹭过那张1998年的工资条,“当年我替你妈验过尸,她指甲里的墙灰,和你12岁那天在凶案现场捡到的……”
警报声陡然拔高到破音,林疏桐拽着我往舱门跑,怀里还抱着那叠监控带。
我的鞋跟碾过李建国散落在地的工资条,1998年7月15日的日期刺得眼睛生疼,像一根钢针扎进视网膜。
临出门时我瞥见静电吸附板,磁感波纹不知何时变成了地图轮廓,最亮的红点正对着金库地板——
“等一下。”我扯住林疏桐的袖子,从背包里摸出透射光检测仪。
按下开关的瞬间,红光扫过地面,水泥缝隙里泛出细密的荧光,空气中飘着淡淡的焦糊味。
“磷化氢的扩散速率……”林疏桐的声音突然低下去,她盯着检测仪跳动的数值,“比理论值快了三倍。”
后舱门在身后“砰”地关上,老K的最后通牒还在手机里循环播放,张队的啜泣混着警报声刺进耳膜,像无数根针扎进大脑。
我攥紧那叠监控带,林疏桐的手指扣住我的手腕,我们的影子在墙上叠成一团,像两块正在拼合的拼图。
而地板下的红光还在蔓延,像团正在苏醒的活物。
我的太阳穴突突跳着,透射光检测仪的红光在地板缝隙里织成蛛网,那些荧光小点的明灭频率,和胸口那颗心脏的跳动——分毫不差。
\"林疏桐!\"我攥紧检测仪的手在抖,喉结抵住冻得发硬的衣领,\"看心跳监测仪。\"她抄起我挂在腰侧的便携监护器,显示屏上的波形刚跳了个峰,地板下的红光便跟着亮了一个极。
她的呼吸突然顿在半空。\"磷化氢每上升0.01ppm...\"她的手指抠住我手腕的脉搏,\"对应林夏心脏泵血的每一次收缩。\"我们同时看向墙上的静电吸附板,那团原本代表磷化氢浓度的蓝光,此刻正随着我胸口的起伏轻轻震颤,像被一根无形的线牵着。
三年前搭档被焚的现场,我在灰烬里找到半片心脏支架,当时以为是巧合。
现在想来,那支架内侧刻着的\"Lx\"——林夏的首字母,根本是他留给我的坐标。
\"他们用心脏当生物传感器。\"我拽过老K的服务器电源线,金属接口刮过掌心的红痕,疼得人发醒,\"供体死亡时间、器官运输温度、甚至毒气释放节奏,全由这颗心脏的跳动校准。\"电源线在指缝里发出脆响,我盯着断开的瞬间,吸附板上的蓝光果然暗了两格。
林疏桐的紫外线灯突然刺破黑暗,服务器机箱的金属外壳上浮现出淡绿色的传输路径,像条盘着的毒蛇。\"每个数据包都绕了五重境外跳板。\"她的指甲掐进机箱缝隙,\"新加坡、巴拿马、开曼群岛...这根本不是普通器官贩卖,是用跨国网络给死亡上保险。\"
张队突然发出一声闷哼。
他不知何时跪到了那叠1998年的工资条前,布满老茧的手正抚过其中一张,指节抖得像筛糠。\"小夏的手术记录...\"他的声音哑得像生锈的齿轮,\"2018年3月17日,最后一笔修改是我签的名...\"
林疏桐的角膜模拟器\"叮\"地亮起。
她猛地转身,将仪器对准张队浑浊的瞳孔,蓝光在他眼底投出微缩的文档——正是当年她母亲坠楼案的尸检报告。\"笔迹匹配度97.3%。\"她的尾音发颤,我看见她攥着报告的手背青筋凸起,\"你改了我妈死亡时间,给老K争取了转移器官的半小时。\"
张队突然哭出了声。
他抓起那张1998年的工资条贴在脸上,泪水洇开了泛黄的纸页:\"他们抓了我闺女...在缅甸的电诈园区,说我不改记录就往她血管里打空气针...\"他抬起布满血丝的眼,\"可我没碰你妈指甲里的墙灰,我偷偷把样本封在证物室第三排档案盒底下了,钥匙在...\"
\"气体浓度已超标——\"陈护士的手机震动声炸响,我这才注意到她不知何时挤在了舱门口,白大褂下摆沾着冷链车的冰碴。
她举着手机的手在抖,屏幕上的数字正以0.1ppm的速度疯涨:\"临界值是0.3ppm,现在已经0.28了!\"
我的检测仪突然发出蜂鸣。
红光扫过冷库的温度记录仪,那些标注着\"供体3号供体7号\"的最后体温曲线,竟和老K服务器的冷却系统参数严丝合缝。\"他们不是在等器官成熟。\"我喉咙发苦,想起上个月在暗网看到的\"新鲜度评级\",\"是用服务器废热维持供体体温,让器官在'假死'状态下多活三小时——多卖三百万。\"
林疏桐突然拽住我的胳膊。
她的手指冰得像块铁,却在我手背上重重按了两下——这是我们当年在警队养成的暗号:有新发现。
顺着她的目光,我看见静电吸附板的磁感波纹正在扭曲,原本代表冷库的蓝光区域,正缓缓吸附起地面的金属碎屑,其中一粒银色的小螺丝,正摇摇晃晃地飘向吸附板中心。
警报声刺得人耳膜生疼,张队还在絮絮说着闺女的照片,陈护士的手机开始发出刺耳的尖叫。
我攥紧那叠1998年的监控带,林疏桐的体温透过交握的手渗进来,混着磷化氢的刺鼻气味,像团烧得正旺的火。
而静电吸附板上,那颗螺丝已经离板面只剩五厘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