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齐光将人放在榻上让田院首检查,万幸除了掌心有一点擦伤以外,其余都安然无恙。
田院首觉得如今他见珩嫔的次数快比见自己妻子还多了。
“陛下陛下,别生气啦。”沈朝盈歪着脑袋,看着正沉着脸给她手心上药的男人,“我下次不会再这样了,我保证。”
“朕真是拿你没办法。”裴齐光放下药膏叹了口气,“还疼不疼?”
沈朝盈笑眯了眼,将手心举到他面前,“陛下亲亲就不疼啦。”
“胡闹,上头都是药膏。”
话虽这么说,他还是没忍住笑意,拉着她的手腕在她手心轻轻吻了一下。
杨全此时进了帐内,“陛下,逐一求见。”
裴齐光颔首,揉了一把她的脑袋,站起身,“朕还有事,你好生歇着,别再出去胡闹了。”
目送他出去后,沈朝盈就让喜珠进来了。
“怎么样,打听到什么了吗?”
喜珠身带任务在外面跟人叽叽喳喳聊了一上午,这会口渴得不行,给自己灌了半杯水才回答,“只听说蔡嬷嬷有个外甥女,是在陆昭仪身边当差,似乎是照顾大皇子的。”
“陆昭仪?”沈朝盈歪着脑袋思忖,陆昭仪是个老实人,退一万步说,就算她是装的低调老实,能装这么多年,也不可能一出手就是流言这样大费周章还低级的手段。
算了,既然这么烧脑,还是派出侦查犬来得直截了当些。
“漱玉,深夜偷听这个事就交给你了哦。”沈朝盈拍了拍漱玉的肩,一脸任重而道远。
漱玉:……
漱玉:“是。”
……
裴齐光从逐一手中接过那枚看似普通的铜钱,看清上面的划痕,眸色深沉,似有万千情绪翻涌。
“果然是他……”裴齐光低声呢喃,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终于确认了某个藏在心底多年的猜测。
“继续按原计划。”他忽地抬头,“顺王那边,不许松防,但也不许苛待。安排他移帐到内围,靠近主营。消息放出去,说是朕念他体弱,不便劳顿。”
这表面是仁爱体恤,实则是要把顺王藏在眼皮底下,以防再被下手。
裴齐光指间几不可察地收紧。
这个铜钱,是顺王旧年在西北战乱时所铸,外人不知其意,只有他与顺王二人知道,那枚铜钱一旦送出,便是“鹰落平川”的讯号,意味着局势已乱,敌人出手。
他看着铜钱,忽而轻笑一声,唇边没什么温度。
“到底是忍不住了。”
他站起身,负手踱至帐口,冷风猎猎吹起他黑袍下摆,他看着营外黑压压的天幕,目光如刃一般割裂夜色。
次日清晨,天色尚灰,帐外还有薄雾未散。
漱玉悄声踏进内帐,衣角微沾露水,跪下时不带一丝声响。
“娘娘,奴婢查到了。”
沈朝盈靠在榻上,正研究着用蜜饯泡茶,闻言指尖一顿,“说。”
“蔡嬷嬷的外甥女,今早照例带大皇子去内围散步。途中,奴婢看见她与一姑姑在一处小径旁说了几句话。”
“她们故意避开人,但奴婢走得快,远远看见她们交谈的神色不像是旧识闲聊,更像是……”她顿了顿,斟酌着字句,“临时交换了什么消息。”
沈朝盈舀了一勺蜜水倒入茶盏里,盏中茶色更温润清透了几分。
她语气带着一丝兴味,“哪个宫的人?”
“查过了,她挂名采办司,名叫兰姑。但奴婢听人说,她跟明妃身边的纷纭姑姑走得近,有时明妃娘娘的分例,都会叫她亲自送去。”
沈朝盈放下茶盏,眉头微蹙,“还真是明妃……”
她虽然隐隐有猜测,这些事也许会跟明妃有关系,只是得到了些许证实还是觉得不解。
就如先前念及陆昭仪那般,明妃也并非那种草率行事的性子,手段圆滑,惯于深藏不露。若她真是流言的幕后推手,又为何急着此时出手?她的筹码是什么?野心又藏得多深?
如果流言只是她计划中的一环,那是不是说明刺杀的事情也和她有关系?
明妃和刺杀事件的真正幕后之人有联系?
想到这里,她再也坐不住,披了披风便唤上漱玉,“随我去找陛下。”
主仆二人步履匆匆,只刚走到一处转角,便见到前方立着一道人影。
晏山青倚在树边,一袭藏青便服,眉眼未曾收敛,还是那副半倦半戏谑的模样,眼神却紧紧落在她身上。
“阿盈妹妹,大清早的急着去哪?”
沈朝盈一顿,皱了皱眉,“晏将军。”
“别这么生分,阿盈。”晏山青走近两步,低头盯着她,“你从前可都是唤我晏哥哥的。”
沈朝盈后退一步,淡淡道,“这些时日的你我二人的流言已经到处都是了,将军不可能不知道吧?”
“既然都已经在传了。”晏山青笑了,“我干嘛不趁机争一争?他们爱说什么就说,反正我……的确想带你走。”
“你疯了吗?”沈朝盈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阿盈,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整日活在流言里,要提防妃嫔,要应对圣恩,还要演着人情世故的戏。”晏山青走得更近,低声道,“你才多大?这些时日又是刺杀又是坠马,你何必活得这么累?”
“跟我走吧,阿盈。”
“我不稀罕什么将军之位,我不要功名,我带你走,从此天高任鸟飞,你会是最为自由的云雀。”
沈朝盈缓缓抬头看他,那一刻她眼底竟没什么惊讶,反而像是早就知道他总会说出这样的话。
“晏山青,我只问你一句,我若跟你走了,我爹娘,我弟弟该怎么办?妃嫔私逃是什么样的罪名你不会不清楚吧?你有能力护着我,还护着他们吗?我就这样离开,是不孝。”
“况且,陛下待我如何你也看得见,从始至终他独独护着我,我若转身走了,是不义。”
“我也说过,我不喜欢你。”她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像在用力落地,“我不喜欢不问我愿不愿意,就替我决定去留的人。”
“你想争,那也要问问我,愿不愿意你来抢。”
晏山青愣住了,他第一次被她这般直白地拒绝,却半点恼意都生不出。
沈朝盈转过身,“我知道你是好人,可我不是你想象里的那种姑娘。我不怕风雨,我要的是并肩而立。你若非要我躲在你身后逃开所有风浪,那你根本不懂我。”
话落,她迈步离开,披风掠起一阵清香,步履未乱,背影坚定。
暗处,黑衣一角微动。
裴齐光收敛了方才微微前倾的身形,手负在身后,眼中浮起一点柔软的笑意。