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的笑声像无数根淬了毒的钢针,穿透服务器过载的尖锐警报,狠狠扎进我的耳膜。
我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指尖冰冷得像是握不住任何东西。
母亲的……子宫样本?
这个词组像一颗在脑内引爆的炸弹,将我所有的思绪、所有的逻辑链条都炸得粉碎。
那不仅仅是一个生物学名词,那是我生命的起源,是我与这个世界最原始、最私密的连接。
而现在,林月用一种近乎亵渎的轻佻语气,宣告它正在被注入她那冰冷、非人的主脑。
“新的容器……”我低声重复着这四个字,目光死死钉在全息投影中那个不断闪烁、代表着小芸意识上传进度的百分比上——73%。
这个数字像一个血红的烙印,纹丝不动,却又像一个无情的绞索,每一秒都在收紧。
服务器正在剥离她的意识,而“第二循环系统”的反噬,则是在摧毁她的躯壳。
林月想要的不是简单的吞噬,她是在进行一场彻底的置换。
用我母亲的生物信息为“钥匙”,打开小芸这把“锁”,然后将她自己的意志灌注进去。
“沈墨!”林疏桐的声音嘶哑而急促,将我从震惊的深渊中拽了出来。
她的听诊器依然贴在小芸胸口,但另一只手已经死死按住了小芸的脖颈动脉。
她的脸色比实验室的灯光还要惨白,嘴唇因为用力而毫无血色。
“她的‘第二循环系统’正在构建一种新的生理节律,心跳、血压、神经电流……所有指标都在趋向一个固定的模板!林月不是在入侵,她是在……格式化!”
格式化。
这个词比“吞噬”更加恐怖。
它意味着抹去一切痕迹,将一个独一无二的生命,变成一块可以随意写入任何数据的空白硬盘。
“m·L……”我看着那些在投影中一闪而过的认证签名,脑中灵光一闪。
m·L,不是林月(Lin Yue)的缩写,而是林母的名字,林明贞(mingzhen Lin)。
每一个数据包,都带着创造者的签名,这既是认证,也是一种炫耀。
林月在用她母亲的遗产,进行一场最恶劣的背叛。
我的目光猛地转向抵在服务器接口上的怀表。
陈野。
他的计划环环相扣,用齿轮磨损的角度拼出“cRUSAdER”,这个词的意义绝不仅仅是“裁决者”那么简单。
逆时针的排列……逆时针……
“逆转,”我喃喃自语,“他的意思是逆转!”
“什么逆转?”林疏桐抬起头,眼中满是血丝和绝望。
“‘裁决者’协议不是攻击程序,它是一个防御和反制的协议!”我的大脑飞速运转,将所有线索串联起来,“陈野知道林月会利用她母亲的系统,所以他留下的‘cRUSAdER’,不是用来破解服务器的密码,而是用来激活系统内隐藏的‘逆转’机制!我们需要用这个指令,从林月的主脑里,把小芸的意识‘拉’回来!”
林月的全息影像发出一阵刺耳的电流声,她的面容扭曲着,仿佛我的话语触及了她的痛处:“天真!沈墨,你以为我母亲会留下这么明显的后门吗?‘裁决者’协议需要最高权限的生物密钥才能激活,而那个密钥,早就在二十年前就随着她的死亡而消失了!”
“不,没有消失!”林疏桐突然尖叫起来,她指着小芸那双已经完全变成机械质感的瞳孔,“坐标!她瞳孔里倒映的坐标,是林母实验室的备用数据中心!那里一定有线索!”
我的分光仪立刻锁定了小芸的瞳孔,在放大了无数倍的虹膜影像上,一串微弱的、几乎与背景融为一体的数字坐标清晰地浮现出来。
与此同时,分光仪对怀表内侧的扫描也终于有了结果。
那不是简单的刻痕,而是一种用分子级雕刻技术留下的信息。
“陈野……”我的声音在颤抖。
那行信息很短,却像一把重锤砸在我的心上。
“我将钥匙留给了你,沈墨。当你看到这句话时,去相信你的心跳,也要相信她的。”
她的心跳……
小芸的机械瞳孔猛然射出两道平行的红光,扫描过我和林疏桐。
她那不属于自己的、冰冷合成的声音再次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轮缝隙中挤出来的:“密码……在……你们……心跳里……”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
几乎是本能反应,我一把夺过林疏桐的听诊器,狠狠按在自己的胸口。
咚……咚……咚……
沉稳而有力的心跳声,通过听诊器传导进我的耳朵,清晰得可怕。
我试图从中寻找某种规律,某种可以被解码的节律,但它听起来只是一个正常人的心跳。
“不对!”林疏桐也反应了过来,她抢回听诊器,毫不犹豫地贴在她自己的胸口。
她的呼吸急促,胸膛剧烈起伏。
我们两人对视一眼,瞬间明白了小芸的意思。
不是“你”的心跳,而是“你们”的心跳。
“林疏桐的心跳间隔……和林母遇害时的血滴规律一致!”我猛地想起了林疏桐撕开的那本实验日志,最后一页的血迹,那些被法医鉴定为“有规律滴落”的血滴。
那不是挣扎或意外,那是林母在生命最后一刻,用自己的鲜血,记录下了一段独一无二的生命密码——她女儿的心跳节律!
“我的心跳……是我母亲留下的密码?”林疏桐的
“是的,”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陈野让我相信你的心跳,因为你的心跳就是第一重密码!而我的……”
我的话还没说完,服务器的警报声调陡然一变。
主屏幕上,那个双重认证界面弹了出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清晰,更加具有压迫感。
第一行认证栏,已经变成了绿色,旁边显示着:“生物节律密码认证通过。”
林疏桐的心跳,就是钥匙!
但紧接着,第二行认证栏开始疯狂闪烁着红光,一行冰冷的文字浮现其上:“权限不足,请求‘生命银行’创始人虹膜进行最终授权。”
“生命银行”的创始人。
我的母亲,沈清。
林月的狂笑声再次刺破了凝滞的空气,带着一种胜券在握的残忍:“看到了吗,沈墨?就算你们解开了第一道锁又如何?我母亲的防御系统,最终还是要由你的母亲来打开!而她,已经死了!但是,她的基因,她的生物信息,她最核心的生命样本,马上就要在我的主脑里‘复活’了!我将用她的虹膜信息,完成这最后一步授权。而小芸这具被格式化好的完美躯壳,就将成为承载我意志、拥有最高权限的‘新神’!”
全息投影中,一幅令人作呕的画面出现了。
一个透明的容器中,一小块血红色的组织样本正在被无数纳米探针包裹,海量的数据流正从探针涌入林月主脑的核心。
那就是我母亲的……子宫样本。
我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胃里翻江倒海。
那是我存在过的证明,是我与母亲唯一的骨血联系,如今却成了敌人手中最致命的武器。
绝望,像潮水一样淹没了整个控制室。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小芸的生命体征越来越微弱,服务器上,代表着林月主脑数据注入的进度条,已经开始了缓慢的攀升。
虹膜……虹膜……一个已经死去二十年的人,要如何进行虹膜扫描?
陈野……你到底还留下了什么?
你让我相信你的心跳,也相信她的心跳。
林疏桐的心跳是第一重密码,那我的呢?
我的心跳里又藏着什么?
“相信你的心跳……”
我闭上眼睛,努力屏蔽掉外界的一切杂音,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胸腔的搏动上。
它稳定,有力,但似乎又蕴含着某种超越其生理功能的、更深层次的韵律。
这不仅仅是我自己的心跳,它似乎在与某个遥远的存在共鸣。
是什么?
是母亲留给我的遗传印记?还是……陈野留下的某种暗示?
陈野的怀表……他将它交给了我,这不仅仅是一个破解密码的工具。
它是一个信物,一个载体。
载体。
这个词像电流一样击中了我。
林月需要我母亲的子宫样本作为“载体”,来复现她的生物信息。
那陈野呢?
他如此深爱我的母亲,又如此处心积虑地布下这个横跨二十年的局,他难道没有想过,我也需要一个“载体”来对抗林月吗?
一个我能随身携带,绝对不会遗失,又能保存最关键信息的载体。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从怀表的表盘,缓缓移向了那根冰冷、沉重,此刻正紧紧贴在我脖颈皮肤上的……怀表链。
我每天都戴着它,却从未怀疑过它。
它只是怀表的附属品,一根用来固定的链子而已。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陈野要选择这样一条粗重、款式古旧,与精致的怀表本身格格不入的链子?
它的每一个链环都异常厚实,接口处并非无缝焊接,而是用一种极其精密的榫卯结构扣合在一起。
这种结构,不是为了美观,而是为了……隐藏。
我的呼吸陡然停滞。
一个疯狂到我自己都无法相信的念头,像野火燎原般席卷了我的全部意识。
如果林月能得到母亲的子宫样本……
那么,同样深爱着母亲、并且预见到了今天这一切的陈野,他会留给我什么?
他会留给我什么,既能代表我母亲的生命本源,又是完成“虹膜认证”这个不可能任务的唯一可能?
我不需要去备用数据中心,也不需要虚无缥缈的数字幽灵。
因为真正的钥匙,那个独一无二的、源自“生命银行”创始人的生物样本……
陈野早就给了我。
并且,从我继承这块怀表的那天起,就一直被我贴身戴着。
我的手猛地抬起,指尖因为巨大的激动和恐惧而剧烈颤抖,不再是去抓什么仪器,也不是去敲击什么键盘,而是狠狠地、用力地,抓住了自己衬衫的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